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狂风呼啸,吹得帐篷东摇西晃,不远处沙尘层层叠叠,像土黄色云朵,翻滚着快速奔来,瞬间卷没小小的帐篷。
狂风中的碎石砂砾不停打在帐篷上,像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
周光霁是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的。
刚睁开眼的那刻,大脑还未清醒,周光霁望着尖尖的帐篷顶,一时想不起身在何方。
林寒掀开门帘进来,上午的白色短袖换成了黑色冲锋衣,见他醒来,问他:“您饿吗?”
周光霁摇摇头,反过来问他:“外面怎么了?”
“风太大,刮来了沙尘暴,陈导说下午录制先暂停。”林寒倒杯水递给他。
周光霁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迷糊说:“中午不是艳阳高照吗?”
“是啊,您睡下没多久就起风了,接着越来越大。”
像是呼和林寒的话,外面一阵狂风吹得帐篷摇摇欲坠,噼里啪啦的响声更大。
“坏了。”周光霁猛地起身,将水杯塞进林寒手中,不由分说往外走,“上午种下的树,我得去看看。”
林寒急忙阻拦:“小周总,这会风太大,出不去,等风停再去吧。”
周光霁根本不听劝,拿起角落的铁锹拉开门帘就往外走。
强烈迅猛的风卷着沙石呼啸而来,直往帐篷里灌。身上还穿着短袖的小周总迅速被冻起一层鸡皮疙瘩。
飞在天上的黄沙遮住太阳,外面昏黄一片。强劲的风吹卷大地,好像要将地皮整个掀起。
飞沙走石、暗无天日,如同末日降临。
而身后唯一温暖能提供庇护的帐篷,同样正被狂风侵袭,像凌乱飞舞的蝴蝶。
周光霁转身将门帘拉上,确认门帘将风遮严实后一头扎进滚滚黄沙中。
疼、冷是他仅有的感受。
沙子打在身上生疼,风吹在脸上又冷,可是周光霁连嘴都不敢张,因为风沙会灌进嘴里。
他突然想到以前,他哥让他学习管理公司,他不想学,在办公室撒娇耍赖。
那时候他觉得周大冷酷,是个只会上班的工作狂,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那么爱上班?
现在他好像明白,因为热爱。
像志愿者不远万里来这里种树,像他顶着大风去看树苗。因为热爱,所以不苦不累。
风刮得看不清前行的路,周光霁费半天劲,终于走到上午种树的地方。
沙尘暴卷得黄沙漫天,像起一层黄色大雾,大雾笼罩大地,笼罩早已看不见稻草的草方格。
昨天扎下的草方格被沙淹没,有稻草的地方还能看见稳固在地表的“垄”,没有草的地方已被风吹出大洞,露出干枯枯的树苗根部。
低矮弱小的树苗风中狂舞,东倒西歪,根本紧抓所剩不多的沙,让自己不被狂风卷走。
脆弱、坚韧又顽强。
周光霁扬起铁锹,铲沙填补根部,但很快沙又被风吹走,只有扎的干草的地方,稳定如初。
陈导那句“增加地表粗糙度,降低风俗”在此刻得到具象,但没有干麦草的地方却像脱离母亲怀抱的蒲公英,随风而逝。
周光霁并不气馁,一锹一锹不停往里填,填完一个又填另一个,被吹走了就再填。
魔怔一般。
林寒不放心跟了出来,一边给他披衣服一边喊:“小周总,风太大了,我们先回去吧,风停再出来,我陪您一起填。”
周光霁像听不见一样,绕过他去填下一个坑。
林寒跟着他动:“小周总,我们都不想这样。先回去好吗?”
周光霁置若罔闻,像听不见一样,刚披上肩头的衣服被风吹落,他毫无察觉,弯腰铲沙。
林寒眼神暗了暗,柔和的脸上一片冰冷,捡起地上的衣服上前按住周光霁要抬起的手,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掌打在他脸上,大声喊:“周光霁!”
周光霁涣散的瞳孔终于聚起光,他看看林寒,又看看手中铁锹,最后难过地蹲在地上。
林寒把衣服披在他身上,拍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我们回去吧。”
周光霁仰头望向他,落寞、悲伤、不甘和眼底藏也藏不住的无奈。
“走吧。”林寒摸摸他的头,转身离开。
周光霁穿好衣服,拿起铁锹,乖乖跟在他身后。
回去同样看不见路,风丝毫没停,黄沙遍野,能见度一米都不到。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
终于在黄色风沙中看见白色帐篷,林寒加快脚步,却见帐篷门口,散开的门帘被风吹的四处飞舞,风不停地往里冲,大有把帐篷吹翻不罢休的气势。
林寒一顿,担忧望一眼身后行尸走肉般的人,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周光霁毫无察觉,失魂落魄绕过林寒,往帐篷里走去。林寒连忙跟上,和他一起进帐篷。
帐篷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食材用品掉落一地。林寒给周光霁留的午饭也被风吹倒在地,色泽金黄的香煎鱼散落在肮脏的黄色土地上。
但林寒无心惋惜,他的眼睛紧紧看在正对帐篷口的餐桌,往日摆在餐桌上的小鸡笼子此时跌落在地,笼门大开,小鸡不见踪迹。
林寒心头一跳,转身去看周光霁。
周光霁盯着空空如也的鸡笼,什么都没说。他像失去灵魂的躯壳,沿设定好的程序钻进里面,将自己摔进床垫。
林寒朝里面看两眼,轻声叹气,低头收拾。他把饭菜丢进垃圾桶,将碗筷捡起,用水洗干净,往锅里倒些水,放在瓦斯灶上烧开。
做完这一切,他又翻翻可用的食材,给周光霁简单做了顿饭。
估摸差不多了,林寒掀开帘子走进屋里,拍拍躺在床上的周光霁,轻声安抚:“小周总,我烧了水,给您擦擦脸?”
周光霁没动。
林寒去外间把热水倒进盆里,拿着毛巾进来,蹲在床边给他擦脸。
温热的毛巾盖在脸上,林寒细白的手拿着毛巾在他脸上仔细地擦拭,周光霁眨眨眼,像是找到了知觉。
他从林寒手中接过毛巾,翻身坐起,说出了回来的第一句话:
“我自己来。”
林寒看他一眼,说:“好。”
周光霁洗干净手脸,起身把水倒掉,盆子放回原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寒走出来问他:“您饿吗,我给您做了饭。”
周光霁看着灶台边热气腾腾的饭菜,端起来默不作声吃饭。
林寒想和他聊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同样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周光霁吃完饭,站起来洗碗,林寒上前阻拦:“我来。”周光霁挣开道:“没事,我来。”
林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他行为正常的洗完碗放好,又坐回原处。
周光霁神色一切正常,但林寒还是看出他眉上愁容。
“小周总,等风停,我们一起去填沙好吗?”林寒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满满都是担心。
“没事,”周光霁对他笑笑,“我没事。”
昔日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小少爷呆坐在板凳上,双眼无神,垂眸看着地面。
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也盖住眼底的情绪。
失魂落魄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林寒心里一抽,起身去行李箱拿出个东西。
粉色仙女棒带着七色闪光被递到周光霁眼前,小周总惊讶抬起头,不可置信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寒弯着眼睛,嘴角含笑,用周光霁最喜欢的文静乖巧模样道:“在您羡慕那个小女孩的时候。”
周光霁忍俊不禁,像是想起自己丢人的样子,眼中多了些笑意,从林寒手里接过,低头看着仙女棒轻笑。
笑自己幼稚,笑曾经……想得天真。
林寒提醒过小鸡养不活,他信誓旦旦说没事,他可以;
林寒说过不让他出门,他不听,自以为能拯救。
是他的每次抉择导致如今的局面。
手中的仙女棒粉嫩可爱,尖端的圆环框住黄色五角星,下面是即将腾飞的翅膀,五颜六色的灯光不停闪烁,像绚烂迤逦的梦。
周光霁垂眸看着以前最喜欢的仙女棒,忽然出声喊:“林寒。”
林寒正挂着他最喜欢的笑满眼情深看着他,听他唤他,应一声:“嗯?”
周光霁将目光移到他脸上,认真又有些委屈地问: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
林寒的盈盈笑意随着这句话僵在脸上,像是没想到,震惊许久,然后忽然笑出声,带着自己都没发现嘲讽,落寞回答:
“因为这样的事,我经历得太多了。”
“我是一个运气很不好的人,所以每件事都充满坎坷。”
帐篷顶端灯光微亮,打在林寒瘦削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光。而在光中,林寒嘴角含笑,眼里凄凉失意,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周光霁猛地抬手想抓,伸到半空又僵硬地收回,心里苦涩难忍,却异常坚定:
他喜欢林寒,他想和林寒在一起。
连日的多愁善感在此刻有了确切答案:在过往朝夕相处间,他对林寒早已不是对偶像的喜欢,而是像护在手里让他不再受委屈,永远开心快乐的爱。
许斯仪是对的,他喜欢上了林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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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沙漠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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