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打开，朝南的大客厅映入眼帘，成片成片的绿植疯狂肆意地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湿润且温暖的空气，裹挟着植物清香，瞬间让刘越僵在了原地。
刘越本打算把人送进家，丢了包就走的。可看见这一屋子绿色，突然就挪不动了。
坦白说是被迷住了。
刘越喜欢绿色，喜欢这种轻松懒散又有格调的氛围。这一刻，仿佛梦想中的家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虽然刘越现在住的地方，一推开门也能看到满眼的绿，但那只是长在路边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隔着玻璃窗，和他没什么关系。
而这里的绿色没有隔阂，不受风雨摧残，鲜活地长在家里，从玄关到客厅尽头，一眼望去浑然一体，跟童话一样。
商睿顺手将门关上，明明是自己家却显得有些生疏，换鞋时还拉错了鞋柜。
刘越足足把屋子扫了好几遍，才略显局促地松开行李包。
“喝点什么？”商睿拉开冰箱，发现除了一瓶倒放着的红酒，以及两根干瘪的胡萝卜，什么都没有。
“不用了，”刘越虽然喜欢这，却没道理久留，很快恢复公事公办的语气，反手拉开了门，“你好好休养，我走了。”
关冰箱门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商睿回过神来，门口已没了人影。
商睿没想到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怪自己一乱就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
……
小区真是大啊，刘越在院子里走了好长时间终于遇到一个保安，问了才找到出口。
回望一眼被名贵树木掩映着的楼宇，刘越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心想姓商的怎么那么好命啊，什么好东西都占全了。
刘越长呼出口气，连同这两天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起排掉，伸手在路边打了辆车。
此刻已过午饭时间，想着自己一大早忙前忙后送人过来，一耽误就是两顿饭，等下得好好补补。
刘越掏出手机，正要给店里的赵岂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一起带回去，手机却先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高明远在那边扯着嗓子喊：“哪儿呢？”
刘越往窗外看了看，司机选了另一条路，此刻正绕着湿地公园外围。放眼望去层层绿色上全是春归的候鸟，景色宜人。
刘越回答：“赏景呢。”
“有病吧！”高明远笑骂，“我听说航又被老蔡关起来了？”
刘越苦笑：“是呗。”
高明远幸灾乐祸：“那啥时候放出来啊，咱们给他接个风，顺便聚一聚，远山都多长时间没人气了。”
刘越也猜不准蔡保国会把蔡宇航关几天，但还是自作主张地答应下来：“行啊，多约点儿人，热闹热闹。”
……
蔡保国不在家的时候，陈美奂会将蔡宇航放出来透口气。
还切了水果跟在身后，一会儿投喂一块。
蔡宇航蔫头耷脑，胳膊上还有两条被蔡保国抓回来时捏出的红印子。
因为在家里关了几天的缘故，他整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觉，皮肤状态反倒很好。
“妈，”蔡宇航一屁股沉进沙发，伸手把陈美奂拉过来，“你跟我爸说说吧，就说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我……”
陈美奂连忙往蔡宇航嘴里塞了块水果：“安心在家待几天吧，别再惹你爸心烦。”
蔡宇航“咔嚓咔嚓”嚼了几下，眼睛莫名其妙就有些湿。
蔡宇航一这样，陈美奂就急了，连忙放下果盘摸蔡宇航的脸蛋：“航啊，你跟妈说，你爸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他说了什么。”蔡宇航努力把眼睛睁大，好让湿润的眼眶不要滚出泪来。
陈美奂纤长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就是，你跟那个男的……”
“妈，”蔡宇航不耐烦，垂下头去，“你不要再说了，提起他我就难受。”
陈美奂的心被揪了一把，眼眶也变得湿哒哒，但不用再逼问她已经有了答案。
陈美奂在天上飞了几十年，每每见到牵着手的同性情侣，心理都会咯噔一下，莫名其妙联想到蔡宇航和陌生男人牵手时的画面。
这或许就是母子连心，她从蔡宇航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想及此陈美奂终于掉下一颗泪来。天命如此，她哭的不是蔡宇航，是自己。
从今以后，这个家就不可能再有安生，蔡保国作为一家之主，正在从副总爬向老总，肯定没法接受儿子这个德行。
蔡宇航从小就贴心，看到老妈掉泪也跟着难过，伸手把陈美奂揽进怀里，母子两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晚上蔡保国回家，看到妻子顶着一双大桃眼，温情脉脉抱着她安慰：“你不要再哭了，小兔崽子不关几天不行的。”
然后转去了蔡宇航房间，煞有介事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把拉开盖在蔡宇航身上的被子，又看到一双哭肿了的大桃眼，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蔡保国在外雷厉风行，却有两把软肋，一个是他哄着供着的陈美奂，一个是要么暴揍要么溺爱的不孝子。
看蔡宇航这个样，蔡保国暗暗算了算时间，心想这小子哭成那样，多少应该有了些教训，又说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当天晚上，蔡保国哄老婆开心，把人抱在怀里温存，见她怎么都不为所动，才忍不住说：“明天我去公司，你再放他出来。”
然后拉着陈美奂柔软胳膊环上自己宽阔的肩膀。陈美奂这才露出点笑模样。
第二天蔡宇航睡到中午才醒，间卧室门大敞着还有点生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找妈。
陈美奂约了美容院下午做脸，正一个人听着音乐吃午餐，见蔡宇航嬉皮笑脸过来，立刻拉下脸来不说话。
蔡宇航撅着屁股把椅子拉到陈美奂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撒娇：“妈我就知道你最疼我，老蔡这是要放我出去吧？”
陈美奂夹了一颗西蓝花细细咀嚼，鼻腔里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蔡宇航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喜不自胜地扭摆着腰肢回屋。
陈美奂见他那样，放下筷子揉额前聚起的皱纹，大声告诫：“航啊，你要乖一点，不能再惹爸爸生气了。”
蔡宇航沉静在喜悦里，什么都没听到，扑进床上找手机，用最快的速度发朋友圈：自由的味道！
蔡宇航那群狐朋狗友早就知道他被关起来的事儿，见状纷纷点赞评论。没几分钟，蔡宇航的朋友圈下面就冒出一长串花花绿绿的头像。
……
刘越忙完中午那波高峰，才看到蔡宇航的朋友圈，他没跟着凑热闹，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放出来了？”刘越问。
蔡宇航笑嘻嘻：“哥，我下午去找你玩呀？”
“别来了，”刘越笑，“你好好捯饬捯饬，晚上接你，我跟老高说好了，大家一起在远山聚聚。”
两年前刘越手里攒了点钱，想着做点投资多赚一点。被高明远拉着投了“远山”。
一个位于半山别墅区的轰趴馆。当时脑子过热，很多东西没弄明白就先开了店。
结果开起来后才发现，这种店根本就属于赶时髦的赔钱货。生意一直要死不活，现在更像是兄弟们的私人会所。
蔡宇航没想到被关了几天还能有这待遇，高兴得声音都变了调：“哥，你真好。”
刘越前一晚没睡好，翻来覆去想自己和蔡宇航的事儿。
其实刘越对蔡宇航的好，很多人都看在眼里，但他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刘越了解蔡宇航的脾性。
蔡宇航不是个能跟着自己吃苦的人，所以，刘越想先一个人把该吃的苦都吃了，然后再让蔡宇航跟着自己一起享福。
但突然杀出来个商睿，刘越原本昂扬的斗志被一下子打蔫了。
倒不是说刘越自觉比不上姓商的，单就对蔡宇航的那份真心，刘越就敢对天发誓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
而是商睿的出现，让刘越意识到有些事情，随着时间流逝，依然逃不出命数的桎梏。
蔡宇航终究不再是跟在自己屁股后头、挂件似的毛头小子。
蔡宇航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圈子里如商睿这般条件优越的人一抓一大把，自己就算再喜欢他，也不能做一厢情愿的事儿。
想到这儿刘越就觉得这么多年的感情，有点儿像丢进大海的石头，跟大海本身的浪花比起来，连个小水花都算不上。
但听到蔡宇航声音的那一刻，刘越还是跟以往一样，心里暖融融的，只想一心宠他。
“那就这么说好了，晚上我早点打烊，大概七点多过去。”刘越说。
蔡宇航那边又说了一堆好话，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
城市另一边，比邻湿地公园的世纪府邸，商睿安静躺在宽阔大床上养伤。
房间窗帘没拉，从昨天到今天，房间内光线变化了一个轮回，那种孤单寂寞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
这一次很强烈，强烈到商睿第一次有了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的冲动。
于是他为自己点了份外卖，专门找了有豆汁儿的店。
外卖员捏着鼻子来送餐的时候，商睿鼓足了勇气，想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从容地跟陌生人主动打个招呼。
但没等商睿开口，外卖匆匆丢了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商睿没听清，回来躺床上想了好久，才觉得他应该说的是“用餐愉快”之类的。
与人社交好难啊。
商睿抓起手机，打开了人们最长用的社交软件。
朋友圈上有个红点，没有朋友的商睿总想不起来要点。而此时此刻，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把指尖落在了红点上。
于是，商睿看到了蔡宇航发的那条朋友圈：“自由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