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开始下雨,狂风掀开没关紧的窗户,裹挟着窗帘挥舞。
迟音被冻醒,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打开床头灯,飞快地跑过去关上窗。
“阿嚏......”感冒了。
她赶紧钻回被子,身上的冷意止住了,但是脑袋昏昏沉沉怎么换姿势都觉得难受,神经一抽一抽的疼。
一直持续到放学,症状更严重了。
司机还没到,迟音准备先去校门口的药店买药。
经过药店门口的小女孩踩到石子往前扑双膝跪在地上,迟音扶她起来。
小女孩拍拍腿站起来笑着跟迟音道谢:“谢谢姐姐。”
她手心被蹭破了一小块皮,血流出来,迟音摸摸她的脑袋:“等一下姐姐。”
她买好感冒药和创可贴出来,用矿泉水帮小女孩冲洗干净,贴上创可贴。
小女孩再次甜甜地跟她道谢:“谢谢姐姐,这种小伤口我才不怕呢!”
她眼睛亮亮的,还有点小骄傲,迟音笑着问:“你爸爸妈妈呢?”
她突然偏头往后看,刚才还嘚瑟的眼睛瞬间耷拉下来,哭地惨兮兮地:“呜呜呜好疼,妈妈我好疼。”
一个女人慌忙跑过来:“宝贝,你怎么了?跑这么快干什么呀,妈妈错了再也不骂我的宝贝了好不好。”
她展开手心委屈地撒娇:“我摔倒了,是这个姐姐帮我贴了创可贴。”说完扑进女人怀里,“流了好多血,妈妈我好疼呀!”
女人一边温柔地哄她一边跟迟音道谢,两人离开的时候,小女孩趴在女人肩头,像个小狐狸一样眯着眼睛冲她挥手。
迟音没忍住笑了,原来是被骂了故意撒娇呢!
一早就停了的雨又开始下,迟音撑着伞站在雨幕里,看着那对母女的身影忽然有点难过。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跟养母撒过娇,因为养母不爱她。
养父母感情很好,在业界堪称佳话。
只是可惜养母不孕且身体不好,就算接受高科技介入也不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但是她固执地非要给丈夫生一个孩子。
养母是稀有血,频繁的手术、怀孕、流产让她身体更差,经常大出血。
她固执地一次次躺上病床,迟音就被迫一次次陪她躺上病床,因为她需要迟音的血。
可笑的是,养父母热衷慈善,他们给很多山区的孩子和单亲妈妈送去温暖。只是为了结下善缘,为了得到一个属于他们自己孩子。
却唯独把冷漠凉薄都给了迟音,因为自私剥夺一个无辜女孩的一生。
她当初能够被养父母选中,就是因为血型。
她的命运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就被审判,虚伪的繁花锦簇下是被铁链桎梏住的人生,她作为工具而存在。
她是养父母不孕不育的遮羞布,是他们锦上添花的献祭品,是养母供血的器皿。
从没有人因为她是她而爱过她。
迟音恨他们又感谢他们,因为有了他们她才能衣食无忧,才能得到教育。
但是她觉得痛苦,她甚至想要回到自己最开始的地方。
在养母快要死的时候,她趴在床边哭着喊妈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因为不舍。
养母终于心软了一回,她紧紧握着迟音的手:“孩子,我有太多对不起你,我要死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迟音鼓起勇气恳求她:“妈妈,我是为您而来,如果您死了,求您弃养我吧,我太累了。”
她第一次无所顾忌地表达自己的痛苦,因为这是她可以抓住的离开迟家的唯一一次机会。
养母想了很久,在她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终于点头。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迟音回神,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接起:“你好。”
对面传来万娅的声音:“是我,万娅。”
迟音问:“有事吗?”
万娅沉默了一会开口:“我要出国了,我万娅敢作敢当,出国之前有事跟你说。”
“许恒是我的前男友,他和迟馨三了我,我回国就是为了报仇,刚好碰见迟馨收买舞蹈大赛承办方工作人员,要求在参赛名单上剔除你的名字,而我刚好知道她在国外利用你接近许恒又抹黑你的容貌丑陋。”
“巧的是承办方是我家,我暗中帮你重新报名,目的也很明确,为了打迟馨的脸,让渣男后悔。”
她长吁一口气,声音轻快:“说完了,简单来说就是我利用了你。不过我可没想取得你的原谅,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不过歪打正着刚好帮她顺利参加比赛,没有交集的陌生人自然也没有生气的必要,迟音嗯了一声准备挂断。
万娅突然提醒:“对了,迟馨那个疯子昨天企图开车撞我,你小心点她。”她啧啧两声笑得很得意,“疯女人真可怕。”
挂断后司机的电话打进来:“迟音小姐,车胎路上被扎爆了,我正在修车,今天麻烦您打车回来。”
迟音说:“好的。”
雨越下越大,手机上还没叫到车,刚好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迟音招手坐上去:“去半山别墅。”
因为感冒关节酸软,她微微捶打双腿解乏,闭着眼睛休息。
司机突然回头跟她搭话:“小姑娘,你长得真漂亮呀。”
她这才看清司机的脸,大概四十多岁,刀疤脸倒垂眼,声音沙哑浑浊,配合着前面黑压压的雨幕,怪吓人的。
乌云压顶,车窗外黑沉沉一片,开了这么久应该近别墅区了,别墅区基础设施完备,就算雨再大也不会看不见灯光。
她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手悄悄摸到车门上不动声色地问:“师傅,你开的路线不对吧?”
司机勾着嘴角似笑非笑:“修路呢,咱们得绕路。”
回家的路她天天走,不可能忽然修路,车门也被锁了,迟音赶紧打开导航,发现这条路早就偏离了市中心,正在往郊区方向行驶。
她心跳剧烈,控制不住的颤抖,第一反应是发定位给迟聿:“迟先生,出租车司机是坏人,您救救我。”
迟聿从不用短信,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打开手机。
一条郊区的定位,还有一条——
“迟先生,出租车司机是坏人,您救救我。”
他的心猛地停了一下。
他长久枯槁的情绪,一视同仁的漠然,因为情感缺失筑起的荒芜城堡,大厦崩塌,铺天盖地的尘土将他淹没。
他突然耳鸣,眼前再次出现赤红染血的地狱。
他恍惚中看到她扯着他的袖口说“您能带我走吗?”。
她是唯一一个愿意跟他走的人,是他一步步走向迟家又生生把自己剥离回头路上的微弱灯火。
从他同意留下她,允许她靠近自己开始。
那个琐碎又麻烦女孩,小小的像蔷薇花苞一样的女孩,脆弱到一掐就灭的星火终究会以燎原的姿态将他吞覆。
他慌乱地抓起外套跑出去。
“迟总,马上就要签订合同了,您不能走......”
*
迟聿没回复,迟音深呼出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手报警,电话接通,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妈妈,嗯,我快到了,我现在在城东......”
司机猛然刹车,迟音撞到前座椅上,下一刻手机被夺走扔了出去,他狞笑着说:“装什么装,迟家的小野种。”
他认识自己!
迟音用力掐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儿?”
司机继续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她,得意又猥琐地笑:“我是赵程,你应该听说过我吧?还能去哪,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能让我们俩都快活的地方嘿嘿嘿。”
几乎陷入绝境,迟音瞬间心态崩了。
突然车子剧烈地抖了两下,路况很不好,现在的位置肯定更加偏远。
在车上不可能有获救的可能,她必须要下车。
迟音抓紧书包,等到车子再次抖动的时候猛地朝司机头上砸去。
赵程抓着方向盘躲开,迟音趁他偏头快速把背带套过他的脖子拼尽全力往后勒。
突然车子前端剧烈下陷,栽进了一个水坑里,赵程卡在方向盘和座位之间疯狂咳嗽。
迟音用力撑住座椅摇下车窗,攀着车框爬出去。
赵程打开车门跌落在地上,他捂着脖子抓起路边的一根木棍追过来,怒骂:“臭表子,你竟然敢打我。”
赵程一步步逼近,迟音拼命往前跑。
周围太黑了,她看不见路,突然摔了一跤双腿绊在泥坑里,赵程挥着木棍砸过来,迟音惊恐地捂着头尖叫。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哼声,然后有东西摔倒在她脚边,她吓的一哆嗦,睁开眼睛。
眼前的人逆着大灯的光,宽肩窄腰高大挺拔,仿佛神明降临人间。
他浑身湿透,白色的衬衫沾染了泥土,贴在劲瘦的腰上,头发**的贴在额前,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眼睛沉沉地看着她。
狠厉又狼狈。
迟音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看清楚面前的人。
是迟先生。
她劫后余生吓地忘了反应,呆呆地看着他。
迟聿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下颌骨动了动,哑声道:“小迟音?”
他眼角赤红,瞳仁漆黑,灯光沉在他下眼睑底,暴雨冲刷而过,瞳孔中的光影下沉着一泊波光粼粼的水,像是蕴着一层泪。
殷红的雾气中,阴沉混沌与惊慌失措交错,堆叠出满满的后怕。
迟音下意识“啊”了一声,眼泪落下来。
他突然松懈下来,指腹覆上她的眼睛:“别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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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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