自从见了陈若钰从书包里掏出大蝈蝈,白卓月对这位同桌好友陡然升起敬意。
奇女子!
但她怕虫,三天不敢靠近陈若钰的桌斗,还把自己的桌子往外拉了许多,画成三八线,约法三章道,第一有话好好说别给我看虫子,第二你书包别离我太近,第三你还是练练字吧,我突然觉得描字帖特别有意思。
陈若钰见了白卓月这样只是笑笑,心道还挺好玩,怪不得谢见恩爱逗她。
哦,说起谢见恩,那事之后她心里本毫无波澜,但面对白卓月突然对自己更亲近而不是天天和陈若钰互怼打赌又天天黏在一起的态度,心下暗爽一番,捏了捏她的脸:“月月你胆子这么小,以后我保护你吧?绝对不让虫子近你身哦!”
白卓月眼睛亮晶晶,点头称是,谢见恩见了心生欢喜,摸摸她的发顶。
“你摸我头干嘛,见恩!”她抗议道,闻言后者从善如流地收手,把手揣兜里了。
谢见恩总是像个小大人,明明同岁,却好像比她成熟许多,她要叫一声姐姐也毫不违和。
摸头,叫她小名月月,怎么跟她妈妈一样啊!真是的……
思绪飘飞,白卓月想起某天放学和谢见恩牵着手出门,妈妈叫她“月月”被谢见恩听到,知道了这是她小名,以后就故意这么叫,心眼太坏。
直到现在……白卓月都习惯了,也不再抗议,谢见恩也不像从前那样,好像在青涩的年纪已经进入了成人世界,熟悉那陌生的波涛汹涌。她们都是真正的成年人了。
而因为她自己也进入了那个有些抽象的概念国度,所谓成人,谢见恩距离她,突然更近了些。
陈若钰呢?她算是个离经叛道者。若谢见恩是登上兰台的清流文官,那陈若钰就是读话本作酸诗,写淫词艳曲的狂荡书生。偏偏笔杆子一提,什么也都写得,考个状元也再正常不过。
如果这俩人穿越到古代,谢见恩可能要狠狠地参陈若钰一本,说她不治行检。
自己呢?做个公府里学诗的丫头,如香菱那般,也是极好的。做不了山中高士,也不得仙姝之才。只是,她想善终,不想被怜。可怜的姑娘们。
思来想去,起承转合,她的心又拐到陈若钰处。
为什么是陈若钰?为什么她的此生挚友是她,忮忌含恨也是她?
可能谢见恩太像大人,她看出了她不是池中物,也看出她不愿当小孩。
可陈若钰不同。她……像自己。白卓月承认。陈若钰不想做无趣的大人,她爱做好梦,爱清高自许。这点,和她不谋而合。
“我觉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
陈若钰爱读诗,每一念出口,常常击中心脏一般令她一颤。
所以陈若钰是白卓月的对手,她在和她的交锋与息兵之中,自我完成。
陈若钰从来不在意她刺刺的话语,可能她更聪明,早意识到这些,也许……她在默许自己这样的态度,她明白这种不纯的友情是何居心。
白卓月心中涌起一股热流,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这擂台赛她接下了,且她享受这亦敌亦友的关系,自得其乐。
“陈若钰,月月对你那么好,她只是口是心非。你呢?”
中午,放学后的教室空无一人,高三一模刚刚结束,大家都忙着吃饭,作鸟兽散往食堂赶。
陈若钰却坐在自己桌子上,微微抬眼,和站在她面前的谢见恩四目相对。她语带火药味,又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令陈若钰感觉不妙。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说要和我谈谈,耽误我吃饭,就说这些?”陈若钰语气不耐,带有一丝明显的怒意。
闻言,谢见恩眼神一凛:“你为了孙阮的事去政教处贴布告,为什么让月月署名?”
孙阮是和他们同届的男同学,和他的狐朋狗友们霸凌了不少可怜同学,收保护费,威胁恐吓,更是把一个高一学弟打到进了icu,就因为他骂了他们。
这事一出,迅速在校园里掀起轩然大波。但因为学校的“声誉”,以及孙阮是校长的宝贝儿子,消息被封锁,学弟家长来讨说法,只说是学生间的纠纷,误会。
陈若钰为首的愤青学生听说此事,义愤填膺,联名写了一张告示,要求学校严肃处理孙阮及其共犯,向校领导示威。
拟好告示后,陈若钰给白卓月过目,问,你要不要署名?白卓月答应了,郑重地签下名字,说:“你做的很好,这是正义。”
然后陈若钰一晚上没睡,背着同学们在手机上敲字,向教育部实名举报。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于是她听罢此话更为不满:“有问题吗?她也很恶心那东西,她答应签名,而且我的名字在最前面,有事也是我首当其冲。那个姓孙的,他霸凌同学就该被开除,该被法律制裁。学校包庇他,难道你觉得这是对的吗?”
“孙阮是校长的亲儿子,你这样做一点用也没有!而且,月月的保送名额没了,你知道吗?她因为这件事被老师穿小鞋了,你是不在乎,因为跟你没关系,”谢见恩手握成拳,“你可以不在乎,你是刺头,但月月很在乎,她因为这个很伤心,偷偷跟我哭,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陈若钰瞳孔一缩。白卓月没在她面前哭,她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甚至没看到她何时眼眶红过。
“你没发现?”谢见恩观察她的反应,叹了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你考虑过她吗?她不像你,从来做事那么绝。她一直对你很好,跟你斗嘴归斗嘴,为你做了不少事,但你现在拖累了她。”
拖累。
白卓月失去了保送名额。白卓月偷偷哭没告诉她。陈若钰心中升起一丝愧疚,很快盈满心间。她一时僵住,不能答话。
谢见恩见状,也皱了皱眉,想她话说的太过,但终究没作声。
“卓月可以指责我,你没资格。你不还是好好的,一身干净,没惹一点麻烦,”陈若钰声音变得无力,但仍强撑着吵架的气势,“谢见恩,我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不是看不惯我很久了,在跟我虚与委蛇保持表面关系呢?”
“那你现在不用再装了,绝交吧。”陈若钰低下头,眼中蓄了几滴泪水,被刘海挡住,对面人没有看清楚。
谢见恩想,她没必要装这么多年,她怎么会装这么多年?陈若钰觉得她虚假至此吗?觉得多年情谊,吵一次架就能付之一炬吗?
可能她们真的不是一路人,就凭她们的心从来想不到一处。可能白卓月这个她们中间的粘合剂当得太好,才让她们牵连至今。
先“挑事”的是她自己,她也不愿服软,终究没有解释,别过头不再看陈若钰,咬牙切齿地说,好。
“但陈若钰,记得去给卓月道歉,不然我……”
算了。
陈若钰没等到后面的话,只听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发现谢见恩已走出教室,不留背影。
她没心思吃饭,失魂落魄地直接回了寝室,去找白卓月,为的是道歉。谢见恩说得对,她是该道歉。
“来了?见恩给那个学弟筹款呢,你要不要捐点?”白卓月边吃着泡面边招呼她,“筹了挺多的,她自己捐了一千呢。我也把零花钱贡献出来了,你别太抠门啊。”
陈若钰闻言,所有话无法出口,好像已经随刚刚的眼泪风干殆尽。
“怎么了?”白卓月问道,见她神色有异,撇了撇嘴,“别跟我摆谱,有事就说。”
“……我跟谢见恩掰了。
彻彻底底,以后都不会和好了。”
白卓月抬头,大惊失色。陈若钰望进她带着疑惑的瞳孔,说,“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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