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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费了些口舌，总算叫这些战战兢兢的小狐狸知道，虞观南不是个大半夜带着未婚妻来扬人骨灰的变态。

清芜哑然失笑：“正常人谁会这么干。”

她本来挺害怕妖怪的，毕竟这年头就没有待人友善的妖魔，她自己更是亲身被掳到这魔窟里一次。

然而虞观南的存在充分让她认识到，只要够和善，妖魔也可以变成能歌善舞的异族同胞。

想到它们对虞观南战战兢兢的样子，清芜就觉得好笑。

然而狐妖们对视一眼，黯淡眼神很明显地传达了一个意思“他是人吗”。

“你在这里都干了什么啊。”清芜戳戳他腰窝，“它们怎么这么怕你，搞得我像为虎作伥似的。”

明明她是受害人重回犯罪现场，应该害怕地不该是她么。

“入京的时候为民除害，杀了千年狐妖。”顺便学了赝品魅惑术。

“发现他们向善之心不诚，于是又来犁了一次。”能给赝品那肯定不是好妖怪。

“这是第三次。”虞观南轻描淡写道，“哪只妖怪当初捆过你？”

话没说完，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这是现点现杀的意思。

反正清芜听出来了。

别说大为惊恐，恨不得原地给二位活爹磕俩响头的狐妖，就连清芜都为之侧目了。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歪着脑袋打量他。

其他方面不说，跟虞观南来妖怪窝在安全待遇上是真安心。

此时少年和他在宫廷里给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虽然他的外袍被她弄丢了，衣襟也敞开一角，露出黑色的内领。

仪态用春桃的话来说，简直叫个浪荡下流，同处十米空气之内都是对帝姬的严重亵渎。

可在这山间孤石中，无论虞观南如何打扮，都会显得冷傲洒脱，格外融洽，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被阴云笼罩的大邺禁庭是养不出这样的孤鹰的。

清芜调侃：“你来这儿以后，语气简直跟回家招待客人一样熟练。”

虞观南认真想了想：“一月内来了三次——通常来说，我回宗门确实没这么频繁。”

狐妖们苦着脸，这么说还得谢谢您嘞？

它们这一脉原本背靠盛京，在山里吃着火锅唱着歌，过得好不滋润。

因这千年老祖宗妖力高强，什么兔子精黄大仙见了它们都得绕着走。

结果就这杀胚小子来了两次，全完了！

听闻那凡人君王也就三顾茅庐，这小子也搞三次了……这次必须把杀胚彻底送走，不然这一脉真得被他薅秃了。

“没事啦，当初绑我的妖怪好像都被你杀完了。”

清芜搓了搓手，揭掉神符后有点冷，她想尽快搞定回去睡觉。

“咱赶紧开始呗。”

“你初次通灵，不好使用其他神符干扰，啧……”虞观南拧眉，“现给你剥下狐狸皮保暖你肯定嫌弃。”

清芜想象那血呼啦差的画面，立刻摇头。她宁可冷一点，也不要脏东西沾身上。

下面三只小狐狸的头摇得更像拨浪鼓，杀不得，真的杀不得了爷！

虞观南略作沉思，决定还是让小狐狸带着他们去击败千年狐妖精魄。

外面太冷了，容易生病。

里面若是清芜嫌弃有味道，那也只能稍微忍忍。

不过这次回去后，芥子袋中不能只装丹药符纸这些东西了，大氅手炉之类的凡人日用之物也得揣点。

也就在山里吹了不到半盏茶的风，他看这位娇殿下的气息已经有些不对了。

不得不说，虞观南有些佩服那个大宫女……似乎叫春桃是吧？

侍奉这种纸糊的帝姬，居然叫她从未生病，属实厉害。

不像他，他只有剑。

想要“侍奉”帝姬，也只能用兵刃的方式。

*

比如，仿佛喝水般平淡吐露的妖身威胁，以及灭妖全家。

“不要妄想留有后手。”

“通灵收容之时，若你敢伤到她，我今夜必将鹧鸪山所有狐妖都杀了。”

“给你的抬举，不要不识抬举。”

清芜：……咱俩真就大恶人啦？

某被品勾出来，以为是享福结果遭到迎头痛击的千年狐妖：……

臭小子！你们把祖宗骗出来就是为了给人家做爪牙是吧？

狐子狐孙们也很委屈：那您当初不给虞观南赝品魅术，咱不也没这一遭了。

修炼成千年的大妖怪，基本都有自己的独门道行。

九尾灵狐相里巫便是九条尾巴各有神妙，其中一尾可断尾重生。

尽管最初便被入京的虞观南顺手宰了，但也只是断了一条尾巴，损失百年道行。

故而他收敛羽翼不再搅风搅雨，对外只称自己死了，安心在狐狸窝里缩着暂时避瘟神罢了。

他在大邺窝了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这种身负天命的冷酷小子，只需要回避其一时意气便好，不会长久。

谁知道虞观南这家伙真的给他玩了出三顾茅庐。

宛如山包大小的火红狐狸蹲在地上，微微张开嘴便可发出人声。

他的声音温润纤细，每个字音都动人心魄。

“清芜帝姬。”相里巫试图跟看起来更讲道理的凡人帝姬讲条件，“虽然你我过去确实有些龃龉，但不是都已赔礼解开，我甚至赔了一条性命与百年道行，何必如此斩尽杀绝？”

旁边狐子狐孙跟着一起哭。

一时间鹧鸪山内鬼哭狐嚎，阴气森森，十分骇人。

“哭也算时间。”

但虞观南用一句话终结惨淡氛围。

“究竟要如何您才肯放过我们。”相里巫楚楚可怜道，“我道行损失惨重，神妙也大不如前，如今只想守在这半亩天地，护着仅剩子孙渡过大争之世。”

清芜觉得好笑：“当初你将我抓到山里，准备煮了吃的时候，可没见你说的这么可怜。”

相里巫毫不羞愧，继续楚楚可怜：“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帝姬神威天下皆知……”

*

相里巫卖惨的时候，清芜也在思索。

来的路上虞观南曾将负灵人收服妖魔精魄的两种路子与她讲过。

对付弱一点的妖魔，未必需要背负对方命运——许多妖魔杀生成性，背负他们的命运根本是给自己找罪受，渡劫时天雷格外厉害。

反正对方也是罪大恶极的孽种，直接抹杀灵智，收容于灵台之中，需要时放出驱使便是。

这样虽说无法发挥妖灵生前完整实力，却胜在稳妥安心。

“还有一种，似乎是心意相通，命数相融。”虞观南说得有些含糊，“我也只是略有听闻。”

因为虞观南从来不需要和什么存在达成理解。

他的剑便能让所有目标主动理解他。

“我对负灵的认知也就这么多，你收服相里巫时，如不抹杀灵智，我只能保证那狐妖不可发难。”

少年虽说博闻，却也不是百科全书。

“主要因为负灵传承在长生天断代已久。”虞观南说道，“这一脉最喜挖掘强者洞府坟墓，驱使对方精魄，故而引得多方不满。”

“想要追溯完整传承，只怕要去归墟学宫才能找到副本。”

虞观南讲了个冷笑话。

“负灵喜欢掘强者的坟，归墟喜欢掘传承的坟。”

清芜却没想到自己觉醒的天赋如此邪门。

对妖魔也就罢了，对人若是也如此……

“想变强，就没有不流血流泪的方式。”虞观南淡淡道，“你当修炼是孩童过家家么。”

就这两种法子，虞观南让她选。

急于速成当然是前者，而且相里巫当初可是想将她煮了吃，现在也保不准是否对她这唐僧肉存有妄想。

毕竟历史上，指望妖魔拥有良心道德的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可是……

清芜还记得相里巫强悍复杂的能力。

单他这小山包一样的躯体，什么法术都不用，一尾巴甩下来，恐怕都能让很多初入守气境的菜鸟修士半身不遂，攻城拔寨更不在话下。

“让小妖怪们暂时退下吧。”

她认真看着狐妖。

对方趴下来与她说话，光妖异兽瞳就有她等人高，说实话，妄想和这样的妖魔谈条件，她也觉得很离谱。

想到这里，她真不奇怪负灵道中人为何纷纷选择抹杀灵智，强行契约。

人与人之间尚且难以完全理解，更别说天生孽种的异族了。

虞观南瞥了她一眼，相里巫也有些诧异。

他们都察觉到清芜是想走什么路子了。

对相里巫来说，沉月帝姬是个善心傻瓜当然是好事。

如果虞观南要帮他未婚妻抹杀自己灵智，说不得即使只剩八尾，他也要拼死一搏。

“契约通灵之事，虞仙君要旁听么？”相里巫说道。

清芜哑然失笑：“我想与你友善沟通是我的诚意，但观南是你我沟通的保障。”

哦，原来不是小傻子。

相里巫倒也不尴尬，痛快地让一众子孙离去。

而在清芜首先亮出诚意的情况下，他也主动缩小身形，只有两人高，不再有那么强的体型压迫感。

“沉月帝姬想要抬举我，自然是好事，只是在下身负千年恶孽，又遭仙君惩治，□□消亡妖力大减，恐怕不能为您所用。”

相里巫絮絮叨叨，毫无大妖自觉，依旧延续卖惨路线。

不知是狐妖天性狡黠，还是确实不想和晦气杀胚扯上关系。

清芜猜两者都有。

但她利用的就是他对冷面杀胚的畏惧。

“我从未忘记当初你将我掳掠至鹧鸪山，想要吞吃我的血肉。”

清芜说道：“妖魔垂涎我的血肉，是为了道行成仙对么。”

相里巫讪笑：“现在小妖已经不幻想这种事了。”

“不，你完全可以畅想——你以为观南口中的抬举，是在欺你么。”

清芜温和道：“他虽然性情冷了些，但从不骗人，也不屑骗人，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相里巫没法反驳。

他能感觉到，那剑气惊人凌厉恐怖的少年，拥有万物难及的骄傲。

说实话，眼前少年少女身上背负的命数灵运，丰沛到他时时刻刻都想吞咽口水的程度……

当真是钟灵毓秀的一双璧人。

虞观南垂眸不语，似是在出神，又像是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

“我亦知晓，妖魔也可成仙，需以天地灵气反复涤荡先天不净之体。然而煌羽灵脉日渐枯竭，故而整片大陆的妖族孽力日渐增多，修行事倍功半，对么？”

相里巫点头。

这句话真说到广大妖魔的心坎里去了。

先天投胎就比凡人差一等，结果修炼大环境还不极不友好，但凡有点志气的妖魔都得自寻出路。

“但现在，我可以给你另一条成仙机缘。”

少女微微一笑。

“谁说我背负不起你的命数？”

话音落下，山谷忽然起了清风，仿佛在呼应她的言语。

在狐妖眼中，少女身上的灵力气运更是再度掀起波澜。

咕嘟。

他实在忍不住咽口水。

馋的。

虞观南冷冷望他一眼。

咕嘟。

相里巫又咽口水。

吓的。

谢孤云向他们讲述的天下局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清芜当时尚且听得入神，更别说窝在鹧鸪山上千年的狐妖了，被那些玄之又玄的天下大势听得一愣一愣。

“在下镇守鹧鸪山上千年，从未听闻有如此大事。”

“不，天火大劫是绝对会来临的。”清芜斩钉截铁道，“我和观南也是确凿无疑的命主，这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些时候，这还真不是贬义词。”

说实话多少有点画饼了。

目前的清芜可没有救济天下，同各方势力争取大功德，获得成仙机缘的自信。

但相里巫加入后那不就存有渺茫概率了么！

况且谁说她突围回自己封地不算获得功德呢，反正她肯定会爱护自己封地的百姓。

只要在做，那就不算违背誓言。

相里巫目光闪烁，显然有些心动。

沉寂千年后，清芜是第一个能给出明确成仙可能，并且不介意妖魔根脚的人。

他甚至还想过吃了她。

他还在迟疑，便听见冷冰冰嗓音。

“这是给你通知，不是让你讨价还价。”

“帝姬仁慈，你感念就是，当真以为自己实力无双，非你不可么。”

对上虞观南的目光，相里巫瞬间丧失底气。

这凡人帝姬有如此强悍冷血的驸马，两人关系还亲密无间，确实拥有掀桌子的权力。

“行行行。”相里巫道，“只愿二位遵守诺言，别再来惊吓鹧鸪山的小家伙们了。”

“我一把老骨头不怕折腾，但他们属实敬畏命主之威。”

虞观南懒得搭理，清芜倒是安慰了两句。

“一千岁正是打拼事业的年纪。”

当双方达成共识，又有强者坐镇后，收容妖物签订血契其实并不难。

但由于命运相连的缘故，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明显沉重了亦截，好似背负了什么重物。

她选择自己所认为的负灵，这在契约安全，保留完整战力的同时，也为自身牵系了诸多因果。

只是，就在对方命数加身的瞬间——

冥冥之中，命宫大亮！

清芜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什么白玉灵台之上，而面前就是笼罩在灰暗迷雾中的雄伟宫阙。

妖狐命数源源不断的涌入，暂时冲散了宫阙牌匾一角——

五福！

而走入宫阙的玉阶也随之显露。

她隐隐感悟到，她的行为正在践行点亮五福命宫：

选中虞观南，并与其产生交集，得其襄助。

从谢孤云口中得知天下局，命主真相。

意外唤醒祖宗魂灵，觉醒负灵天赋。

来到鹧鸪山，决心走自己认定的负灵正途。

……

桩桩件件，福灵心至，最终令她成功得到千年狐妖归心，真正获得一大福！

竟然如此，原来如此！

虞观南的神识同样注意到清芜体内陡然暴涨的灵力。

【这就是五福命宫。】系统啧啧称奇，【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误打误撞便初入门径，一日都未曾修炼，便可拥有守气境圆满的修为。】

[万年一出的强悍命宫，这般进度或许还算慢了。]

【她气运实力强些也好，她越厉害，你以她证道的效果便越强，成仙把握更大。】

说到这里，系统嘿嘿一笑，有些得意。

这便是它这无情道神物的独特妙用。

天下所有势力都在争夺一份大功德，博取成仙的一线机缘。

可它却能帮助无情道修士度过最难的一关，以正统方式直接修仙。

万法凋零，唯无情得胜，只能说排面！

“感觉如何。”

见清芜周身狂暴灵力渐歇，虞观南出声询问。

此时两人身前已经没有妖狐灵魄存在，清芜已经将它完全吸收入命宫中，必要时刻放出驱使便是。

而且命宫收容相里巫还有一妙用。

她发现这狐狸的妖力运转，也在缓缓助她消解灵台命宫的迷雾。

说起来，她的命宫也是千疮百孔啊。

在刚才的惊鸿一瞥中，她也算目睹了命宫样貌，固然巍峨壮阔，却破败陈旧，全部笼罩在迷雾中。

当她发现命宫后，迷雾其实也在自行消解，然而效率极慢，在其他灵物加入后，方才触动福运。

“回去吧。”

虞观南啪的将神符贴在她额头，随后将她抱入怀中。

“此处妖气深重，你刚刚收容妖狐，最容易被妖气侵体。”

这一回，清芜已经能很自然地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颈。

唔。

怪暖和的。

不用虞观南说，她又向对方怀里挤了挤。

晚上的风是真冷啊。

要不是怕惊动别人，她真想驾驭妖狐直接飞回去。

虞观南：……

他感到少女柔软的身体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好似他是什么手感极佳的玩宠似的。

【冷静自持，守住道心啊小观南！】

系统大惊失色。

【人家帝姬命数增加，你怎么反而命宫动摇了。】

【你今晚出来不是为了给人倒贴的啊喂！】

虞观南面无表情。

[我从未动摇。]

系统：……

你看看你的命宫再说这句话呢？

今晚正常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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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