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最为梦幻而又残忍的地方。
十八年只知道读书的小镇少年冷不丁来到了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就被扑面而来的繁华喧嚣立刻闪花了眼,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探寻这锣鼓喧天的名利场,便得知自己终其一生也只能是碌碌一生的旁观者,汲汲营营大半辈子的积蓄不过操盘手杯子里洒出来的几滴酒。
沈懿第一次来到维纳斯的时候,望着酒水单上的价格,也曾出神过片刻,暗自忖度那玻璃杯里流淌的是不是黄金。
直到看惯了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喝黄金喝醉后同样扯下人皮面具,和他那酒鬼继父一样露出面目可憎的本性,他才感慨原来这销金窟和那个遥远的破落小镇也有着相似之处。
维纳斯夜夜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今天也分外热闹。
孙家大少孙延过生日,邀请了一帮圈子里的狐朋狗友来欢度今宵。总经理忙得焦头烂额,生怕伺候不好这帮大少爷。他在侍应生里挑了一帮盘正条顺的帅哥美女,像个太监总管一样送到皇上宫里等着那帮纨绔子弟们翻牌子。
如果按照书中的剧情来发展,沈懿本来也该在那帮待挑选的“秀女”里。他是因为长得不错被总经理挑进去凑数的,进到了包厢里也只会找个角落木讷安静地站着,就是这样,他还是因为那似曾相识的长相被陆斯泽看到……
所以他这次直接借口整理衣服,躲进了洗手间,成功避开了选妃现场。
孙延是个奇人。他天性懒惰散漫,孙家的家族企业都由他亲姐姐管理,他乐得当一个混吃等死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他唯爱美酒美食和美人,可想而知,经常和他混迹在一起的也不过是一帮除了花钱无所事事的富二代。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合,有的带了自己的玩伴,没伴的也点了侍应生,酒精和香烟的气味充斥着房间,年轻的样貌和肉/体被金钱的火焰燃烧着,等着共赴一场醉生梦死的欢愉。
在这呼吸都仿佛在堕落边缘的场合,唯有一个人是例外。陆斯泽坐在包厢的正中间,周围人都隐隐有以他为首的意思。一头披肩的半长卷发散落在脑后,被他随意地抓了两把而显得有些凌乱。一副无框眼睛架在了他的鼻梁上,在镜片的遮挡下,显得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多了几分肃穆。他西装革履地往沙发上一坐,不像是来酒池肉林的,倒像是来签订企业并购协议的。
陆斯泽和他们这帮远离权力中心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不同,他是陆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年纪轻轻就正式接管了公司,将家族产业打理得有条不紊。总而言之,是富二代圈子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陆斯泽虽说自己的私生活也并没有多么的干净,但也比较少参加这种聚会场合。如果不是他和孙延有几分交情,怕是早就已经推门离开这乌烟瘴气的成人游乐场了。
他神情严肃地翻看着文件,专注得仿佛周围的声响都无法让他分心。
孙延坐在这尊大佛身边,只感觉屁股上长了钉子,这生日过得没滋没味的,忍不住吐槽道:“知道的你是来给我庆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给我送终的。”
陆斯泽连个眼神都欠奉,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我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都算是抬举你了。”
“是是是,”孙延吊儿郎当地敷衍道,“我们陆大少分分钟都是几个亿上下,三分钟不工作陆氏就要倒闭,十分钟不工作国际上都要经济危机。您这看的不是合同,是拯救国际金融于危难之间啊。”
陆斯泽没理会他的埋汰,只是头也不抬地把手摆到孙延的面前。寿星在陆斯泽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然后还是毕恭毕敬地倒了一杯鸡尾酒,送到了对方手中:“大爷,您请。”
陆斯泽晃动了一下酒杯,拿出法餐厅品红酒的架势抿了一口鸡尾酒,这才讥讽道:“你这种混吃等死的无业游民是不懂得为父工作的辛苦的。”
即便孙延早就习惯了和这位互怼,也是被他两句话气了个半死。“好好好,你最有理想有追求,这都多久了,大半年了吧,身边没有个伴,过得和个苦行僧一样。你不会还……”
……你不会还惦记着洛缘吧。
他心里这么想的,只是没敢说,偷瞄了两眼了陆斯泽的反应。
陆斯泽没听出来他的未竟之语:“这不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吗,哪像你一样夜夜笙歌,从此君王不早朝。”
孙延私以为陆斯泽不过是在言不由衷,他前一阵子可是听说了洛缘今年准备回国的消息,觉得陆斯泽这番做派不过是想要洁身自好和对方重修旧好。不由得在心里砸吧了一下嘴,感慨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然后再像奸佞一般屁颠屁颠地怂恿道:“喏,你看看,这家会所的服务员都长得挺标志的,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陆斯泽又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文件:“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老鸨了。”
孙延自觉陆斯泽和自己不过一路货色,才不信对方真的能为了白月光守身如玉。他冲着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生勾了勾手:“小家伙长得还不错,过来伺候一下。”
来这里的服务员都知道包厢里的客人非富即贵,难免抱着些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一看到对方有需求,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在孙延眼神的示意下,他往陆斯泽的身侧一站,微微俯身,向男人的身边靠了过去,双手捧着酒瓶将对方的酒杯倒满,掐着一把水灵的嗓子:“先生,这可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银河之星,您请慢慢品尝。”
扑鼻而来的浓郁香气让陆斯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期盼的目光。陆斯泽笑着端起了酒杯,一双桃花眼**似的眨了眨:“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好来端茶倒水,先去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服务。”
说完,他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动也没动,便直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侍应生知情识趣,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婉拒之意,即便恋恋不舍却也只好离开。
“啧啧,”孙延在一旁暗戳戳地吐槽,“不感兴趣就直说,在这里装什么翩翩公子,怪不得你烂桃花一身。”
陆斯泽不置可否,合上了笔记本放到包中。他相当顺手的在孙延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向孙延摆了摆手:“吃你的生日蛋糕去吧,我先出去透口气。”
维纳斯的员工休息室在比较隐蔽的角落里,越往这边走,灯光就越暗。与外面那金碧辉煌的豪奢装潢相比而言,这里就像是掩盖其中的贫民窟。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侍应生们大多都在前厅或包厢里工作,所以这里安静的很。沈懿过来的时候,只能听到微不可闻的几声抽噎。
他愣了一下,脚步微顿,随后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让里面的人有时间反应过来。
当沈懿走进休息室的时候,看见一个漂亮的女生正在快速地抹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看着颇为让人心疼。见到来人是他,女生才放松下来,略带哽咽地说道:“今天幸好有你,不然,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柳圆圆也是维纳斯的侍应生,和沈懿的背景相似,两人都是在读大学生,因为家境贫困而不得不出来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他们在这种场所打工,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客人的骚扰。只是今天实在太过了,喝醉的客人像流氓似的发起了疯,死活要让柳圆圆陪酒陪笑。柳圆圆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和那客人喝了两杯,没想到对方更加的变本加厉,还想要动手动脚。
在维纳斯这种场所工作的,虽然不乏攀龙附凤之辈,但也好歹讲求个你情我愿,哪有这种强来的。沈懿平日里和柳圆圆关系还不错,当时正好从旁边路过,帮对方打了几句圆场。没成想直接惹恼了发疯的酒鬼,对方抡起酒瓶子就砸了过来。沈懿躲避及时没被砸中,却被泼了一身的酒。
柳圆圆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们穷人……难道就要受这种欺负吗?”
沈懿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只好抽了几张纸巾递到了她的手里:“等手头宽裕一点,就换个地方工作吧,这里不适合你。”
“我已经和经理辞职了,这会是过来收拾东西的。”柳圆圆抹了两把眼泪,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沈哥,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有合适的兼职我们互相介绍。”
沈懿没有拒绝对方:“收拾好了就早点回家吧,再过一会就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嗯,”柳圆圆漂亮的眼睛里还含着泪花,亮晶晶地看向沈懿。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沈哥,我觉得这地方也不太适合你。”
柳圆圆走后,休息室里就剩下了沈懿自己。他难得寻得片刻安静,可惜那个所谓的系统却仍不依不挠:“宿主,你真的不上去看看吗?一旦错过重要剧情节点,接下来的发展就要脱离掌控了。”
沈懿对于他口中的剧情毫无兴趣:“我说过了,我不想去。”
520疑惑地问道:“可是钱呢?你不需要赚够你妹妹的医药费吗?”
一提到妹妹沈欣,沈懿终于有了片刻的犹豫。
感受到了对方的挣扎和纠结,520再接再厉道:“不仅是医药费哦,主角攻财大气粗,你要是吹吹枕头风,说不定能让妹妹和小姨都搬过来住呢。”
这实在是巨大的诱惑。
沈懿从不觉得自己多么的清高纯洁出淤泥而不染,如有必要他随时可以为五斗米折腰。他自己并没有太强的物欲,所需的生活费也仅仅是维持自己日常生活的水平。但是他却不想委屈了沈欣,让那个善良可爱的女孩跟他过着一样的日子。
“呼……”沈懿闪烁着挣扎,最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今晚因为客人闹事,经理让沈懿提前下班休息。趁着这会人少,他直接员工休息室换起了衣服。湿漉漉散发着酒精味道的衬衣将他折磨得不清,他直接将衣服扔在了地上,**着上身,露出自己精瘦的腰腹,在储物柜里翻找起了自己换洗的衣物。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水落在窗户上蜿蜒流淌,模糊的水汽雾蒙蒙地铺在了玻璃上,如同隔了层纱般让人看不清明。
员工休息室的窗外是一片小竹林,会所的主人自持品味附庸风雅,想要闹中取静专门修建了一处小花园供客人休憩。然而这地方偏僻的很,除了少数图个刺激来这里寻乐偷欢的,鲜少有人经过,因此沈懿换衣服的时候也没想到要拉上窗帘。
陆斯泽也是偶然才来到这里。
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本来只想找个地方抽根烟,没想到会所大厅正在搞万圣节的特别活动,请来了几个奇装异服的小明星,劲歌热舞得吵个不停。他从会所的后门出来,顺着花园中幽深的小路拐了又拐,才来到这个地方。
烟是从孙延兜里顺的,上好的牌子,就是味道有点刺激。陆斯泽光是把它叼在嘴里就是尝到了浓烈的烟草味,他微皱了一下眉头,拿出打火机,想要将烟点燃。
然而也不知道孙延这打火机突然出了什么岔子,陆斯泽按了两下,也只看到一缕微弱的火苗闪烁两下,就啪得灭掉。
正当他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 ,却听到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了声响 。
再然后——
模样姣好的少年褪去了衣衫,青涩的身体却不显孱弱,每一处都如同雕琢得恰到好处的工艺品。窗户上的水雾遮掩了他的视线,模糊不清间反而更给人遐想的空间。白皙干净的肌肤,轮廓分明的肌肉,以及蔓延下去的腰线……
还没等陆斯泽再看个明白,就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有些暗沉的眼睛,只听见对方冷淡地说道:“你看够了吗?”
分明是偷看被抓住,陆斯泽却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他从偷看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看,那双多情的眼睛仿佛带着钩子,像是要将沈懿从头到脚扒个干净一样看了个遍。
这才慢条斯理地抖了抖手中还没点燃的香烟:“你好,借个火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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