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音从小学习古典舞,每天早起练基本功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迟家在半山别墅,周围风景很好,她喜欢出去运动,可惜春雨淅淅沥沥总是下个不停。
她在窗边练完基本功,又沿着房间跑几圈,才停下来的拉伸。
养父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佣人很多。
她刚才出去看了一眼,佣人只留下三个,而且全换了新面孔。
换了更好,她讨厌那些时时刻刻都在监视她的眼神。
时间还早,厨师在做早饭。
昨晚淋了雨,身体有点发寒,迟音拿出制好的姜片熬姜汤,用托盏端上楼。
姜汤很烫,现在还不能喝,她用手拢着碗壁取暖。
瓷白的碗和姜黄的汤颜色分明,映衬地她的手指很红。
热气慢慢涌上来,她低头把脸凑进碗口,热气氤氲在眼睛上,湿湿热热的很舒服。
磨蹭了好一会儿,等姜汤温度降下来,她扶着碗沿一点点地啜。
姜汤味道辛辣,她却一点也不觉得。
她贫血,体寒,现在也没来月经,医生给她开了很多中药调理身体。
姜汤跟中药比起来算得上美味,她早就喝习惯了。
喝完姜汤身体暖暖的,舒服多了,迟音摊开笔记本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
迟家宗族其实不合规,奈何族亲群体庞大,里面各行各业都有,所以只要她还没成年,迟存厚就有办法算计她。
这两个月,在手握实权的迟聿这里,她是最安全的。
现在她是养女的事已经暴露,迟聿也许不会收留她两个月这么久。
如果他赶她走,她要有躲起来的本钱。如果他不赶她走,她也要有成年以后自己养活自己的本钱。
迟音没有银行卡,她点开手机看余额,还剩两千。
她翻出存钱罐砸开,数了一下,九千块整。
她的零花钱有限,所有事都由养父母做主安排,所以这一万一是她的全部现金。
还有名牌包名牌衣服,这些东西以后没有人再强迫她穿,也可以全部卖掉。
迟音算完固定资产开始算潜在价值。
养父母把她培养成了算是十分优秀的工具人,她的成绩很好,做家教挣钱不成问题。
古典舞是赛级水平,可以兼职舞蹈老师,最近舞室在宣传一个舞蹈大赛,前三名有奖金,周一上学就可以去报名。
迟音突然想到舞室里有个新学员问自己可不可以教她亲戚的孩子跳舞,一对一,酬劳丰厚。
当时她没时间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说再考虑考虑。
可惜没有联系方式。
下周六舞室有聚会,她本来要照顾养父拒绝了。
迟音赶紧给负责人发消息说自己去,只要能见到那个学员,应该可以得到工作机会。
迟音理清楚未来要做什么,心里轻松了一点。
时间已经七点半,她不清楚迟聿的三餐时间,不过按照她以前的经验,寄人篱下先下楼总是没错的。
迟音扶着扶梯慢慢下楼。
廊上的碎光倾泻而下,从裹着精致布料的肩上滑到腰侧,最后湮没在细瘦的脚踝深处,勾勒出亭亭玉立的曲线。
脸颊粉白细嫩,与暖光辉映,湿冷的阴雨天仿佛也微微转暖,盈盈沐沐暖暖熠熠。
她穿着纯白的连衣裙,系带束在身后,掐出不盈一握的细腰。
漂亮的不像话。
迟馨撑着伞进门就看到这副景象,她脚底细跟晃了一下,几乎踩断。
不管她怎么努力,甚至去整容,最终都会被迟音这种轻轻松松的漂亮击溃,有的人天生就这么让人讨厌。
为了赢过这种轻轻松松,她自乱阵脚甚至给自己埋了个随时有可能爆炸的雷。
不过还好,起码在家世上,她赢了。
美丽却没人守护的花,最终都会被埋进泥土里做养料,迟音就是她的养料。
爸爸带来的交换利益,迟聿没办法拒绝。
而迟音在赵程那个暴戾狂手里,活不了多久,根本没机会跟她争。
迟馨笑着打招呼:“妹妹,早上好。”
迟音脚步顿住,昨天的无措又被生生搬到眼前。
迟信厚一家一大早登门,再结合昨天他们主动透露她养女的身份,他们极大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迟馨因为她的动作笑意更深:“怎么,不欢迎我们吗?”
“你们来干什么?”迟音稳住心神下楼。
在迟家,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迟馨晃了晃无名指,碎光在她指间跳动。
“我和许恒下周订婚,来送请帖。”
她没在迟音脸上看到或嫉妒或愤怒的情绪,心里憋着一口气,突然尖声问:“迟聿在哪?”
迟存厚冷眼瞪过去,她吓地闭嘴了。
吴管家已经吩咐过,佣人听到声音走过来:“您稍等,我去请迟先生。”
迟音不想跟他们呆在一起,自顾自去餐厅倒水喝。
迟馨锲而不舍地跟过来:“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她紧盯着迟音的眼睛,“这次你死定了!”
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要跟迟音比。
非要迟音难过,她才痛快。
迟音没理她,犹自倒蜂蜜进去,用勺子搅拌,勺壁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迟馨开始不耐烦,一把抢过杯子狠狠顿在桌面:“不要给我装听不见!”
蜂蜜水晃荡着溅到手上,有点粘,迟音皱了皱眉,她被逼急了才会露出真实的小脾气。
“你,或者迟存厚,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好了,反正我也没办法反抗不是吗?何必在我面前吹锣打鼓提前预演。”
“还是说姐姐精神贫瘠成这样,一定要在我身上找存在感,要我哭给你看才开心。”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已经这个时候了还端着迟家大小姐的傲气,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凭什么?
迟馨突然挥手打翻杯子,嗤笑道:“以前你是大小姐,我可以忍,现在你只是个连自己爸妈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配跟我叫板?”
迟音轻轻叹一口气,无奈地回:“你愤恨的不如意的,说到底都是大人之间的斗争,你跟我计较什么呢?”
“谁说我恨......”
“姐姐现在难道不是因为家世踩了我一脚而得意吗?”迟音试图劝她,“我离开迟家的心情比你还迫切,我以后会过普通再普通的生活,永远都比不过你的。”
迟馨冷笑一声:“我就是要把你踩在脚下,我受过的苦,你也别想躲。”
“你说的苦,是赵程吗?”迟音摊摊手,“你看,你恨的一直都是迟存厚,你只是不愿意承认恨自己的父亲,只有转嫁给我你才能找到寄托。”
这场由迟馨发起的战争,也由迟馨结束,她甚至没听完迟音的话就疾步走了出去。
*
迟聿站在窗后看楼下闹剧,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壁灯,他站在窗帘布下的阴影里。
壁灯下的影子从他的脚下漫出去,斜挂在墙上。
身姿挺拔影像低沉,在光影下张牙舞爪地摇晃,交汇出矛盾又和谐的颓靡美感。
他的视线落在迟音身上,目光从她的头顶到脖颈一路扫下,最后落在她纤薄的细腰上。
她的背脊挺地直直的,带着一腔孤勇的倔强。
原来不在他眼前,是意外的坚韧。
迟聿静静看着她,但总有不合时宜的人要打破这份平静。
小姑娘手里的杯子被夺走,水滴溅了她一手,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敲门声响起。
“迟先生,迟存厚到了。”
细风灌进来,烟尾死灰复燃,他轻轻吐出一口烟,指间影影绰绰的火光瞬间被打灭。
迟聿走出去,双臂屈起搭在扶手栏杆上,漫不经心地问:“找我有事?”
晨光完全隐去,天空像一幅洇湿的水墨画,墨迹从云层倾泻而下,裹挟着远方的雷声浓重地染过来。
他背着灯光,迎着晦暗天光,显得眼睛更加黑沉。
夜色里的多情薄幸脸,冷矜又俊美。
迟音抬头,最先看到的是正前方迟馨的脸,她明显怔了一下。
迟存厚笑着起身:“迟先生,我来跟您谈个合作。”
迟珩扯了扯嘴角:“应该不止你一个人跟我谈。”
他想要做一个冷笑,迟音想,很准确的表情,多一分少一分都会脱离本来的意思。
下一刻她不小心跑偏的思绪就被拉回来,因为迟存厚说:“对,还有赵程。”
她心里的惊雷炸起,昂着脑袋看迟聿,手紧张地扶上裙摆。
他兴趣十足地挑起眉,“什么合作,说来我听听。”
迟存厚得意地笑了笑。
他已经打听过,迟聿才回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护着迟音,核心的利益一定可以打动他。
他现在不能得罪赵程,也不能得罪迟聿,但是只要三个人站在一条阵线,完全可以共赢。
他赶紧翻出一沓资料示意:“迟氏大部分股东都跟我有联系,我能协助您拿到这部分股权,赵氏企业也会和我们合作。”
他深谙迟老爷子的个性,迟聿掌权虽然是迟早的事,他争不过。
但迟聿的上位绝不会很轻松,所以他抛出的橄榄枝足够诱人。
迟聿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滑向迟音,她细瘦的脖颈微微垂着,仿佛一捏就碎。
她轻易就能挑起他的情绪,类似于骨血里暴躁的冲动,并愤怒地叫嚣着报复回去。
他莫名生出一股恶劣的冲动,想看这脖颈迎着风暴会怎么样。
“你们的条件是这个小丫头?”
迟音的指甲深深掐进裙摆的布料里,视线绝望地垂下来。
很明显,迟聿做壁上观。
迟信厚胸有成竹地点头:“是,这个合作对您大有好处,如果不跟我们合作,您一定会走很多弯路......”
“你好像在威胁我?”
“不不不您误会了......”
“那我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迟聿突然反悔,他的视线牢牢锁住迟音。
闪电和惊雷博弈,最终两败俱伤,天地间彻底暗下来。
像星月初遁的凌晨,就等破晓那一刹那的曙光突破云层。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像利刃一样射在迟音后颈上,只要再加一刀就可以把她凌迟。
迟聿冷不丁开口:“小迟音。”
迟音本能地啊了一声,模样呆呆的。
他突然身体前移,胳膊挪出来好几寸,兴致极好地看着她:“昨天叫我什么?”
迟音抬头看他,湿漉漉的眼睛仓惶又可爱:“小叔叔。”
软糯尾调衬着极亲近的小模样,晃地人心里发颤。
迟聿笑了一下,一副被取悦的开怀模样,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然后十分散漫地睨了一眼迟存厚,不耐烦地下逐客令。
“我家的孩子,就不劳你过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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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情感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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