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睿的车里很安静，没有电台，没有音乐，也听不到雨刮器的声音。

如果非要找，刘越只能找到两个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

商睿今天穿了黑色衬衫，两手同时握着方向盘，坐得很端正。

刘越看着他的手，突然想起之前和蔡宇航一起吃饭时，蔡宇航对男服务员的手部评价。似乎用到了“性感”这个词。

若是那双枯瘦干瘪的手，都可以称为“性感”，眼前这人的手就真是逆了天了。

也不知道蔡宇航什么欣赏水平，和商睿一起看了那么多场电影，还没有被商睿把审美拔高。

商睿意识到刘越在看自己，干咳了声。

商睿一直在想，要怎么解释突然出现在中心医院。

想来想去，为了避免说多错多，就一直保持沉默。

但刘越看着他，让商睿莫名心虚，又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我……”商睿张口语塞，“你……”

刘越被商睿突然开口打断了遐思，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坐在人车里犯病。

应该是累糊涂了，竟然乱七八糟联想到那些。刘越连忙也干咳了两声：“你说什么？”

商睿说：“你要困了可以睡会儿。”

刘越拿出往日语调：“不困。”

然后把头转向窗外。

外面的天有点亮了，路上的车也渐渐多了起来。看着看着，刘越惊讶地发现，车正往老城区开。

那是刘越出租屋所在的方向，而从上车起，刘越还没跟商睿说过自己要去哪儿。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刘越问。

商睿减缓车速，似才想起这事，连忙补问：“不是要回家吗？”

蔡宇航朋友圈里，跟家有关的地址只有一个。商睿早就了熟于心——凤霞路189号。

“是，”刘越点头，“可你怎么知道？”

商睿坦白：“蔡宇航……”

“哦。”

商睿想说从蔡宇航朋友圈看的，刘越却理解成商睿的突然出现，和目前行进的方向，不过都是与蔡宇航有关。

刘越差点忘了，他和商睿中间还有一个蔡宇航，突然就浑身都不自在。

商睿却对此一无所察，问了个白痴问题：“你跟宇航，关系很好？”

刘越嗤笑：“好不好的，你看不出来？”

商睿默默点了下头，神情有些复杂地抿住了唇。

刘越还以为他这是让情敌心里不舒服了，本来还挺得意，却听商睿又问了一句：“是情侣关系？”

“咳……咳咳……咳……”

刘越这次可不是装咳，而是真被呛到。

心道商睿还真是腹黑啊，这一招软刀子用得真好。

以刘越和蔡宇航现在的关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好兄弟”。

就算刘越曾经盘算过把蔡宇航整回家当小媳妇，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信口乱说啊。

刘越没好气地回：“不是。”

“哦。”

刘越侧过脸看商睿，果真看到那人唇角勾着，笑得极其阴险。

刘越心想，自己都已经默默退出了角逐，商睿这又是闹哪门子雄竟。

实际上恰恰相反。

商睿不但没半点阴险的想法，还紧张得手心冒汗。

刚那句话，虽然在心中盘桓过不止一次，但就那么脱口而出，也令商睿自己大吃一惊。

商睿是觉得蔡宇航和刘越的关系过于亲密，看着不像是普通朋友。

但从没想过，“情侣”这两个字会从自己嘴里蹦出来。

虽然对商睿而言常常读不懂别人的语气和情绪，但也知道这种话题过于冒昧，是个很不礼貌的话题。

但真问了，也得到了刘越否定的回答，商睿还是心情很好。不知什么原因，自己也很奇怪。

“那你们住一起？”商睿不受控制似的，又问了一句。

刘越嗤笑：“嗯，是啊，怎么，你羡慕了？”

商睿扫了刘越一眼，嘴上没说，心里已经给了肯定的回答。

商睿羡慕啊，羡慕得整个人都快要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半夜失眠，凌晨开车在街上乱逛，更不要提还口无遮拦地乱问问题。

但商睿很清楚自己处理这种复杂情绪的能力，立刻收了手，抿唇暗笑，不再说话。

刘越也在同一刹那，感到心里泛起一阵浓浓凉意。

这一次，刘越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失去蔡宇航了。

刘越知道，其实自己在蔡宇航那儿，永远就是个大哥，永远没有跟谁做情敌的资格。

要是蔡宇航真跟商睿两厢情愿，自己也只有默默守护的份儿了。

闹心啊。

眼看着车到了路口，刘越让商睿停下，说前面不好掉头。

商睿便规规矩矩把车停在路边。

商睿摸手机，想着这一次不能再错过机会，一定要主动跟刘越加个联系方式。

商睿早已厌倦了通过另一个人的朋友圈，窥探刘越的生活。

但商睿手机还没打开，刘越已经下了车。

“谢谢。”刘越单手扶着车顶，身子微微躬下来，细小的雨水潲进车里，刘越虽然嘴上说谢，语气听着却不冷不热。

刘越准备关车门，又想起件事来，把手里的旺仔牛奶放在自己刚坐过的位置上：“手帕洗了，回头给你。”

说完，刘越关上车门，冒着雨快步走了。

商睿还保持着划动手机的姿势，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看着副驾驶位上，大红色罐身上瞪着眼睛的卡通头像，心里一阵失落。

外面的雨不小，刘越很快消失在楼宇拐角，加上身后有早出的三轮车等待，商睿也只好先打方向掉头。

等商睿把车停在稍稍宽阔的地方，才认真看外面。

同在一个城市，商睿却鲜少有机会把车开到这里。

比起高楼林立充满现代气息的新城，这边明显更有烟火气。

才天蒙蒙亮，就已经有小商贩穿着雨披进出早市。

街道狭窄凌乱，但跟刘越一样，让人一瞬就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手中的小红罐被刘越攥了一路，带着刘越的体温，热乎乎的。

商睿反复摩|挲着罐子，一瞬间也被这温度感染，整个人都变得发暖，不由轻声笑起来。

……

借着刘越和蔡宇航来家里借住的机会，高明远把许久未用的火锅炉翻了出来。

“下雨天最适合吃火锅，”高明远跟刚下夜班准备补觉的高萌萌说，“我去采购，你想吃什么？”

高萌萌看时间：“哥，现在是不是还早了点儿，越哥白天肯定还要去店里。等晚上吧，你先让我睡一觉。”

“哎，好。”高明远又把火锅放回去。

高明远今天其实也有事做，得去远山把转让合同签了，还有点儿东西得搬回来。

等到了晚上，高明远再回来时，家里乌漆嘛黑，客厅地板上坐着两人，披着毛巾被，脸上映着红红蓝蓝的光，一人捧着一个游戏手柄玩得正嗨。

“你俩都睡醒啦？”高明远难得看到高萌萌和蔡宇航和平相处，不禁一乐，“饿了没有？”

高明远把灯打开，把扛回来答应要给刘越的天文望远镜安顿好，然后准备出去买吃火锅的材料。

“哥，”高萌萌看高明远要出门，连忙叫住他，“越哥说东西他带回来，让你歇着就行。”

“哦。”高明远又把脚收回去，乐颠颠吹着口哨去洗手。

没几分钟刘越来了，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赵岂第一次上门，特意提了不少零食。

赵岂也从蔡宇航朋友圈里，看到刘越家里漏雨的事儿了，过来的路上一直劝刘越换个房子。

那地方虽然方便，但房东不行，这才雨季刚开始，往后可怎么住，总不能让他越哥自己去修房子。

也不知道刘越听进去没有，一直没什么反应。

赵岂想着回家帮刘越多看看租房网站，刘越要实在喜欢那，不行就在附近找个类似的。

老高看两人大包小包提着食材，眼睛弯弯：“肉买足了没有啊？”

“能亏了你的？”刘越把东西提厨房，跟到了自己家一样，还没坐下喘口气就赶快洗菜收拾。

赵岂和高明远打下手，两人再一次说到租房的事。

这一次刘越终于松了口：“不是没想过换地方，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

有这话高明远和赵岂就都放心了，立刻打开手机划拉租房网站。

蔡宇航听了也偏过头：“哥，咱们要搬家啊？”

刘越扫他一眼：“你玩你的。”

蔡宇航抽了抽鼻子，心想别瞧不起人，赵岂和高明远两人微信联系人加一起恐怕还没自己多呢，指望他们满世界找房子，不如自己发一条朋友圈来得快。

于是蔡宇航等游戏开局的功夫，火速在朋友圈发了条租房信息。

……

【兄弟姐妹们，谁那儿有房出租，快联系我。】

商睿盯着这条朋友圈陷入了沉思。

明摆着的事情，刘越和蔡宇航住一起，两人的房子被雨水泡了，蔡宇航求租，就等于刘越求租。

商睿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拿起电话打给商茵。

“小姑，”商睿开门见山，“你还不准备回来？”

商茵已经被商睿催了好几次，听了这话就想挂机。

但察觉商睿语气不似往日那般冷硬，商茵又试探着商量：“我再玩几个月，行不行？”

“可以，”没想到一直催商茵回来照顾花草的商睿，这次竟一口答应下来，还说，“半年一年都可以，花草老鼠我都会帮你照顾周到。”

商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商茵不禁觉得诡异。

她这个侄子从不会阴阳怪气，向来都是有气直撒的，难道是自己这次做得真太过分了，把人气得性情大变？

商茵正想找点什么借口替自己开脱，就听商睿又开了口。

“你既然不回来，房子租出去行吗？”

商茵真是万万没想到，他那个对钱财从没观念的侄子，竟然会打起自己那套房子的主意，嗓音都变得艰涩：“阿睿！你你你……你是遇什么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