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卿还是走了,连简单的行李都没带。
郑玄宇独自坐在沙发上,双眼失焦,万念俱灰。
他没有了思想,大脑呈现空白,心情毫无波动,像一滩死水,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直到夜幕降临。
他一天没有吃东西,头疼欲裂,心脏也疼,骨头也疼,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他想放弃了。
郑玄宇起身穿上外套,什么行李都没带,也不想带走任何东西,在他看来什么都不重要,对一切没有了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把钥匙放在玄关的钥匙架上,回头看着这间房子。
当初傅少卿把钥匙交到他手上时,他高兴得眼睛像闪耀的星星,那时他双手接了过来,如视珍宝。
他记得他笑着问傅少卿,你以后会把钥匙收回去了吗?傅少卿说不会,他问为什么?傅少卿说因为我不会不要你。
当时他高兴了好几天,每每回味都会笑出来,现在想想,简直自作多情得可笑。
他的目光流落在沙发上,他经常坐在那里看电视,笑嘻嘻地腻在傅少卿身上,有时腻着腻着俩人就变了味道。
几次后,他鼓起勇气说他不喜欢在沙发上,感觉很羞涩,从那之后,每次情/欲/上来,傅少卿都会把他抱回卧室。
那时他被傅少卿打横抱在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他不喜欢粗鲁,傅少卿就会对他温柔,现在想想,原来他疼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影子。
他很难想像自己一直是个替身,这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郑玄宇眼睛湿润了,他仰起头,用力闭住,过了一会儿才倏地睁开,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聚好散吧。
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玩得起,如今真被玩了。
傅少卿分毫未损,他却遍体鳞伤,两个人的游戏,他输得一败涂地。
郑玄宇收回视线,开门欲走,却发现房门打不开。
他疑惑地用力又按了几下,确定打不开,门被傅少卿反锁了。
郑玄宇一股怒意猛地冲了上来,他掏出手机打给傅少卿想要质问他。
这才发现上面有一条傅少卿的未读留言,是凌晨发的,看时间,那时候傅少卿应该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玄宇,我们今日都冲动了,你在家冷静几天,我处理完事情尽快从国外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轻飘飘的一句话。
郑玄宇被气得冷笑,谈谈?他说出那么多伤人的话还有什么脸来和他谈谈?
他咬牙骂道:“傅少卿,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他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抬腿用力地踹在了门上,“开门!我知道外面有人,开门!”
门外鸦雀无声。
郑玄宇奋力踹门,最后把玄关的80万花瓶都砸了。
“开门,别在外面装哑巴,你不开门我把这个家全砸了,看看傅少卿心不心疼。”
闹了半天,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郑先生,少爷让你在家等他,他去国外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他说他很快就回来。”
“阿昌?”
外面静默数秒,回道:“是。”
郑玄宇无力地靠在门上,阿昌就像个机器,只知道服从命令,在墓云山别墅他就领教过了。
他捡起地上的手机,给傅少卿打电话,对方关机了。
他快速给傅少卿发了条信息,质问他凭什么把自己锁在家里,又把他骂了一顿,让他开机后给自己回电话,发泄完后他把手机扔回了地板上。
他顺着门滑坐在地上,肩膀耷垂,有气无力。
浑噩的在家待了两日,凌晨四点,郑玄宇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他以为是傅少卿给他回电话了,睡眼朦胧地拿起来看了眼,待看清屏幕上的字时顿时瞪大了眼睛,竟然是医院打来的。
他立马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喂。”
“您好,郑先生,很遗憾地通知您……”
郑玄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的,他手抖得不成样子,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但是,房门被锁住了。
他疯了一样地砸门,喊叫,哭求,门外却没有任何回应,阿昌没在。
他一遍遍给傅少卿打电话,那边始终无法接通。
他全乱了,冷静尽失,在巨大的悲愤下大脑停止了运作,除了砸门,给傅少卿打电话,他甚至想不到其他的脱身办法。
日夜交替,指针一圈圈的旋转,时间在快速流逝。
郑玄宇惶急万分却又无能为力,最后他颤抖地拿着手机拨通了孙行的电话,响了几声后,那边接通了。
郑玄宇顾不得抹掉眼泪,他带着哭腔地说:“孙行,我求你一件事。”
孙行那边说了什么,郑玄宇沉默了,也许只是短短的数秒,却感觉格外的漫长,最后他答应道:“好。”
天空透出鱼肚白,郑玄宇开足马力,疯了一样地往医院赶,孙行开车一路跟在他身后。
病房里,原来的床铺已经更换了新的床单。
赵大娘抹着眼泪说:“小宇啊,你妈妈走得很安详,没有遭罪。”
郑玄宇机械地转头看向她,眼睛布满血丝。
赵大娘安慰说:“前天半夜心电监护仪突然就变成直线了,谁都来不及救,医院给你打电话,你人没来,他们把尸体送到殡仪馆了。”
赵大娘叹道:“小宇啊,你得想开,这就是命,你妈妈的时间到了。”
郑玄宇双眼木然,倍受打击,他站不稳地后退了一步,孙行扶住了他。
赵大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孩子啊,这些年你受苦了,节哀顺变吧,这么多年,你应该有心理准备,总得有这么一天,别太难过了。”
她再次深叹口气,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
郑玄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缓缓转头看向病床,仿佛看到他的妈妈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样,他坐在床边给她按摩手指,轻声讲述着自己近期发生的事。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他连最后叫她一声妈妈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低垂着头,眼泪滴落,泣不成声。
孙行一点点咬紧牙关,两侧咬肌突起,他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天亮了,室内的天却黑了。
接下来这两天,孙行帮助郑玄宇一起处理了他母亲的后事。
从出殡安葬到置墓立碑,孙行全程陪同,郑玄宇没有拒绝,也没有哭。
他时常呆呆地坐着发愣,有时一两个小时都不变换个姿势,这样的状态就连孙行都有些担心了。
从墓园回来,孙行开车,郑玄宇坐在副驾上,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三十分钟车程,孙行观察他不只一眼。
最后他开车下了匝道,停到了不远处的城市运河岸边。
车都停了,郑玄宇依旧看着窗外,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看上了暗淡无光。
孙行皱起眉,片刻,他问:“你有什么打算?”
郑玄宇没说话。
过了几分钟,孙行发动了引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我送你回傅少卿家。”
郑玄宇这才动了动嘴角,声音轻得像从嗓子眼里溢出来的,他说:“好。”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傅少卿在国外的投资项目出了纰漏,这次来得如此匆忙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下了飞机,他就被季礼接走了,二人在路上简单沟通后直接去了公司,召集高管一连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议。
等他空闲下来,才看到自己国内的手机没电了,他充上电开机,一股脑涌上数十条信息,大部分都是郑玄宇的电话。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有点不敢接郑玄宇的电话。
临行前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因为白天和父亲的事,又去了母亲的墓地,致使他心情压抑暴躁。
在郑玄宇的逼问下,这才口不择言说了重话。
他当时气急了,没有考虑郑玄宇的心情和感受,或许潜意识里他觉得无论他怎么发脾气,郑玄宇都会包容他。
因为郑玄宇喜欢他,喜欢到离不开他。
他高傲的认为以他的条件,郑玄宇只要不蠢就会永远待在他身边,他这样的男人,郑玄宇遇不到第二个。
他可以满足他的一切物质需求,他还打算回去就送他辆百万级的车作为补偿。
就算郑玄宇生气也没关系,他只要哄哄他,说几句喜欢,甚至纡尊降贵服个软,郑玄宇就会冰释前嫌重新妥协地留在他身边。
作为感情的胜利者,他有恃毋恐的自信,也有兜底挽回的资本,才会让他无所顾惮。
在飞机上时,他心里其实有些后悔,反思自己这次的确过分了。
他不应该出言伤害郑玄宇,不该把自己的郁结发泄在他的身上,不该对喜欢自己的人这副态度。
他扪心自问,他真的把郑玄宇当成替身了吗?
不可否认,和那个男孩像是他选择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是当初他决定把郑玄宇养在身边时,其实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是一眼就看上他了。
初次见面时他说郑玄宇是他的理想型并不是说谎,他是真的喜欢这个男孩。
他喜欢他的干净清澈,也喜欢他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心机。
他喜欢他满眼都是自己,对自己毫无保留的爱意。
也喜欢看他窝在自己怀里,眼神游移地为自己争取机会,表面圆滑其实什么都摆在脸上,而他就假装看不出来的逗他。
他清楚身边的人是郑玄宇,拥抱他时,亲吻他时,将他压在身下时,他都清醒的知道这个人是郑玄宇,他从未把他和别人混为一谈,又何来替身一说。
但是后来,越接触他越是能从他身上看到那个男孩的影子,最后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他想,无论是喜欢郑玄宇本身,还是他身上的影子,这都不重要。
反正郑玄宇不会离开他,但是这一次闹得太凶了。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了,他担心自己从国外回来找不到他,担心郑玄宇一走了之,所以他安排阿昌看着他。
等他忙完回去,他想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和他道个歉,解释清楚。
他应该对郑玄宇好一些,他比自己小那么多,他不该欺负他冲他发脾气,而且自己这种唯我独尊的性格,也该改一改。
傅少卿把手机扔在一旁没有回复,心下苦笑自己也会有畏惧的一天。
他翻了翻其他信息,其中有一条是阿昌前两天发来的,他点开:“少爷,郑先生的母亲去世了。”
傅少卿心头一惊,腾地站起身,什么?
傅少卿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公私不分意气用事。
在得知郑玄宇母亲去世后,他推掉了海外所有公事,扔下一堆烂摊子,购买最快一班机票飞了回来。
气得季礼直跳脚,和他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但傅少卿顾不得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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