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意外

会议从早上八点开始签到,半小时后正式开始,一直要进行到十二点半,会议结束后有一个半小时的午餐午休时间,下午紧接着是主办方准备的一场主题沙龙。

主办方虽然说会议是全程四个小时,谁也不敢保证嘉宾讲到兴头上上会不会往后延时间,一般如此,喻瑾都是按照多一个小时的工作量来计算的。

长达四个小时的翻译,需要喻瑾全程完成。

这是她亲口应允过的一场交易。

按照习惯,喻瑾八点差五分便站在了签到处那里,等待工作人员把她带到同传间。同传间从外面看上去黑漆漆的,由于是从内往外的单向可视玻璃,也被翻译人戏称为“小黑屋”。

面前的签名墙上干净如初,正中央是本次会议的名称——神经医学与医疗技术发展博鳌论坛。

眼前的桌上置着几支金色签字笔,一眼看过去便知本次会议的规格颇高。

嘉宾名单放在桌子正中央,红色的背夹下面,压着浅粉色的A4纸张,上面写满了今天的与会嘉宾。

身边的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进行着着场地内照明、水牌等的繁琐细节的最后确认,无人在意这一小小角落。

喻瑾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份嘉宾名单吸引了,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去,执拗的像是一定要确认点什么的样子。

“你好喻瑾,抱歉久等了。”

指间蓦地收回。

喻瑾回头,不着痕迹地换上公式化微笑:“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答应了蕾娜塔的那天晚上,喻瑾就加上了这位“助手”的微信。没有预想中的刁难和挖苦,蕾娜塔派来的人甚至算得上很好说话。

两人对今天要进行翻译的大主题和环节又简单敲定了下,简单闲聊间,无意发现他们住的小区离的很近。

王均说,感觉他俩挺有缘的。

昨晚他还问她,今早需不需要帮她带早餐?

喻瑾谢绝了王均早上一起前来的好意和早餐,饶是到现在才见到本尊。

“虽然你昨晚说不用,但来的路上看见还是顺路给你带了一杯豆浆,别嫌弃。”

“不会。”

她接过豆浆,温度很暖,顺着掌心融进血液里。

以前在参加重大考试前,她都不习惯吃早餐,比起血液全部去胃部消化食物,喻瑾更喜欢加的甜一点的豆浆。

歪打正着的,王均今天带给她的豆浆甜度正好,是她喜欢的偏甜口感。

手机上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响起来,喻瑾连忙几口喝完豆浆,把杯子往垃圾桶里一塞,道:“走吧,我们进去。”

在正式开始之前,他们还要去调试下设备。

高背椅装在一台板车上,高的像小山,由于视线受阻,工作人员压根没看见站在视野死角里的两人。

“诶!小心!”

等喻瑾视线里撞进那台高耸如小山的高背椅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弯着腰,不等动作,王均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身体内侧,右肩不想却直直撞在路过堆起小山般的椅子上。

疼得倒吸口凉气。

“没事吧?”见他痛苦皱着眉,喻瑾俯身问。

王均弓着腰,勉强挤出个笑:“有点儿事,不过幸好今天是你主翻,全程靠喻大神带飞了。”

他对着她挤了挤眼,强拗出的笑意很快在肉/体的疼痛下溃散大半。

这时候王均还有心思开玩笑,喻瑾没搭理这个玩笑话,就近找工作台要了云南白药气雾剂。

毕竟是因为自己受的伤,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帮他处理一下。

王均杵在墙边,半边身子都泛着胀,肩膀那处更是跳着似的疼,他估摸着大概率是淤血了。

“能走吗?”喻瑾问。

“可以是可以”,王均试着摆正身子,却不料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栽了下去。

成年男人半边身体的重量一股脑儿压了过来,喻瑾连忙扶住他:“这样会稍微好点吗?”

王均点点头。

***

龙飞凤舞的签名潇洒的一气呵成,柴兴学刚欣赏着自己的烫金签名,还没来得及感叹,一扫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人。

俊男靓女的组合很难不引人注目,更何况还是如此这般的暧昧姿势。

柴兴学扬了扬眉,怀抱着一腔看好戏的心态,未曾料旁边站了个人。

那人身高挺傲,剑眉微微内敛,眼神死死锁在那一处地方,直到两人都走了,他的眼神还没收回来,一向好看的眼眸里冻的霜天雪地。

柴兴学本以为他也是个“吃瓜群众”,谁料突然福至心灵,片刻后,慌忙摇摇头,被自己乱七八糟冒出来的念头雷得不轻。

又不是千年老铁树开花……

他靠过去半步,“诶”了声,毫无反应。

“梁医生。”

“梁主任!”

“梁砚舟!!”

实在忍无可忍,声音猛地拉高三度。

男人回眸扫过,寒潭似的眸光冷意森然。

“?”

梁砚舟递过一个疑问的眼神。

“……”

算了。

柴兴学自暴自弃的想。

梁砚舟的性格他早习惯了,高岭之花年轻有为,对谁发脾气甩脸子那都不叫怪脾气,叫青年才俊有性格。

他们从瑞士一起回来时,瑞士那边的博导对梁砚舟说的那几句话无意被他听见。

柴兴学不敢当面问梁砚舟,只能像个守财奴似的,一路上被两句话勾的抓心挠肝。

他们几个玩得好的也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点开梁砚舟的朋友圈,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都是些学术类文章,个人生活的部分,可以说完全没有。

更没听谁说过他有什么感情史。

顶着这张随时随地能被人表白的祸害脸,梁砚舟会一点花边传闻都没有?他柴兴学又不是真的傻子。

也就他们D组那群人还傻乎乎信了梁砚舟清清白白堪称一无所有的感情史。

直到后面接触深了柴兴学才恍然,大概世界上也真的没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住他这霜天动地的冷脸。

两年前有个项目涉及和洛桑联邦理工学院那边要合作,对方派过来的是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传说还是洛桑联邦理工学院的啦啦队队长,含金量无需多言。

结果人家姑娘从来到走,从来都没得到过梁砚舟哪怕一个眼神。

柴兴学记得那天项目成功结束,他们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庆祝,大都是年龄相仿的人聚在一处,话题东扯西拉的又转回梁砚舟身上。

那姑娘说她想追梁砚舟。

梁砚舟推门进来的一刻,听见的恰巧就是她这句话。

片刻后,柴兴学见证了什么叫没有丝毫情商的钢铁直男,拒绝的不留一丝余地,语言更是惨烈的苍白。

姑娘是性情中人,估计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二话不说抬起杯冰水兜头往梁砚舟脸上泼过去。

梁砚舟从她发作到哭着跑出餐厅,从头到尾垂着眼,一声没吭。

再往后,不知怎么的,梁砚舟身边再也没出现过说想追他的人,传言真真假假的,柴兴学智商还没低到会去听那些。

“走了。”

见他一直愣着没反应,梁砚舟自顾自撂下两个字,转身提步进了会场。

“哎!你等等我!”

声音散在耳后。

不知道是不是柴兴学的错觉,他总觉得梁砚舟今天的步伐频率好像比平时加快几分。

还是错觉吧……

***

时间一到,堪称分秒不差的,大会准时开始。

满堂摇曳的掌声中,与会来宾无一不是行业翘楚,每一次发言,每一次思想的交错,都是灵感的又一次碰撞。

与前厅的热烈气氛形成鲜明映衬,后台的玻璃房子里笔尖飞速在纸上绽放文字。

如果说台上的嘉宾是基建的创建者,而喻瑾,便是这场大会交流的灵魂所在。

翻译考察的不止是译者的语言文字功底,更上一层的,是译者的见识与思维广度。

广博的见识,外加上每一次同传积攒下来的临场应变能力,似是引导者,将与会者们的粒粒智慧种子洒下。

演讲滔滔不绝,灵感火花接而绽放,独特的灵感不断孕育,下一刻又化身决策之思的战场。

台上的嘉宾换了一个又一个,喻瑾口不停歇,一翻就是两小时。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中场休息时间,喻瑾将最后一句话顺利翻译结束,伸手一抓,摸了个空。

传译的耳机摘下,塑料封环被拧开的声音传进耳里。

送至眼前的,是刚刚拧开的矿泉水。

喻瑾掀了下眼皮,眼眸淡淡扫了下王均,锐利顷刻刺过去。

迎上她锋利的目光,他丝毫不怯地回望过去,面上笑意明朗:“辛苦了。”

面对王均接二连三的示好,初出茅庐学生的心思并不难猜。

有时喻瑾也觉得跟着蕾娜塔并不是件坏事,至少这几年下来,她的心思较以前更多了些剔透,见得多了,自然也更包容。

她回过个笑,不着痕迹的遮过那一刹的周身锋芒。

手机上提前五分钟的闹铃响起,掺杂着尴尬的小插曲一带而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喻瑾并不打算弄得无法收场。

没必要。

都不过是人生中的一隅尔尔。

下半场的翻译马上开始,喻瑾重新坐回同传间里,耳机调整到舒适的位置,坐直身子,眼睛平视正前方。

她突然整个人被定在了那里。

短暂地休息过后,会场里还有些没静下来的杂音。

混着人潮交错往来,男人提步上了台阶,步伐凛冽干脆,西裤在牵扯下勒画出他身姿笔挺。走到主讲台上,他手指轻碰了下麦克风,弯腰确认PPT已经调试到自己的板块。

头顶的射灯恰到好处的洒下光芒,他站在主讲位中间,衣着考究,袖箍下,衣衫挺俊;枪色的领带夹平增矜贵。

左耳侧的素色耳钉像是黑曜石那般,勾得人心神往之。

他开口的瞬间,话音顺着耳机传到耳里,被包裹得柔软又充满胶磁感。

右耳耳钉在一瞬间被心脏里流出的最是滚烫的血液不断冲击着,突突发烫,仿若下一刻要把喻瑾连人带心全部烧穿。

好似海上漂泊无依的信号塔终于等到远归的航船。

所有的,全部的,在此以前所做的心理建树在此刻间弹指便化了虚无。

喻瑾贪婪的看着台上的人,眸光舍不得从他身上撤开一丝一毫。

她想过无数种再见到他的场景,也曾试想,如果再也见不到他,自己又当如何?她早已不是十八岁的女孩儿,也过了耍点小心机就可以“骗”到和他相处时光的年纪。

他好像比以前冷了很多,那张招人的祸害脸,哪怕过去五年,依旧帅气耀眼,一如太阳那般炽烈,更成熟的稳重浮出海平面,占据在主导的地位上。

话音堵在嗓子眼里,最后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王均斜睨了她一眼,似是察觉到丝古怪,轻轻叩了下台面。

喻瑾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出错,专业素养驱使,那点零星的“不专业”被抛却脑后。

她还是那个专业的翻译,只留眼眶底闪烁着晶亮。

梁砚舟在台上站定,与台上人异口同声的,喻瑾开口,一口流利且标准的英语:

“尊敬的与会来宾大家好,我是本次活动的特邀嘉宾梁砚舟。”

***

会场外的人散了七七八八,大型的学术会议,翻译硬要算的话,大概只能算得上是参加工作的服务人员。

实则没有多少人会真的顾及他们的存在。

下午的沙龙私人聚会,与他们无关,结束后,喻瑾简单对今天的翻译进行复盘。

更细节的,大概还是要等晚上回到公司才能完成。

复盘的一条条细节陈然纸上,喻瑾的思绪却不受控的又想到刚才站在台上的梁砚舟。

当年……

她敛下眸,心里一时辨不明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又或是伤感。

太久没有过情绪波动,突然的情绪爆发,一时片刻消化不了,心脏如同下坠,伴着无法呼吸的失重。

余光瞥到刚刚放在桌角的云南白药,又恍然想起王均肩膀上的伤。

会议厅里人散的七七八八,大多都转到了旁边的自助餐厅休息交谈,喻瑾找到他时,王均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向电话对面的蕾娜塔汇报今天的情况。

喻瑾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耐心等他挂断电话。

西装外套被王均担在椅背上,现下只穿着件白衬衫,领带也被拉松。

喻瑾蹙起眉,青黑色的淤血块比之前预估的还要严重,她实在过意不去,到底王均是因为她才受的伤。

王均笑着调侃:“真没事儿,我都没感觉了。”

“不骗你。”

喻瑾严格按照说明书,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将药液摇晃均匀,随后站到他身侧,半弯着腰为他喷洒药剂。

“呲呲”的气雾剂喷在皮肤上,四周不可避免的充斥着药液的气味。

淡淡的辛香药感,算不上刺鼻。

半挽起的长发垂下来,喻瑾随手将发丝捋到一侧,头顶的灯光照在她的侧脸上,修长的眉头微微蹙着,唇角拉得平,皮肤细腻如玉脂。

王均喉头滚动了下,声音有些干涩:“谢……谢谢。”

喻瑾没察觉王均那点不自在,把药剂装回盒子里后,她悉心叮嘱道:“每天喷两到三次,如果后面有什么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王均被她逗乐:“也好,那我算是找到借口讹上你了。”

喻瑾失笑,到底没说什么。

半真不假的玩笑,只要不当真,过几天也不再会有人记得。

就像当时的她和梁砚舟。

现在喻瑾都怀疑,在京大的那几年,是不是自己一朝在脑海里送给自己的一场盛大幻梦。

主会厅里不时传出几句男女人声混杂的探讨,透过厚重的门板再传出来实在听不真切,囫囵的话音传出来,不由分说全部钻进他耳里。

男人的手掌覆在门上,继而握紧成拳,手背青筋绽开。他冷冷注视着面前厚重的门,唇角笑意冷得人心惊。

站起到一半我又跪下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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