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宇航并非第一个主动搭讪商睿的人,却是唯一和商睿相互加了微信的。
关于怎么加的,商睿现在回过味来,大概也是因为寂寞。
回国这几年,他常常一个人去影院看电影,渐渐摸出周二下午人最少的规律。
慢慢商睿养成了习惯,有喜欢的片子每周二都去看,一遍一遍,从上线到下线。
大多数时候,电影院里只有寥寥几人,商睿很喜欢不被打扰的氛围。
但那天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他会随着电影里的画面做出夸张的反应,或惊呼或跺脚,或叹气或挠头。
商睿突然就觉得,有人陪着一起看也挺好的。
加了好友后,蔡宇航总发一些商睿看不懂的图片或文字。
出于礼貌商睿觉得应该回复,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才算恰当,所以通常保持沉默。
唯一的交流与电影有关,也只有短短几句。
令商睿意外的是,蔡宇航说他也喜欢那个导演的影片,还约下次一起看,商睿应了。
这一个多月,商睿大多数时间想不起这人,唯有周二下午,会给蔡宇航发微信:“看电影吗?”
蔡宇航是一个好搭子,除了看到激战流血的时候会“哎呀”一声,通常都很安静。不像有些观众,又喝饮料又吃米花,吵得慌。
商睿不想轻易丢失一个有共同兴趣的伴,所以蔡宇航提出一起吃麻辣烫,便没有拒绝。
那天事发突然,商睿一直试图理清其中原委,这两天反复琢磨,终于有了些头绪。
推商睿的人是蔡宇航的父亲,他瞪眼攥拳,恨不得把商睿掀翻在地。
应该是过于疼爱孩子,以为商睿是诱拐蔡宇航的坏人,所以才有了出格的举动。
商睿只凭借想象追求逻辑的完整性,至于所有夹杂人类更深情感的部分,他依旧有些理解不了。
商睿不想被蔡宇航父亲当成坏人,但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护。加上手机确实摔坏了,于是在医院的这几天,商睿始终保持沉默。
商睿看到蔡宇航发的那条朋友圈,想要回些什么,但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如何措辞才算恰当,于是就点了个“赞”,留下到访痕迹。
等商睿退出朋友圈,蔡宇航已经发来了好几条信息:
-【你出院了?】
-【好些了吗?】
-【伤口怎么样,听司机说受了不少苦。哭,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商睿一条条看下来,最后点开对话框开始回复。
每一条都尽可能简洁准确:
-【出院了。】
-【好些了。】
-【伤口没大碍。】
-【不用对不起。】
蔡宇航原本准备洗个澡好好收拾打扮一番的,看到商睿这么快就回了信息,还是破天荒地一次回了这么多条。蔡宇航便立刻丢了往身上比划着的花衬衫,扑回床上“哇哇”大叫。
对蔡宇航而言,这正是商睿迷人的地方。商睿总是在令人绝望的时候给人希望。
就好比糖豆,有人从一大把里给你一颗,你不觉得有多稀奇。但商睿的糖豆少得可怜却一下给了这么多颗,蔡宇航就觉得自己特别与众不同,有甜甜蜜蜜的小幸福在。
虽然蔡宇航怀疑商睿用的这招叫“欲情故纵”,但还是乐颠颠地往自己腮帮子上挂了钩。
而两天前,他还准备放下商睿,不再他这颗树上吊死。
真是善变啊,蔡宇航嬉笑着骂自己,换了个姿势继续给商睿发信息: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呢。
商睿回得很快:【不会。】
蔡宇航觉得这是个借机表露心意的好机会,于是又发:【那天我爸太冲动,我替他向你道歉,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还有精神损失费,我都会加倍赔给你的。只请你不要不理我。】
商睿把这一段话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回蔡宇航:【不用那么麻烦。】
商睿的意思,自己被人误会确实够惨,赔偿也在情理之中。
但蔡宇航是他决定迈出社交的第一个人,勉强说成“朋友”也不为过。
反正伤口已经在那,也没到要人命的程度。更何况蔡家还派司机为自己跑前跑后做了许多,这事就当翻过去了。
蔡宇航却从这句话里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不用那么麻烦”!怎么听怎么觉得是高冷男主的**专用语啊。
仿佛下一句就是:用你来赔偿就行。
蔡宇航被自己的脑洞弄得小脸赤红,人都软了几分,无力地斜倚在床头,输了一会儿字觉得麻烦,索性给商睿拨过去一个语音。
回国这几年,商睿彻底放飞自我,不再强迫自己进入任何一段社交,所以他的微信一直非常安静。
以至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使他惊了一跳。
看到屏幕中心出现蔡宇航的头像,商睿迟疑了下才接。
蔡宇航:“哎呀,你真是急死我了,这几天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
商睿:“手机摔坏了。”
蔡宇航:“哦,那我买个新手机给你吧,你用什么型号的?要不我就买我这个吧,最新款的,虽然用着没什么新意,但好在不卡机。”
商睿听人一次说出一长串话来,就有些接受无能,只凭着习惯拒绝:“不用,我有备用的。”
蔡宇航:“哎呀,跟我就不要这么客气啦。还有那个,你有没有时间?我们见个面。”
商睿别的没有,时间倒是大把大把多得是。但他一想到要和蔡宇航见面,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习惯性回复:“抱歉。”
蔡宇航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听商睿这么说也不失望。只说:“那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去看你。还有,你要是无聊就跟我发信息聊天吧,我随时都在。”
商睿喉头上下游移着,许久之后“嗯”了声。
放下手机再看时间,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原来与人东拉西扯说些没意义的话,确实可以打发时间排遣寂寞。
虽然商睿心底依然有某种说不清的情绪再涌动,但不得不承认,比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要好一些。
……
傍晚店里提前关了各外卖平台,比平时早几个小时打烊。
刘越要去接蔡宇航,问赵岂要不要一起。
赵岂才懒得在蔡宇航身上浪费时间,说自己先过去。
刘越便独自骑着新修过的小电动出发。
到融航大院时天已暗了下来,正是晚饭后遛弯的高峰期。
刘越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路上遇到好几位相熟的老邻居。
当刘越把车停在蔡宇航家楼下时,更有一位伯伯上来拍刘越肩膀。
“这不小越吗?回家啦?”
刘越要笑不笑地问了声好,直接忽略了对方的问题。
老伯却会错了意思,一个劲儿点头:“回家好啊,多大的人了,别跟你爸闹了。”
刘越拉下脸没再出声,低头给蔡宇航发信息,催他快点儿。
老伯自找无趣,看刘越不想搭理自己,便甩着胳膊离开。
融航在民航企业中算是排得上号。光是副总就有好几位。除了负责人力和采购的蔡保国,还有负责飞行的刘诚忠。
童友兰离世后最初几年,刘家父子矛盾不断,直到刘越从家里搬出来才算消停,院里长辈既是邻居又是同事,出于各种心思,莫名的关心不少。
所以刘越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提前给蔡宇航发了信息,谁知这人还这么磨叽。
刘越正想着要不直接打电话,迎面拐过来一辆车。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车灯却把刘越和身下的小电动照得雪亮。
刘越转动车把手,正准备把车往旁边挪一下,却突然看到车头上凸起的车标,然后就不想动了。
甚至还坏心眼地往后退了一点,让车屁股挡了半边小道。
那车子起初还打着双闪,估计是看到了刘越,车灯也不闪了,车速降得极低,擦着小电动的尾灯过去。
刘越鼻孔出气,从倒后镜窥着那车。只见车停在隔壁单元门口,没一会儿车上下来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往刘越的方向看过来,女的整理了下头发,温柔地搀住男人的胳膊。
男的附身跟女的说了句话,然后朝着刘越的方向走了过来。
刘越没好气地扬起了头,双脚已经踩上踏板,随时准备撤离。
心里做着决定,大不了给蔡宇航发消息,说在门口等他。
却没料到恰在此时蔡宇航从单元出来,扬声叫了一声:“哥!”
刘越没办法当没听到,只好重新将脚从踏板上挪下来,撑着两腿等他上车。
刘诚忠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明明是奔着刘越来的,却先跟蔡宇航说话。
“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儿啊?”
蔡宇航这才看到刘诚忠,连忙扫了眼刘越假笑起来:“刘叔,我跟越哥出去玩儿。”
刘诚忠笑得很慈爱,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语气却依旧逃不了一股子浓重的说教味:“都多大了,还成天玩儿玩儿的。”
“走不走啊?”刘越听见刘诚忠的声音已经够烦的了,还哪有心情听他继续唠叨,连忙催蔡宇航上车。
蔡宇航含着傻气微笑,“哎”了声从刘越手里拿过头盔,回头跟刘诚忠道别:“那刘叔,我们先走了啊。”
刘诚忠却出声喊住:“哎刘越,你等一下。”
刘越微微侧身,懒得摘头盔,一脸不耐烦。
刘诚忠也不好当着蔡宇航的面再和刘越闹不愉快,连忙抓紧时间说:“下周你外公外婆……”
“知道!不用你操心!”刘越完全没耐心听刘诚忠把话说完,已经发动车子迎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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