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这幅作品买走吗，随便出价。”

工作人员愣怔了下，连连拒绝：“啊？买走？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领导不会同意的。虽然它比不过王羲之钟繇的书法作品，但年份摆在这儿呢，不能作为私人收藏。”

傅知行没再强求，而是询问能否获得一份纸张鉴定报告。

虽然不知道他要那东西干嘛，但工作人员还是请示了领导，最后得到准许的回复，领他去办公室。

从办公室拿到打印出来的报告后，傅知行道了谢，承诺会在年前捐出一笔款项，作为文物维修之用。

离开博物馆之后，他立刻开车回到家中，去书房取了一张昨日用的宣纸，送去最近的鉴定机构做检测。

不到半个小时，机构的技术人员便把加快加急的报告递了出来，却完全不明白他的意图。

“傅先生，这张纸没有问题，是近两年产的正版宣城纸，没什么好测的。”

傅知行自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奇幻到不可能的问题。

他问技术人员：“你们能否用计算机模拟一下，一千三百年之后这张纸的各项检测数据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恐怕有些麻烦，不过可以试试。”

傅知行上道地递出一张卡，“损耗我来承担。”

技术人员面露微笑，不怕活儿麻烦，就怕没有钱，有钱什么都好说！

两个小时之后，傅知行就拿到了模拟结果，他与从博物馆拿到的报告做对比，发现两份纸张的数据惊人地相似。

技术人员见状也很惊奇，玩笑道：“说不定再过一千年，您手里这宣纸也成博物馆里的文物了。”

但傅知行却不认为这是个玩笑。

他认为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结完款项之后，傅知行回到车上冷静了一下，没急着回去，而是先去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打包两份午餐。

时间已经到正午了，回家做饭已然来不及，吃外卖不健康，还是去能够堂食的饭馆现场打包更让他放心。

等拿着午餐回到家中，已经十二点多，也不知道池梦鲤等急没有，往常这个时间点他们午饭都该吃一半了。

池梦鲤并没有等急，他现在心如死灰，直愣愣地在床上躺了一上午，那架势活像是恨不得绞了头发长伴青灯古寺，生无可恋了。

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偏生是他遇到这种倒霉的事。

被那群疯子抓住祭河也是，莫名其妙进入画中也是，怎么偏偏他这么倒霉，难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不成？

就在池梦鲤自怨自艾之时，傅知行拿着两份报告回来了。

他轻敲画卷，提醒躲在房中的缩头小鱼：“时间不早了，快起来吃饭吧，都是你爱吃的。吃完饭，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池梦鲤闷声闷气地回应：“我不想吃，不饿。”

这下糟了，竟然连饭也不想吃了，可见情况比上回危急得多。

傅知行故意放出诱饵：“是与你家人有关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池梦鲤果然上钩，一个轱辘爬起来：“什么事你快说！”

“你先吃了饭我再说。”

“……吃就吃！把饭给我！”

傅知行把打包盒装着的饭菜送进去，池梦鲤发现不是常用的碗筷，但也很精致，所以没多想，拆开筷子就开始扒饭，吃了一口才尝出来不是傅先生的手艺。

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情关心这个，只想着赶紧把饭吃完，让傅先生赶紧把消息告诉他。

以往拖拖拉拉需要花费大半个小时的午餐，今天只用了十几分钟，池梦鲤就撂下筷子一抹嘴：“我吃完了！”

傅知行也不和他卖关子，拿纸巾擦了下嘴角，将自己的猜测如实相告。

“我怀疑，这幅画不仅能沟通我这边的时空，还能与你生活过的时代相联系。”

池梦鲤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瞬间又惊又喜地跳起来：“真的吗！那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联系？”

然而傅知行的回答却泼了他一头冷水，“抱歉，我是从结论反推出来的，暂时还没有找出联系的方法。”

池梦鲤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尝试。

他转而细细询问：“那傅先生你是从哪里发现的疑点？”

傅知行答道：“因为我发现，昨日我给你看的那幅博物馆收藏的残本，并非出自你兄长之手。”

池梦鲤惊讶地睁圆双目，“不可能，我敢肯定那篇文章一定是我兄长写的，叮嘱我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文章内容，而是那篇字作。我昨晚给你抄的那张纸，你还放着吗？”

“放着呢！”

池梦鲤把东西拿过来，那张纸跟他自己的家书叠在一块，一直放在他枕边。

傅知行沉思稍许，“按照正常的时空理论，一个东西的不同阶段不可能存在于同一时空，否则会形成时间悖论。或许画中世界独立于所有时空之外，才能抵消这种悖论。”

时间的本质是什么，他认为是物质的运动与变化。博物馆中的那幅字作经历了千年的变化而形成如今的模样，那么诞生之刻的它应该在千年前，而不是同一时间的现在。

但画中世界形成了一个独立于正常时间线之外的时空，不受这种悖论约束。然而既然那幅字作会出现在博物馆，说明它肯定离开了画中的世界，去到了千年前的时间定点，进入正常的时间线。

池梦鲤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脑筋绕了好几个弯才弄清楚了这些弯弯绕绕，于是心中愈发期待。

“没错，肯定是这样，傅先生你太聪明了！肯定有什么方法能把书信送到我爹娘兄长那边，我现在就去找！”

他这会儿半点不都见上午的颓靡失落，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斗志昂扬地要去寻找把书信送出去的方法。

傅知行没扫他的兴，只叮嘱让他注意安全，小心着点。

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注定，总要行动之后才有结果。

池梦鲤兴致勃勃，就跟回光返照的病人一样，使不完的牛劲，上山下水都试了一遍，虽然都不是要找到地方，但他也没有泄气。

他甚至有些怀疑正确地点会不会在山顶，毕竟山顶的景象实在奇幻异常，要是搁电影里绝对是重要场面。他最近没少看电影，而且尤其爱科幻玄幻的。

这么一想，池梦鲤就等不及想要验证一下，于是也没跟傅先生说，转身就往山上走。

上回用过的登山设备他已经还给傅知行了，交给对方清洗维护，所以眼下只穿着不厚不薄的初冬衣物，没做任何安全防护。

不过他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一门心思想送信，竟是比上回的速度快了不少，没过多久就爬到了半山腰。

等天边昏黄之时，已经接近山顶了。

傅知行还是发现他偷偷上山了，一开始是留意到许久没听到他说话，走到画前一看，山脚没人了。后又拿着放大镜细细观察，才在山石上发现一个缓慢移动的小黑点。

不是池梦鲤还能是谁。

他并没有出声训斥，因为怕吓到池梦鲤，万一惊扰到他，摔下来就不好了。

只是工作也不做了，就拿着放大镜盯着画面，全神贯注。

而此时池梦鲤虽然汗流浃背，却一刻也舍不得停歇，任由汗珠子流进眼睛里，有些火辣辣地疼，却还是咬着牙往上爬。

没成想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一个不稳，瞬间滑倒在地，摔得屁滚尿流。

“小心！”

池梦鲤连忙护住头颈，在山坡上滚了好几圈，才被一颗歪脖子小树挡住停了下来。

他听到傅先生急促的声音：“有没有受伤，还能站起来吗？”

池梦鲤鼻子一酸，扶着小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没，还好衣服穿得厚，身上没事，就是手背擦伤了点儿。”

傅知行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见他没有指责自己不戴护具就私自上山，反而只有关心和担忧，池梦鲤心中越发酸涩难忍，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甩了甩脑袋，仿佛要把不相干的情绪都甩出去，重整旗鼓继续攀登顶峰。

就在这时，一旁石块上的痕迹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池梦鲤抬起头来，发现后方的山石墙壁上也有相似的痕迹，于是后退几步，调整自己的视角，终于找出其中关窍。

从右后方看过去，石块和石壁上的痕迹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像是一块印章，只是字迹不甚清晰。

他灵机一动，大声问道：“傅先生，我站的这块儿是不是有一个章子？”

傅知行给出肯定的答复，“是，几位学者研究过，一致认为是僧辩二字的篆书，也是由此确认的画家身份。”

但是池梦鲤分明记得老和尚给他画时并没有盖章，这就证明，章子是后来盖的。

也就是说他失踪之后，僧辩再次见到了这幅画作，并留下了自己的印章。

池梦鲤想起自己在家书中写的玩笑话，如今看来却不是玩笑了，他兄长可能真的按他说的找到了画，并带了回去好生收着，直到千年之后由后人送到阅古斋，然后被傅先生买下来。

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的感觉浮上心头，时空的变幻，因果的交汇，仿佛在他耳边撞响了一座巨钟，汹涌磅礴的声浪奔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