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不等李予有反应，温之槿就把手上的伞推到李予身上，转身就要走。可李予速度比她快，率先一步拽住她手腕。

他目光笔直地盯着温之槿，语气也有些焦急：“我没有觉得你麻烦，但是……”他停顿了两秒，又继续道，“我当时还没喊你，你就上了车，那在郊外很危险。”

温之槿扯他手指的手蓦然停下，心脏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态度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她记得他当时好像是和她说了这么一句来着，让她确定车上的人是他然后再上车。

她喃喃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在不知道李予生气的原因之前是拼命挣扎的，手不留余力地扳着李予控制住她的手，可现在她知道原因了，气势也就弱下来了，原本扯着他大拇指的手渐渐变成握住他的大拇指，手也不自觉地搭在他的手背上。

一黑一白，一粗一细，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的声音更缓：“而且那也不是生气，顶多就是……”

顶多就是担心。

但他没说出口。

温之槿看着他的衣服下摆，想起当时她替他擦衣服时的情景，莫名地脸开始烫起来。

“我管你生没生气……”她小声嘀咕。

“走吧。”李予撑开伞，习惯性朝她那边倾斜，“送你回寝室。”

温之槿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还握着李予的手，她“哗”的一下就收回来了，眼睛不自然地眨啊眨的。

李予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走吧。”

“哦哦。”

走着走着，温之槿忍不住问：“他们拉练什么时候结束啊？会不会还要集合啊？”

李予根据他去年的经验回答：“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不会集合，放心吧。”

温之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外面太阳很大，到了宿舍楼下，李予也没说什么废话，收了伞就让温之槿进去，还叮嘱她多喝水。

“明天军训没什么内容，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周一就开始上课了，大一课还挺多的，最好……还是不要逃。如果要请假的话要去找辅导员签假条，也可以找我，但次数不能太频繁。”

温之槿低着头，“这些话你班会那天不是都说过了吗？”

李予微微一愣，想起班会那天的情景，他记得她当时几乎全程都在睡觉，没想到竟然还听了他的话。

他摇了摇头，没说其他，最后是照例的一句：“我先走了。”

可他还是没走。

温之槿瞥他，“你倒是走啊。”

李予下巴指指后面的宿舍楼，“你先上去吧。”

温之槿那股犟劲还偏偏上来了：“你先走。”

李予盯着她看了一会，脸微微别开，“你进宿舍楼我就走。”

要不是今天实在是消耗太多体力和精力了，温之槿绝对要站在这和他一直耗下去，她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小跑进宿舍楼，站在楼梯口看他，意思是“我进来啦，你快走吧”。

李予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温之槿被他这动作搞地发笑，觉得这人真怪，哪有人再见点头的？一般不都是见面点头的吗？

晃神的片刻，前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转过了身，仿佛已经看了她良久。温之槿心虚，转过身飞快上了楼梯，再没回头。

*

军训的最后一天没什么特别，教官们在表演结束后直接列了队离开，连告别的机会都没给，就被校车给拉走了。

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序幕，温之槿她们一周五天有四天早八，专业课和公选课都安排得极为紧密。

由于是第一个学期，所以即使很多课索然无味，大家也不敢逃课，都老老实实地踩点来。有时候来得早不是为了占前面的位置，反倒是为了抢最后一排。

更有甚者，头天晚上上完晚自习就悄摸摸地跑去第二天上课的教室，把书包往那一塞就是占座。

温之槿除了感兴趣的专业课听一听以外，其他课都在看各种各样的闲书。她给自己列了一年看七十本书的书单，为将来自己开书店做准备。

平常和李予也没什么交集，毕竟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官职。李予晚自习有时候会奉辅导员之命来看看，但温之槿晚自习通常都是答个到后就溜回寝室，所以两人并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随着学期逐渐过半，其他好几个班级都陆续召开了名目繁多的集体活动，谢衔语觉得自己班也不能输，立即和几个班委召开了班会，还邀请李予做“特别顾问”，共同商讨了一些切实可行的集体活动，最后生成了一个投票，放在群里供大家选择。

温之槿躺在躺椅上，捧着平板重温杨德昌的《一一》，静静地听汪歆和陈选然吐槽。

“捡垃圾？有病吧，还装嫩当自己是小学生呢？看电影？这也能算集体活动？”

“哎音乐节更离谱好吧，就我们一个班，五十个人都不到，办哪门子的音乐节？搁那比谁的表演更尬呢？”

“共享捉迷藏？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手机上的定位打开，根据那个小绿点来找人。”

“什么玩意儿……我看看在哪玩，秀山公园？！有没有搞错，那全是湖怎么躲？跳进水里比谁能憋吗？！”

“好像有个旅游的选项，现在选它的人最多，那我们也随大流吧。”

“到哪旅游啊？都没说清楚，不会要去什么荒郊野岭吧？朱杰盛那群人鬼主意最多了！”

温之槿听她们俩讨论半天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怨声载道的：“到底是哪个傻逼班级先办起集体活动来的？服了。”

汪歆刺溜到温之槿旁边，问她：“你打算选什么？”

温之槿歪头看她，笑眯眯的：“你们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汪歆就知道温之槿肯定不会对这事上心，问她就等于白问，只好又转头问高欣圆：“欣圆，你准备选什么啊？”

高欣圆看着手机上的三个选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捡垃圾或者共享捉迷藏吧。”

汪歆和陈选然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表示遗憾。

高欣圆躺在床上，眼神逐渐涣散，失去焦距。

她当然不想选捡垃圾和共享捉迷藏，可她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旅游要交经费是肯定的，音乐节班长一定会以氛围为由，买各种东西置办，估计又要交一笔不小的班费。

而唯有捡垃圾和共享捉迷藏才不需要什么花费，顶多买瓶水。

学校的扶持力度确实很大没错，助学金完全可以让贫困学生的生活水平达到平均稍下一点点。可她极度自卑又极度敏感，以致连贫困生都不愿申请。

她不明白为什么，既然选择帮助贫困生，那为什么不帮的彻底一点呢？为什么不能也顾及顾及贫困生的自尊心呢？为什么一定要大张旗鼓地举办仪式，要好几轮小组评议，让你一遍一遍地叙述自己有多惨过得有多磕碜，只为让他们相信你真的很穷，你没有在骗学校的钱呢？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这样尴尬的时刻。现在，她不愿再经历了，哪怕日子过得紧一点，苦一点，至少可以保留她的自尊。

三人纠结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结果投票时间到了，班长直接在群里公布了最后的结果。根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最终决定下来的集体活动是旅游。

谢衔语做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在群里列出了旅游的时间、地点、需要带的东西以及费用。

温之槿不爱在这些事上动脑子，觉得有人替她决定也挺好的，利落地交了班费，就没再管其他事。

旅游的费用，对于温之槿来说是九牛一毛都不算，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也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可对于高欣圆来说那一定是个难题。

她找到谢衔语的微信，并未直接说明情况，而是转了个弯说自己兼职的地方一时请不了假，可能没办法去旅游。没想到谢衔语的态度却很坚决，说这是班级的第一次集体活动，每个人务必要参加，甚至说她可以帮高欣圆和她兼职的地方说。

高欣圆怎么可能让她说呢，只交了班费，没再说什么。但发过去的转账，谢衔语却迟迟没有接收。

*

旅游定在11月13号，单周周五的早上，一整天没有课，周六周日又双休，正好可以凑出三天的时间来，地点就在隔壁市的一个旅游小山庄。

卿城四季分明，连在别的地方几乎和夏冬融为一体的秋季的特征都尤为明显，格外萧索，却是并不强烈的冷意，倒更像是抽丝剥茧的凉。

温之槿纠结半天，还是觉得风度大于温度，带的衣服大多仍是凉快轻薄的。

李予在辅导员任命和谢衔语、朱杰盛恳求的双重压力上，也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去。而齐涛当然不甘心李予有个玩的机会，死缠着李予要跟他一起去，甚至还厚脸皮地从辅导员那开来了公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