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
苏旎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结果像是被高烧都烧完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才入门几天啊?人都还没认识几个,怎么会有……
丁茂?
苏旎尘封已久的脑子终于开始运作,逐渐回想起前一天,她主动约丁茂决一死战……
她在这个时候居然生病了,而且还完全忘记了。这下完了,他肯定会以为她临阵脱逃,不敢去了……然后,算她输!
游珩站在她旁边,默默观察她急升急落的表情,自己心情也随之变幻。
原本见她仰着脑袋思考的,完全记不起来的模样,他心中默默暗爽。随后又见她大惊失色,像是想起那人,他又免不得咬紧后槽牙,徐徐笑道,“没想到你初入长庚仙府,居就已经结交到了这么多好朋友。”
苏旎本来还抱着脑袋,沉浸在痛苦的遐想中。结果旁边蓦地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她不由得瞪圆了眼,随后立即乖巧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偷瞥他一眼。
游珩一双桃花眼弯成一对小月牙,嘴角扯出一温和又诡异抹笑,他就这样看着她,看得她浑身颤栗。
她也脱口而出了她这辈子,说过的最没情商、最大胆、最放肆的话:
“师祖,你没事吧?你也生病了吗?”
“……”
游珩收起了笑,恢复到往常一般的冷漠淡然。
屋外,细长的观赏竹将这条厚叶堆积的小道衬得多几分雅趣。三人站定在林前,睨眼相互打量。
西陵嫮攥紧衣裳,踌躇半天终于开口,“真的是你吗,师姐?”
郁雾被怀疑了,神色也毫无变化,眼皮懒懒抬起,“你信他不信我?”
她的双眼冷冷地,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西陵嫮连忙摇头,有点不适应她这副模样,只能转眼望向陈最求助。
陈最嗤笑一声,撇开头,冷眼回望西陵嫮探过来的眼神,“信不信由你,反正与我无关。”
他走了,潇洒地走了,头也不回。
西陵嫮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隐匿在竹林中消失不见。
……
“是你吗?”她回过身子,疲累的喉咙最后一问,“你说不是,只要你说了不是,我就相信你。”
长长的睫毛给她的眼睛投下一片阴影,西陵嫮轻咬下唇,定定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最后的结果。
郁雾默不作声,半晌,轻轻点头。
“看吧,我就说是她!”
一声厉喝,陈最不知从哪冒出来,剑指郁雾,“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去伤害你的同门师妹。郁雾,你真是可恨!”
“我没有!”郁雾咬紧下唇,矢口否认,“虽然我确实听了万俟砚的话,将刘胜男带上山。但她是自己生病的,不是吗?”
西陵嫮:“那你为什么要听万俟砚的话,特意将刘胜男带上山来。”
“原本只是想打扰苏旎休息而已,谁都没想到她会生病,而且病的那么严重,是她自己要陪着刘胜男吹风的……”
郁雾说着说着,眉心逐渐舒展,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般,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你们知道吗?苏旎和他们打赌,如果丁茂输了,他就不能在这里修炼了,你们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你……”西陵嫮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恨地指着郁雾,直掉眼泪,“他可怜,苏旎就不可怜吗?”
“不是他先拦着不让别人修炼吗?再说,苏旎也只是打赌,说输了让他不要再阻拦刘胜男,又没说不让他修炼。”
郁雾凝滞了般,望着她们的眼里都是疑惑,“真的吗?”
其余两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看她那副不可置信样子就知道她又被别人骗了。
“万俟砚说,他多年的好友,丁茂,受苏旎言语挑衅,于是两人约好比试,如果苏旎输了,她就要向他们道歉,如果丁茂输了,他就要滚回家去,再不能继续修炼了。”
郁雾回忆起中午见到的丁茂,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是经常收到虐待。
“丁茂很可怜,他没什么天赋,等了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入门也只能做个杂役。他媳妇受苏旎挑唆,不愿意照顾他娘,抛夫弃子……这难道都是假的吗?”
全假的谎言一眼就能识破,只有半真半假的谎言才最容易迷惑人心。
“丁茂自己确实能力有限,适不适合修炼,另当别论,”苏旎站在几米开外,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真诚为自己辩解,“他能力不行,他妻子修炼却极有天赋,并且她也想继续修炼。”
“她可以,她也愿意。凭什么她就要牺牲自己回到家里,照顾丁茂的母亲和孩子?”
郁雾回头,看着站在远处的苏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心底陡然出现一阵慌乱。她下意识地扼住了呼吸,低头躲开了苏旎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羞愧,羞愧。
当时看到西陵嫮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她屋前,郁雾也隐隐猜到苏旎生病了。但她那时,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般,想的不是救她,而是怎么找借口让西陵嫮跟她一起走。
不要救她。
她死了该多好。
为什么要将他们的事捅出来?
为什么她要挡在她和万俟砚之前?
为什么要让万俟砚当个什么都比不上、拿出去都嫌丢人的杂役?
她恨死她了……她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万俟砚的丑恶嘴脸?
要是不知道,他是如此卑劣、如此下作、如此不择手段之人,就好了。
她都清楚,但她也确实爱他。
郁雾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闭上眼,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她知道他的卑劣下作不择手段,但还是甘之如饴般,为他千千万万。
“万俟砚那人,最会说谎了。他说丁茂是他多年的好友,但丁茂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夫,怎么能同京城的皇子成为好友?”
“……这……”
郁雾两唇开开合合,无法解释,其实她自己心里也说不通,“可我见他们相处,确实非常自然,两人看起来确实像之前认识的。”
苏旎双手环抱在胸前,思考片刻,“我突然想起,丁茂曾经在京城做过小倌,莫不是……”
“不是!不会!不可能!”郁雾连声打断,脸色阴沉,难看至极。
苏旎暗暗叹气,知道跟她说也没用,干脆住嘴。
只能相信,她自己有自己的决断。
入夜了,今日天色阴沉的很快。
苏旎抖了抖被子,整理好床铺,就准备钻进去休息。
寂静的夜,只听得见她轻轻的呼吸声……
“你再往里面点儿,我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暴露了怎么办!”
“没地方了……这么大个床,我这么大个人,能挤到哪去?再挤就要成人干了!”
“……”
苏旎躺在床上,来来回回翻身睡不着。听着床下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气得牙痒痒。
她狠敲了一下床板,“别吵了,我是病人,而且等会要装作被吵醒。你们一直叽叽喳喳的,我都入不了戏!”
两人被这么一吼,乖乖噤声。
苏旎紧闭双眼,努力沉入睡眠中。
不知道郁雾那边怎么样了。
下午,她又得了万俟砚的传信,让她将他们带入问心殿,帮丁茂找到苏旎。
她得了信,犹豫再三,还是半信半疑得交给了苏旎。苏旎让她按照自己的话答应他。
她,和她们,都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也想知道。
“嫂子,你来了啊,我可等了好久呢~”丁茂阴柔甜腻,一开口,就惊得她一颤。他的手自觉地挽住了郁雾的胳膊,一脸谄媚地攀关系。
他身后站着的万俟砚,她思念了许久的人,终于再一次见到了。
做杂役确实劳累,万俟砚头发长长了些,脸也瘦了。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刻意迎了上来,同她对视一眼,“走吧。”
郁雾胡乱点了头,她脑中一团乱。看到他的脸,心中更乱了。
她领着丁茂来到了苏旎屋前,随后又退回到屋旁的竹林里,陪他留在外面。
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先开口。
她想问,为什么他要骗她?
她也想问,她于他而言,算什么?
千言万语,徘徊在腹中。郁雾双眼噙着泪,轻声询问,“你……冷不冷。”
……
丁茂环顾四周,眼见那两人都走了,才放下心来敲门。
“咚咚咚”
无人应答。
丁茂直接用手将门推开,漆黑无光的房间,真没想到她会这么早睡,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内室的床上,一个女人躺在床上,熟睡的面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他紧了紧袖中的匕首,一步步向她走近。
呼吸声好重。
他一颗心被吊起,噗通噗通,紧张得急喘粗气。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努力控制自己,屏住呼吸……加油!
一把将匕首架在她脖子上,然后提条件。
轻轻松松!
身下的人忽地睁开眼。
“啊——————”
丁茂放声尖叫,嘴巴张到最大,都能看见嗓子眼了。他双手抱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外面什么情况?动手了吗?
西陵嫮凑近陈最,小声道,“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冲出去?”
陈最腹中传音西陵嫮:“再等等吧,还没到时候呢。”
丁茂顺腿跪在地上,连忙作揖求饶: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见屋里没亮灯,还以为没人,所以就进来了。”
“我还敲过门的,没人回应,但我实在着急,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
“求你了求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你输了就可以听我的。”
她好像……什么都还没做吧?
苏旎连忙掀开被子,好心将他扶起,结果她一碰到丁茂的身体,就被他猛地推回来。
他的手胡乱在空中挥舞,“嘭”的一生巨响,苏旎狠狠摔在床上。
床下二人对视一眼,双剑破壁,一把将她的床板砍烂,直指丁茂首级。
丁茂脖子的两边,都架着一把剑。
他乖乖跪坐在地,这下真是老实了。
左边西陵嫮厉声质问:“你为何深更半夜潜入苏旎的房间!你有何企图?”
右边陈最的剑又朝他脖子逼近了几寸,“我的剑好久没有见血了,不说……干脆就把舌头割下来,一辈子也别说。”
“诶~你们干嘛要这样吓唬丁茂,”苏旎走到他身边,俯视跪着发抖的丁茂,手指轻轻点了点陈最的剑,柔声安慰,“我们怎么会那么不解风情,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干脆直接扒皮做成人彘好了。”
“不要!不要动我的脸!”丁茂双手死死护住脸,不让他们碰一点,“我说!我说!”
西陵嫮收回剑,“早些时候说不就好了?非要我们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你才肯说。”
丁茂斜睨着眼,看剑从自己的脖子边抽离,才弱弱开口,“你们……你们也没给我过我机会说啊!”
“我与你打赌比试,既然你落荒而逃,那就该兑现承诺,任我处置!”丁茂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求般望着苏旎,“我不想处置你,我就一个愿望,你们能实现吗?”
“什么愿望?”
“嗯……”丁茂手指轻绞帕子,话到嘴边又开始犹豫。
“你先说我们才知道能不能帮你实现啊。”
“对啊,万一你许愿要杀人,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帮你点火……”
眼见面前三人越说越过分,丁茂连忙开口打断,“不是什么大愿望,也不是什么害人的……”
“我只是想……获得长生驻颜的秘术。”
“长生驻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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