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温之槿猛地一回头，目瞪口呆地盯着李予，没什么被抓包的尴尬，反倒多了几分“你干嘛偷听我骂人”的愤怒。

很多人都和李予一样，见到温之槿的第一眼，看她那长相和气质，以为她是高贵冷艳那一挂的，但其实认识久了就会发现，温之槿这人跟高冷沾不到半点边，而且小表情小动作什么的巨多。

就像这会，她眼睛滴溜转一圈，又把头摆回去，手指甲在腰带上刮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李予不想为难她，但还是挺想知道答案的。

他问：“我怎么就傻缺了？”

是妥妥的问句，妥妥的疑问。

好像他并没有因为别人骂他傻缺而生气，而是真的单纯地想知道为什么要骂他傻缺，以此来请教她。

温之槿觉得，他这样更傻缺了。

哪有人被骂了是这副反应的？

她白眼一翻，小嘴叭叭的：“你说你怎么傻缺了？你还不傻缺吗？别人让你请……”

也就一瞬间的事，温之槿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这是在干嘛啊？替他打抱不平吗？可是他们什么关系啊她就替他打抱不平？而且李予被坑了她应该感到开心才对啊，她巴不得他倒霉呢！

想到这，温之槿愤怒消一半，但郁闷却又立刻拉满。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她觉得她最近真的是很不正常，跟发神经一样。

“没什么。”她胡乱地朝空中挥一下手。

“……”

再一次的，突然的，情绪又变化了。

李予发现，他根本看不透温之槿。

每当他觉得自己有点靠近她的时候，她却又好像施了什么魔法，让他离她百丈远。她一时兴起的接近与后退，都让他困惑不已。

*

由于明天要进行十五公里徒步行走的野外体能训练，温之槿今晚睡得格外早，晚自习回来洗头洗澡洗脸，连手机都没怎么看就躺到床上酝酿睡意了。

可在第无数次翻身后，温之槿恼了。

她睁开眼就是一片清明，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心里清楚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可她不愿承认，只能死逼着自己不去往那想，可偏偏越是这样提醒自己，她就越会往那想。

温之槿想起之前看的一个心理测评视频，主讲人让所有人现在脑子里都不要出现红色的狮子，可当他说出这些话时，所有人的脑海里就已经自动浮现出红色的狮子了。

她现在就是这种状况。

越不想想李予，就越是会想起李予。

点开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温之槿看着和申悠的聊天界面，忽然想起她那个流浪在异国他乡的傻逼前男友。

她这人对于文化生、体育生、艺术生其实都没什么偏见，但身上多多少少带着点做作的小傲气，不喜欢没情调的人。

可温之槿想不明白，竟然她那么注重那种所谓的感觉，怎么当初就跟陈修源在一起了？！

他一个整天就知道打篮球训练玩游戏，连《狂人日记》都没怎么读过的体育生，她竟然能看上他？！

想到这，温之槿又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李予。她当年为了显得不是很计较考不到第一，总爱在自己那一圈里说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整天就知道学习的人，还表示自己要是哪一天变成那样还不如去死……

现在想来，她当年为了表达自己对李予的不屑与厌恶没少说疯话。

只是，原本她所说的一切也许还都能勉强成立，可当她选择和陈修源在一起后，她所说的一切就都等于放屁了。

因为她不是看不上没情调的人，她只是单纯地讨厌李予。

而理由更加可憎，就只是因为他抢走了她从小到大的第一。

……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温之槿干脆直接起床刷牙洗脸，呆坐在桌子前，随便找了个动漫看起来。结果没想到这会她倒看着看着来了点困意，趴在桌子上勉强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因为要出学校，今早的集合地点由操场变成了通往校门的主干道。走进队伍时，温之槿状似不经意地看一圈，发现没有某人的身影后，心里再度涌上一种异样的心绪。

好像庆幸又好像失望。

中文系向来有双休，今天是周六，明明没课，为什么不过来？因为要走十五公里不想走吗？感觉他也不是那种怕运动的人啊……

那为什么不过来呢？

温之槿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她管人家为什么不过来呢？人家想不过来就不过来呗，轮的到她管吗？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班助？你怎么来了？你要跟我们一起拉练吗？”

这话瞬间吸引了班里所有人的注意，而别的班早已见怪不怪了。

五班的班助，是在整个班助界都炸裂的程度。

比辅导员还负责的程度。

温之槿耳朵忽动一下，头僵硬着没动，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平常话比尿还多的申悠现在却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不回消息，温之槿只能强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几个app来回切换。

李予点了点头，“对，今天周六没课，和你们一起。”

谢衔语闻言随即笑得春风满面的，几个男生也照例凑上去和李予打招呼。

唯有温之槿这儿的四人组巍然不动，比旁边那人造山还要稳。

卿大坐落在市区中心，来来往往都是车，如果直接就从这开始拉练，风险系数太大，所以学校决定拿大巴把所有人都拉到郊区去，然后在郊区开始拉练。

温之槿不晕车，但这种大巴如果坐在后面她还是会难受的，再加上自己昨晚相当于没怎么睡，温之槿已经想象到自己待会有多惨了。

所以上了车，温之槿独自坐在前面的单人座位上，指望着前面不会那么颠。她刚查了下高德，从卿大到郊区，大巴要开接近四十分钟，估计有她受的。

她今天没化妆，只涂了个防晒和口红，这会戴了个灰色的口罩，把整张脸都遮住，垂着头补觉。

车子开得还算稳，温之槿也就真睡了好一会，睡醒感到有点闷，她食指勾下口罩，露出眼睛和鼻子。

车内很安静，一部分在睡觉，一部分在玩着手机。

温之槿微微抬头，想找到汪歆她们坐在哪，可冷不防的，就和李予的眼神对上了。

她这才发现，李予竟然一直站在她旁边。

大巴位置不够，所以男生还算默契地都选择站着，几个又高又壮的男生往那站成一排，完完整整地挡住了温之槿的视线，也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整个大巴里，好像就剩下她和李予。

温之槿上一秒还在心里默默夸赞这个司机开车还算稳，她没感受到一点不舒服，可下一秒，急促的刹车袭来，温之槿整个人向左歪，眼看就要砸到那根供人扶着的柱子上，一只温热的手牢牢稳住她额头。

指尖的温度传至她脸上，滚烫。

温之槿佯装淡定地坐直身子，把口罩重新戴好，眼睛又闭起来，仿佛根本不在意旁边是谁一般。

可无语的是，司机梅开二度，又来了个急刹车。

温之槿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柱子来稳住自己，可手却胡乱抓到了类似衣服和肉一样的东西。

刚想着总不至于那么巧，头就砸在了某个坚硬、但不疼的地方。

“没事吧？”李予的询问从上方传来。

温之槿是真想装死，可总不能趴在人家身上装死吧？

李予手虚扶着温之槿的手臂，低下头看她。

他这声音其实不大，瞬间就淹没在了同学们铺天盖地的抱怨声里。

可不大，不代表不近。

简简单单三个字，呼气吸气时的气流却都温吞地洒在她的头顶，缓慢地蔓延下来，给她的脸平添了些温度。

又是那种熟悉的滚烫。

温之槿突然就很庆幸自己今天因为怕晒带了个口罩，这会刚好可以掩盖她脸上的慌乱，以及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淡淡的，还算好闻的洗衣液味道。

摇摇头，温之槿没说话，理了理帽子，又坐回去，死死地抓住座位。好在接下来的车程都还算顺利，并没有什么大的颠簸。

车子一到达目的地，温之槿就立刻从前门溜出车，口罩褪到下巴处，重重呼出一口气，肩膀很大幅度地塌下去，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李予透过斑驳的窗户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淡淡落下。

*

温之槿对运动无感，甚至是到了厌恶的程度，但对于走路，她还是挺乐意的，至少比一直坐着，让屁股变得扁平宽大的好。

可想法不错，坚不坚持下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出门向来是打车或地铁，军训这几天的训练也并没有把温之槿的体能给训练上来，走了半个多小时，温之槿受不了了，脚步越来越慢，逐渐就落到了队伍的末端。

汪歆想过去陪她，可她怕被教官发现，连累汪歆，没答应。汪歆没打算听她的，正准备从旁边溜过去，就看到班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面。

她虽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人。通过军训这几天，尤其是那天晚上聚餐的表现来看，汪歆直觉班助和温之槿之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总有种矛矛盾盾又暧暧昧昧的氛围。

尽管今天气温其实不是很高，且走的都是阴凉的地方，但室外的紫外线仍然无法让人放心。

温之槿闷到不行也不敢摘口罩，只能一只手从下巴处微微挑开口罩透气，一只手拿着偷偷带来的风扇吹风。

可该死的，这样的天，吹出来的风都是热风。

脑子一热，温之槿想，是现在偷偷溜回去，还是跟着大部队继续走接下来的漫漫长路？

这样想着，温之槿还真就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路，结果一看，就注意到了旁边的人。

李予猜到她的心思，好心提醒她：“这里是郊区。”

言外之意，你要真自己回去丢都不知道在哪丢的。

温之槿最烦别人在她巨烦的时候还云淡风轻的。

纵观李予全脸，搞得好像是来郊游的一样，哪有半点累的样子？

表情一下没来得及管理，一个白眼就翻了出去。

结果这人不仅不恼，反而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散散的，像打光一样照在李予的头发和脸上，他笑起来的一瞬，脸上的光掉下来，砸在她眼中。

温之槿蓦地别过脸，走路的速度突然加快，好似要甩掉旁边的人一样。

胳膊却被轻轻拉住，“别走太快，会中暑。”

他动作很轻，拉手臂的动作也没有持续很久，如果非要质问计较，倒显得好像她多在意敏感似的。

纵使想走快点摆脱李予，可力不从心，温之槿反而越走越慢。

“还能走吗？”

温之槿没什么好气：“我说不能你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