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傅知行谈过恋爱。
除了两位当事人，并没有其他人知晓，那段只持续不到两个月的恋情就像昙花一现，只是并不美好，也不值得怀念。
并且结束得很难堪。
所以周别寒那样说，傅知行也没有反驳，他的确给不出合理的建议。
他自己的都一塌糊涂，又哪能当别人的情感军师。
出了正月以后，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了，下过两场小雨之后，枯黄的林间重新出现绿意，隐约朦胧的，点缀的极为漂亮。
池梦鲤摘下草帽扇了扇风，突然起了进山玩耍的兴头。
昨天刚下了一场雨，今天肯定会出很多菌子，正是采蘑菇的好时节。
而且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各种小野菜小野果正是鲜嫩的时候，蕨菜荠菜刺包芽，拌凉菜包包子都好吃。
越想越蠢蠢欲动，而且他最近天天干活，都好久没放松过了，去玩一趟也是应该的。
差点忘了，池梦鲤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还要摘黄金草呢！
虽然傅先生不容易帮他售卖黄金草，但是池梦鲤贼心不死，当下更拿定了主意，把铁锹一撂，回去拿上背包和工具就上山了。
春天山里的好东西就是比冬天多，随处可见蘑菇和野菜，都是今年最新的一茬，嫩得能掐出水儿，池梦鲤挑着最鲜嫩的摘了半袋子，又去竹林那边挖了几根春笋。
剩下的时间就专心寻找黄金草，他还记得去年发现人参的那片地有一大片，于是沿着做的记号又去找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不少，立马手脚麻利地全部收入囊中。
来都来了，顺道又去看了眼野人参，确认它还好好地长在地里，植株比去年冬季时又高了半指，底下的参应该也更大了。
池梦鲤高兴极了，就跟看见白白胖胖好大儿的父母一样欣慰，摸着人参绿油油的叶子鼓励道：“好好长，等你再长大点就把你挖出来。”
也不怕把人吓得不敢长了。
在山野之间浪了大半天，回到小屋时一看，竟然已经五点半了。
但是怎么没有听到傅先生回来的声音？
两人之间不能互通电话，离开这间卧室就失去了联系，如果傅知行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或者临时有事晚点回家，池梦鲤也无法得到通知，只能这样干等着。
他心里有些惴惴的，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傅先生一向谨慎，喝了酒连车也不开的，能出什么意外？还是别瞎担心了。池梦鲤摇了摇头，继续专心做事，清洗收拾刚才采摘的菌子野菜。
到六点钟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小鱼。对不起，今天被朋友拉着聊天，回来晚了。”
池梦鲤眼睛一亮：“傅先生你总算回来了，我摘了蘑菇、野菜和春笋，你想吃吗？”
傅知行无奈叹息，已经不想和他争辩擅自上山的事了，只是叮嘱了几句以后要注意安全，然后和他商量能用那些山珍制做哪些菜色。
最新鲜的野生菌菇随便炒一炒就很鲜美，野菜可以用辣椒麻油凉拌了，荠菜最适合包饺子，春笋可以留着明天有时间，煲一锅腌笃鲜。
“今天晚上我们吃蘑菇炒肉，凉拌野菜，搭配荠菜虾仁馅的饺子，怎么样？”
“好！我帮你剁饺子馅！”池梦鲤自告奋勇。做菜他不擅长，但是剁馅的力气他有的是。
干工地大半个月，他的力气早就锻炼出来了，原本细嫩的手掌长出了薄茧，但体魄却更加敏捷强健。
于是两人通力合作，烹制了新的一年第一餐春季滋味。
这些菜色都很家常，但春天赋予它们独特的鲜味，是再多鲍鱼海参调味大料都做不出来的味道，池梦鲤吃得很是满足。
傅知行也很满意，他常年生活在钢筋丛林的现代化都市中，别说野菜，就连野生菌菇都很少吃到，超市中售卖的黑松露再名贵，也比不上最天然的鲜美。
两人享受了春意盎然的一餐，晚间入梦时似乎还萦绕着清香的气味。
第二天周末，傅知行吃过早饭后抽空查看了一下菜谱，准备中午的时候做腌笃鲜。就在这时，手机显示一通陌生的来电。
看了备注之后，他想起来了这是谁的号码。
池映月，池家那位对《村居图》很感兴趣的后人。
傅知行脸色微沉，思索片刻，才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你好，请问是傅先生吗？”
“是，池女士有何贵干？”
听他没有寒暄的意思，池映月索性也直接说明了来意：“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是想了解一下那幅画的状况，请问现在方便去看看吗？”
上回傅知行以需要和别人商量的名义拒绝她的观画请求，这回总不能还用这个借口。
但已经和池梦鲤达成和解的傅知行这次更加直白，坦率地回答说：“很抱歉，在和画作的另一位共同拥有者商议之后，我不得不拒绝您的请求。”
池映月沉默稍许，又问：“只是看一看也不行吗？”
傅知行：“很抱歉，但的确不方便。”
“好吧。”池映月有些失望，但还没放弃：“如果哪天方便了，还烦请傅先生通知我一声，希望你能答应这个有些冒昧的请求。”
“当然，我会再和他商量一下。”
正事说完，两人没有过多深聊，很快便挂断了电话。
傅知行拿着黑屏的手机，站起身向卧室走去，到门前时脚步却又顿住。
要告诉池梦鲤这件事吗？
如果他改变主意怎么办？
但是，他有获知信息的权利。再者，也应该对他多一些信心。
傅知行推开门，缓步走到画卷之前。
古香古色的画面此时已经大变样，三角帐篷没了，多了个矩形方块，现在旁边又多出一片不规则形状的地基，一个墨色小人儿正挥舞着工具呼呼哈嘿地劳作。
他们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池梦鲤会想要改变吗？
傅知行站着看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小鱼，有件事情需要征询你的意见。”
“什么事啊，我正浇筑水泥呢，等水泥干了就可以开始砌墙了！”池梦鲤的声音有些疲惫，却也难掩兴奋。
“是关于池家的事。”
小人儿的动作停住。
“你的一位后辈想把这幅画带回去，态度很诚恳。如果你同意，我……”
“我不同意！”池梦鲤有些生气了，“上次不是说过这件事了，我不想回池家！我就想和你一起生活，你怎么还来问！难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让我走吗！”
“当然不是。”傅知行的回答略显急迫。
“那你为什么老是问我这个，他们来找你你直接拒绝不就行了！”池梦鲤委屈，“你老是问我，不就是巴不得我走吗，就跟那些明面欢迎但暗中赶客的套词一样。”
傅知行没想到他对这个问题如此敏感，为了打消他的误会，不得不剖开坦白自己的真实想法。
“小鱼，我不希望你离开，但我也不能阻止你离开。你不明白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算得罪池家我也不会把你交出去。”
池梦鲤紧追不放：“那你说清楚，我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看不到，傅知行一向沉静的面容罕见地出现窘迫之色。
“……我的生命就像一幅灰暗的画，填得很满，但消除不了孤寂的本色。而你，为它增添了一抹亮色，也是唯一的亮色。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如童话故事中的奇迹一般，是神明赠予我的礼物。”
他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内心，这段话说得很缓慢，但也很真诚。
池梦鲤觉得好像还有一丝丝羞涩。
害羞的傅先生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忍不住偏题地好奇，会脸红吗，会不会很紧张？
如果他能看到，该有多好啊。
如果他能出去，该有多好。
“是不是太矫情了，我……”
池梦鲤回过神，闻言立刻反驳道：“哪里矫情了，你说的很好听啊，我就喜欢别人这样夸我。”
傅知行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两声，却压抑不住笑意。
池梦鲤心里有个想法，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个小哥儿，让他主动开口会很不好意思，太不矜持了。
可是如果不告诉傅先生，他又怕傅先生还不放弃让他回池家的想法。其实他不是讨厌池家人，只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后辈相处，毕竟只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对宗族什么的没有太深的感触。
如果只是见个面聊个天倒也没什么，但是一起生活的话就……算了吧，还是和傅先生在一起比较舒适。
想到这里，池梦鲤下定决心，抛弃那点矜持，勇敢一点！
“傅先生，”他深吸一口气，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成家的打算，是吗？”
傅知行敏锐地窥知到他的意图，心脏重重地一跳，想要逃避，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出否认的话。
池梦鲤强忍住羞意，大胆地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互相陪伴着过日子，可以吗？等我这边安稳下来，我也会照顾你的，可以给你做饭，种菜，找山货，还会给你挖人参！”
“……傅先生，你愿意吗？”
互相陪伴，多么诱人的字眼。
傅知行很清楚，自己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