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要错过你,才是最后结局,就当是场游戏;或许已经注定,没我的世界里,你等待着黎明,忘掉所有风景」——独白(或许)
晚上七点,事务所里依旧灯火通明。
喻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座椅里起身,伸了个懒腰。
今天刚陪同事务所里的小姑娘完成了她人生的一场同传,把喻瑾累得够呛。
可是再累,复盘总结还是要做的,没有日积月累的锻炼,哪儿能那么轻易出成绩。
见陶槐散场时很高兴,喻瑾也没多说她,只是将晚上的复盘时间延迟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的例会后。
比起自己亲身上场,更累的是要陪着历练新人。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抛开喻瑾现在急需培养能独挡一面的翻译这点,每一个优秀翻译官都必须直接面对第一次上同传的恐惧。
但是有了前辈陪同,等于又上了一道双保险。
紧张是难免的,但是总归没那么慌张就是了。
想到自己当时第一次孤身一人上的那场同传场景,喻瑾失笑地摇摇头。
千人会场,电视和网络同步直播,会议在召开的前一天晚上,就在微博、抖/音等多个平台的社会热搜榜上挂了一宿。
毫不夸张,前一晚,一向冷静如喻瑾,直直盯着天花板竟是一夜未眠。
睡眠于她而言,不止从何时开始,竟已成了奢侈品。
喻瑾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夜色雾浓,星星被云隐在后面,云层压得很低,像是攒着场雨。
好像每每在累得不行的时候,人就更容易胡思乱想,脑海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着四散,喻瑾干脆冷静地端起桌边早已冷透的咖啡,一口押下大半杯。
一天没进食的胃部蠢蠢欲动着像是要造反。
冰冷的玻璃窗上,印出女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哪怕涂抹了口红,也盖不住下面的皮肤气色实在算不上好。
因为长时间待在室内工作没机会外出晒太阳的缘故,她的皮肤比五年前更是白皙,细看会发现是种透着病态的白。
垂到后背的长发弯曲垂在背后,右耳耳垂上打着一枚素色的黑色耳钉。
熟悉喻瑾的人都知道,喻瑾的右耳上,永远单边戴着枚素色耳钉,五年如一日,从未见她摘下。
咖啡刺激着神经,重新坐回座位上时,喻瑾的脑子清醒不少。
她伸手从不远处的笔筒里随手抽出支笔,也没看是什么颜色,起手便修改了几处文件中的翻译错误,手旁的打印机连上蓝牙,不知疲倦的矜矜业业工作起来。
对自己亲自招进来的人,喻瑾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陶槐是几年以来她手上最好的一张王牌。
与她出身一致,也是京大英语系的优秀毕业生,算上来,是她的直系学妹。
办公室的门被规矩敲了三下,喻瑾垂眸检查着文件,头也没抬,只道:“请进。”
门外鬼鬼祟祟探进一颗小脑袋,声音甜丝丝的:“老板,那么辛苦啊?都十点了还不下班呢?”
陶槐脸上堆着笑,露着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心情颇好。
要是喻瑾再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陶槐握着门把的一双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还不走等着挨骂?”喻瑾垂着头没分神。
等了一会儿,见陶槐真没走,喻瑾板起脸,故作严肃的看她。
陶槐嬉皮笑脸地对她做了个鬼脸,丁点儿也不怕了,自顾自走进喻瑾办公室,非常熟稔地坐在她对面的转椅里。
她双手托腮,一脸可怜样:“老板,你骂我吧,我今天没做好。”
喻瑾抬眸剜了她一眼,将生成出来的文档递给她,到底没舍得狠下心真的骂她:“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有些细节你要再注意一下。”
“我们都说世界上没有全然相同的翻译样本,无非就是每个人对信达雅的理解程度不同,这也导致了每个人的翻译都会存在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在里面。”
“但是作为语言工作者,最基本的语言细节更是要不断精进。”
“你现在才入这行,没有自己的风格很正常,风格是长年累月自己发现的,不能照葫芦画瓢的去可以模仿。”
说起自己的本专业喻瑾滔滔不绝,陶槐很没听喻瑾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一时难免有些怔愣。
今天上同传前,陶槐紧张得很,从进了事务所以后,陶槐东拼西凑着借到好多喻瑾以前的同传视频,她逼着自己去模仿、练习。
人人都说喻瑾的翻译像是一杯最是温润的白水,不掺杂任何杂念,是作为学习模仿的最佳选择。
直到今天在她自己上完了第一场同传后,喻瑾告诉她,不用刻意的模仿,静待时光流转,熬过漫长的积累后,她会有属于自己的翻译风格。
陶槐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点头。
“已经很好了,比我第一次上同传要好得多。”喻瑾笑笑,宽慰着道。
陶槐不信任地看着她,像是在质疑喻瑾话里几分真假。
喻瑾没忍住被她逗笑了:“真的,那会儿也没人陪我,那会儿公司的原话,能翻翻,不能翻滚。”
“啊,怎么这样?”
陶槐一张小圆脸皱成一团,忿忿不平。
随着陶槐的话,喻瑾想起自己那年第一次上同传。
初出茅庐的喻瑾,没有名气,自然也没人接待。
她穿着借来的三件套,套着一双市场里淘来的二十块黑皮鞋,自己一个人拎着重达10斤的翻译材料,好不容易等到承办方来开门,来开门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喻瑾当时还没理解那眼神里的含义。
她整个三小时的同传翻译,一口水都没能喝上。
到走的时候,喻瑾明白了入门时那道打量目光的含义,是势力,也是看不起。
猴年马月的烂账被翻出来,难得的,喻瑾伸手在陶槐头上揉了下:“没事,都过去了。”
却忘了,她自己也只比陶槐大五岁。
“老板,当时你为什么辞职啊?”陶槐打量着喻瑾的神色,小心翼翼试探道。
在陶槐大四就打算入了这行的时候,就已经听过外面疯传的八卦小道消息,说之前的有个京大的学姐很牛逼,毕业第一年就到了顶尖的上市翻译公司做翻译。
故事的**,是三年后,这位学姐从这家公司裸辞。
那个学姐后面很快在京市自己开了一家翻译事务所,做的风生水起,一时翻译圈里无人敢小觑。
前后不过五年。
而这位传闻中的神秘学姐,正坐在陶槐对面,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
许是今天难得事务所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又或许是那天夜里的一切都正好,难得的,喻瑾想找个人说说话。
不算小的办公室里,充斥着女孩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喻瑾接了杯温水放在陶槐手边,静静地听着她讲述那些和自己不知道几分相关的“传言”。
“而且老板,我司可都在传,你对医学相关项目的关注度可是高到不正常,你有很大嫌疑哦。”
“还有还有,她们都说,老板你一直单身,是个工作狂!”
喻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舍得打断,等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喻瑾又才揶揄道:“看来是工作量还没有饱和。”
对面的一颗小脑袋疯也似的摇晃起来,连忙住声,几根手指在嘴巴上连打了几个叉。
喻瑾难得笑了下,自是没有深究。
这话不假,从她入行以来,对于医学类的相关内容很是上心,这点无人不知,但原因究竟,也没人真的知晓其间关窍。
阖上眼,好似一朝随着陶槐的话音,几年的经历,又在眼前呼啸而过。
碎片连不成段,断断续续的,到底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夸大,喻瑾自己竟然也分辨不真切。
那段时间过的很混乱,没有外面传得那么神乎其神,只不过,确实也是喻瑾拿命苦出来的。
她自诩身体算不上很好,毕业之前倒也一直健康。
这几年没少折腾自己,身体算是被彻底要垮了,大大小小的病生了无数,医院成了除家里之外去的最频繁的地方。
后面选择辞职,到底还记得当时有个人告诉过她的话。
那个人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了,也只有在喻瑾为数不多的梦里,她才能安静又长久地看看他。
纷乱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邮件提示音打断,两人的视线同一时间投到电脑桌面角落里跳动的图标上。
喻瑾深吸口气,脑海中的片段重新被收拾好装回记忆匣子里,又一次被尘封。
同一时刻,喻瑾的手机微信上跳出个红色小点。
她点进去,是条很短的语音。
喻瑾皱了下眉,拇指悬空还没等摁下去,陶槐已经拿着自己的复盘文件悄摸溜到门边,贴心帮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喻瑾了然的笑了下,重新半仰回椅子里,点开了那条不到5秒的语音。
法国女人的中文说的越发流利,连之前的那点口音也都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喻瑾早就认识她,估计也分辨不出那是个法国人。
【宝贝,接电话。】
跟过她三年,喻瑾很清楚,这是她的通知,亦是命令。
果不其然,下一秒,喻瑾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划开,点了免提,手机被平放在桌子正中间,喻瑾冷眼看着置在桌面上的手机。
“亲爱的,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的好吗?”女人身后的背景音很是安静,仔细听的话,能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商量着什么。
喻瑾不自觉挺直起身,深吸口气,缓缓道:“晚上好,蕾娜塔女士。”
蕾娜塔丝毫不介意她展现出来的疏远,转而继而道:“我发给你的文件看了吗?”
不给喻瑾思考回答的时间,她强势问:“有兴趣和我做场交易吗?”
喻瑾一手拿着手机,一边点开蕾娜塔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的文件是一场最近要在京市举办的医学大会对外发出去的邀请函,涵盖了本次大会的主办方、会议主要内容梗概,以及邀请了国内外的诸多名牌专家莅临现场。
像这样规格极高的会议,翻译资格首先都会落到市面上的几家头部公司,小型的承办事务所连知情权都不配有。
大鱼吃肉,小鱼吃渣,社会运行的客观规律残忍又真实。
这个医学会议,喻瑾早在半年前就一直有听说过,自然是关注的,只不过,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配和蕾娜塔抢这个项目。
蕾娜塔打来的这个电话,算是今天的一场意料之外。
哪怕只是承办一次这样规格的会议,她的事务所将会更上一个台阶。
更何况,是她一直心系且投注了大量时间精力的医学类项目。
“什么条件?”喻瑾问。
蕾娜塔无声勾了下唇,淡然道:“抱歉honey,这次我要你白打工。”
她狮子大开口一连提了好几个条件,条条致命:“你主翻,我这边派人协同,但全程我都要你亲自做,做完以后,项目全部算给我的人。”
喻瑾哼笑了声:“可我记得我欠你的东西已经都还清了。”
“换言之”,她垂下眼,一双眼里存不下任何情绪:“蕾娜塔,我不欠你什么了。”
喻瑾耐心等着蕾娜塔像以往一样挂断电话,喻瑾出走后,她们之间的每次通话都是蕾娜塔先挂断的电话。
是她的无声示威。
蕾娜塔笑了起来:“宝贝儿,别那么心急,我给你半小时时间考虑,甚至你都不用五分钟就会连滚带爬回来对我感恩戴德,顺带接受我提出来的条件。”
“我相信,你会回来找我的。”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声。
喻瑾心下似是失重,心间那股浓烈的不安感逐渐强烈。
蕾娜塔最近已经不喜欢玩成语堆叠的游戏了,能让她一连用上那么多的形容词,她一向运筹帷幄,对没把握的事情,她根本不会出手。
跟了她三年,喻瑾太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蕾娜塔不会无缘无故在今天这个时间点上来找她。
一定是有什么发生了。
喻瑾点开她传过来的文件,仔细翻看起来。
与她之间,太复杂,喻瑾自己也无法含括这其间种种。
在最狼狈的时候,是她收留了她,也是她手把手带她走上这条路,还是她,将她又一次推开。
她是商人,是掮客,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待鼠标划到邮件尾端,不可抑制的心脏跳动声乍然响起在耳畔,鼓膜震的发疼,带着不眠不休的阵仗;
心底的潮湿被蛮力掀开曝于烈日灼阳下,那块发霉的疮疤被一股脑儿的蛮力撕得破破烂烂。
自此再也无法逃避开。
天空里堆积的云层又厚了。
喻瑾推开窗,风灌进来,桌面上的纸张被吹得七零八落,散开一片,雪花似的终而四散在地上。
她无暇顾及。
电话握在手里,按下通话按钮那刻,指尖震得发麻。
***
“喂,honey~”,蕾娜塔不徐不疾接起电话,连看也不看就把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手边。
“我去。”说完两个字后,电话那头不再有声音。
蕾娜塔心情颇好的舔了下唇角,她端起手边的白兰地轻轻抿了口,反复品味着女孩话音深处那点久违的情绪波动。
杯子里的冰球浸润了酒液显得粘稠,像华美的绸缎。
落地窗外,深夜的京市里灯火通明,高楼厦宇间,多的是无家可归的人。
房间里寂静疯涨,长久的忍耐中,只剩下那点随时能够忽略不计的浅浅呼吸声不断交错。
鼠标滚轮不断向下,电脑上的文件页面很快翻到了末尾。
蕾娜塔抬手抚摸上电脑屏幕,眼中露出丝促狭意味。
在一串串长得不想细看的中英文交杂的人名后面跟着的,是另起一行处的【特邀嘉宾】。
巧合的是,也是一位故人。
【YanZhou Liang】
明天一定见上真人,都见到名字了,见到梁砚舟本人还会远吗?我站起来了……一半(心虚.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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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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