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蒙德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手稿凑近眼前，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一个字一个字地、贪婪又急切地向下读去，仿佛要将那些符号和文字刻进脑海！
能坐上 LHC 总干事位置的人，本就是站在粒子物理学金字塔尖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手中这份看似年轻的手稿，蕴含着何等石破天惊的伟力！
埃蒙德捧着那份手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沉浸在那些精妙绝伦的推演和石破天惊的构想之中，额角甚至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地抬起头，看向许见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无一丝轻慢与质疑，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灼热的震惊与毫不掩饰的欣赏。
“上帝啊……”
埃蒙德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这不仅仅是新模型……这简直是……为高能物理撕开了一道全新的门缝！你看到了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也浑然不觉。
“埃蒙德先生过誉了。”
许见依旧是那副平静如水的模样，仿佛刚才扔下重磅炸弹的不是他本人。
“只是基于现有数据的一些推演和假设，需要 LHC 的实验来验证。”
所有的激动已经有过一次，现在无非是重现当时的情况。
“验证？不，这已经不仅仅是验证了！”
埃蒙德激动地挥舞着手稿，像捧着稀世珍宝。
“这是引领，是革命！如果LHC的数据能支撑你的理论框架……天哪，整个粒子物理的版图都要重绘。”
他看向许见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座刚刚发现的金矿。
“秦！”
埃蒙德猛地转向秦知寒，语气斩钉截铁。
“你你在哪里找到的天才了？许见先生使用LHC的申请，我亲自批准！不，不是批准，是全力支持！最高优先级！”
他语速飞快，仿佛生怕许见反悔似的。
“许先生，你需要哪个探测器的数据？ATLAS还是CMS？或者ALICE、LHCb？
需要哪个能区的对撞能量？需要多少积分亮度？需要特殊的触发条件吗？
你列个清单，不，我现在就安排我的助理，不，我亲自陪你去协调各实验组的负责人。
你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开口，我以LHC总干事的身份保证，一路绿灯！”
这前后的反差之大，让秦知寒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之前还是“无限趋近于零的成功率”的质疑，转眼间就成了“最高优先级”、“一路绿灯”？这位总干事的变脸速度，堪称艺术。
许见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
“感谢埃蒙德先生的支持。具体需要的数据类型和对撞参数，我已经整理在附录里了。”
他指了指埃蒙德手中的那份手稿。
埃蒙德立刻如获至宝般翻到最后几页，快速浏览起来，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
“好！好！这个配置……我这就去安排。”
他抓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甚至忘了先让秘书转接，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汉斯吗？是我，埃蒙德！立刻通知ATLAS、CMS、LHCb的发言人，还有加速器组的负责人。
半小时后，不，十五分钟后。紧急会议，对，就在我办公室。
告诉他们，把手头所有不重要的事情都给我放下，有一个优先级高于一切的项目，需要立刻、全力配合！
原因？原因就是——我们可能站在了改写物理学史的门槛上。”
埃蒙德的效率惊人，不到十分钟，他的办公室就成了临时指挥中心。
几位世界顶尖实验组的负责人带着疑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满匆匆赶来。
但在埃蒙德近乎咆哮的“改写物理学史”的开场白和那份被传阅的手稿摘要前，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沉默。
秦知寒站在稍远的位置，看着这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物理界大佬们围着那份手稿，脸上交替出现困惑、狂喜、怀疑最终又归于某种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
在之前与许见的交流中，他依靠并不深入的知识，直觉许见的研究很重大，但他把这种感觉的一部分归因于他见识浅薄，可从这些大佬们的反应来看，远比他想的更要重要。
“许见，我没想到你的研究这么……”秦知寒凑到许见跟前，悄悄表达自己的震撼，他与埃蒙德关系匪浅，深知埃蒙德的实力，心中只剩下那两个粗俗的称赞——牛b。
结果他的话被埃蒙德听到了，埃蒙德惊呼。
“天哪，秦，别告诉我你已经把你学的东西全都丢掉了。”
秦知寒硬着头皮回答：“我以为只是用希格斯玻色子作为探针，寻找暗物质粒子耦合的信号……”
许见是这么跟他说的，但这是上辈子许见申请 LHC 时的项目。
那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地从希格斯玻色子衰变中找到暗物质的痕迹，那次实验也失败了，再来一次他如果还失败的话，许见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只是？！” 埃蒙德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脸上写满了暴殄天物的痛心疾首。
他听到了秦知寒的话，那语气里的“普通”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他一把抢过旁边一位负责人手里那份摘要，指着上面一组核心公式和许见手绘的示意图，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你看这里。许的理论，核心根本不是简单地‘寻找’暗物质粒子，他是构建了一个全新的、自洽的框架！”
埃蒙德语速飞快，仿佛不一口气说出来就会憋死。
“他通过‘希格斯门户’，不是去‘耦合’暗物质，而是重新定义了暗物质与可见宇宙相互作用的底层机制！他引入的这个标量场……
上帝啊，它巧妙地绕开了现有理论的所有限制，完美解释了为什么暗物质如此难以捉摸，却又如此无处不在！”
换句话说，之前，科学界认为暗物质藏在希格斯门户之后，他们要做的努力是寻找打开门户的钥匙。
但埃蒙德和许见此刻揭示的真相是：许见不仅找到了钥匙，他还重新设计了门锁的结构，预言了门后面是不是房间，是多大的房间，他甚至精确地画出了开门后第一眼会看到什么的蓝图！
“秦，你真的退步了。”
埃蒙德很遗憾，以秦知寒的天赋，如果能够埋首此道，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情况，可惜最后秦知寒需要回国继承秦氏，不被允许留在国外。
秦知寒被亦师亦友的埃蒙德这么说，有点尴尬，他并没有真的全部忘完，埃蒙德点明后他也理解了其中的奥义，可许见一开始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控诉地看向许见。
许见摸了摸鼻子，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后续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的诅咒。
他很难回到一开始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越写越多最后就这样了。
“埃蒙德先生，会议可以开始了，时间宝贵。”
许见过意不去，开口从埃蒙德手下解救出秦知寒。
埃蒙德如梦初醒，猛地一拍桌子：“对，时间，会议现在开始。许见先生，请你来主导。”
他毫不犹豫地将指挥棒交到了这个几分钟前还被他轻视的年轻人手中。
许见没有推辞，他径直走向办公室中央临时清出来的白板前。
当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声名赫赫的负责人时，一股无形的、令人屏息的气场悄然弥漫开来。
秦知寒下意识地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目光却无法从许见身上移开。
会议开始了。
许见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他拿起笔，在白板上流畅地画出几个关键的示意图和公式——正是他手稿中预言的全新相互作用通道的核心。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目标信号特征，基于模型预言，如下……”
“ATLAS组，需要你们重点监控μ子臂特定能区的双轻子不变质量谱，触发阈值调整为……”
“CMS组，重点关注喷注拓扑结构，尤其是这个角分布关联……”
“LHCb组，虽然你们的重点在底夸克，但在这个能量窗口，我需要你们提供粲强子的产生截面数据作为背景约束……”
“加速器组，对撞参数需要调整为：束流能量提升至……，对撞点亮度聚焦调整为……，运行时间窗口优先保证……”
他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逻辑缜密如精密的仪器，没有一句废话，直指要害。
每一个要求都精准地对应着捕捉那预言中独特信号的关键环节。
他不仅知道要做什么，更清楚地知道为什么要做，以及如何以最高效的方式做到。
秦知寒看得入神。
他见过无数人主持会议，有经验丰富、圆滑老道的，有激情澎湃、感染力强的，也有严谨刻板、一丝不苟的。
但像许见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