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妾锦还乡(捌)

郁雾记不清那天是如何结束的。

她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呆呆盯了一夜的木顶板。清晨,又像一具游尸般被苏旎拉起,送西陵嫮下山上课。

“我才学会御剑嘛,实力实在不够,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大早上把你拉起来的。”

“对啊,她那剑傲得很,我一站上去,那剑就一直抖,直到将我抖下去才算完。”

两个人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作揖乞求。郁雾只好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将西陵嫮稳稳送达到山下的桃华苑。

御剑送达,她便准备启剑离开。

“你去拦下她。”

“你去嘛你去嘛。”

“你再磨蹭她真走了的。”

“……”

两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相互推搡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苏旎偷瞄了一眼郁雾,她披肩的长发只靠一根木簪子扎着,额前的两根龙须被风散,乱糟糟地搭在额前。

一股受爱情打击后的颓废味。

“你们不想我走吗?”

面前两脸懵逼,似是震惊她先开了口。随即又齐齐点头,“你随意走走,活动活动,这里风景很好的。”

郁雾扫了眼四周,几百年都开着一样的桃花,实在无趣。

她的目光又落在她们二人身上,两个人心智如稚童般,为了提振她的精神,作出个拙劣的谎话,还扭扭捏捏地敦促她散心。

朗日高悬,看着面前的两人,郁雾心底难得一丝温暖。薄唇微微上扬,她似乎是在笑,“知道了,我随意转转。”

两人飞奔进入教室,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

桃华苑的符箓师长虚新在台上洋洋洒洒画出两个符咒,讲解一番后便让她们开始练习。

通录符,无论相隔多远,只要两人共持一对通录符,便可互相传音。

传音符,一人使用一张传音符,传一次音。较通录符而言,传音既无地域与距离的限制,也无传音时间限制,一张传音符传音送达即失效自燃。

所绘的难度,一个比一个高。

他背手,悠然穿巡在各个弟子的身边,观察其符箓的绘制。

“我们不是符修,为何还要学这个?实在是好难呀!”

“技多不压身嘛,而且我们只是学习最基础的符箓知识。”

......

西陵嫮郁雾二人,一边画符一边小声吐槽。

循到声源,虚新抿唇偷笑,背着手装作不经意走到她们身边,拿起苏旎的符箓细细检查,“起笔有力,线条平稳,画的不错。”

抽起西陵嫮双臂下虚掩的符箓,微微皱眉,“线条紊乱,死板僵硬,最重要的是......符箓图案画错了。”

西陵嫮被这锐评逼得羞于抬头,讪讪道,“......不好意思,我会继续努力的。”

“此符运用场景极多,大家要好好学习,书到用时方恨少,不学以后有的是你们悔的。”虚新逛完一圈,回到台上,“通录符与传音符,每人十张,画完交给我便可自行离开了。”

刘胜男画的符箓十分完美,连画十张交给虚新后,提剑准备回去修炼。

“等会见到刘胜男,你们就跑过去抱着她喊妈。一定要拉住她,千万别让她走,不然你们就没妈了。”

三个小孩点了点头,蹲守在门外。

刘胜男顿住脚,心沉了下来。难缠的大人带来了难缠的孩子,堵在门口,逼得她不敢出去。刘胜男提袖遮掩着脸,却还是被他们看见。

“妈妈!”“妈妈!”“妈妈!”

三个长相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小孩,一见到刘胜男,两眼放光,张开双臂一拥而上求抱抱。一个抱着她的左腿,另一个抱住她的右腿,还剩一个搂住她的腰,将她死死锁住。

刘胜男双手无力垂下,为了牵制她,居然连夜将孩子接来。

下课铃响,弟子们一个个如蜜蜂般倾巢而出。看见被拦住的刘胜男,都忍不住驻足围观。

“让一下让一下。”苏旎牵着好不容易才画完符箓的西陵嫮,挤进人群里。

丁茂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伸出头张望。终于看到她了,他朝苏旎挑衅一笑。

一个人发烂发臭就够影响市容市貌的,这人居然还推出自己的孩子,强拽着另一个要发光发热的人一起发烂发臭。

真是......够无耻的。

苏旎破开人群,一只手抓住一个小孩的胳膊,将他们从刘胜男身上扯起来。

两小儿一脸懵,不知所措地看着丁茂,等他下一步指示。丁茂别过脸,他也并非真要如何,只不过是想向苏旎求一个结果罢了。

苏旎把最后一个小孩也从刘胜男身上扒下来,将他们强圈在自己怀里,“小朋友们,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呀!”

三个孩子白白胖胖,仰着脑袋大声嚷道,“是爸爸带我们来找妈妈!”

“可是你们妈妈还在这里学习,你们过来打扰她,是因为你们也想上学吗?”

“不要”“不要”“不要上学”

三个孩子连忙不停摇头,像个拨浪鼓般。

“啊~”苏旎配合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不想上学,就赶紧回家吧。”

三个小孩安静下来,怯懦地望着丁茂。他们不喜欢上学,才不想留在这,但又实在怕父亲打他们。

丁茂没有回应他们,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苏旎,逼她答应。

“都放学了,怎么还在此逗留?”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众弟子都自觉让出一条路,纷纷向她行礼。

“师傅。”刘胜男看到她,恢复了一点生气。

梵镜刚上完阵修课,清理了半天弟子留下的残局,没想到出来还看见一堆弟子,还有她的徒弟。她扫了眼中间的几人,便能大概明白事情原委。

那个讨人嫌的丁茂,又来了。

梵镜随手掷出几个石子,精准地摆出个阵法。阵中飞沙走石,精准捶打三个小孩。

惨叫一片。

苏旎伸长双臂,努力护住怀里的三个孩子。

阵停,尘土落下,三人的惨叫声也结束了。

“苏旎动手!”

“啊!啊!啊啊啊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三米,避到避无可避。

……

苏旎低头,三个小孩不见了,她怀中只剩三条粗如手腕的花纹蛇。

苏旎连忙将蛇甩开。蛇没了禁锢便想跑,一扭一扭地,在地上飞速爬行。

“且慢!”

地上的蛇有了灵性,苏旎喊了一句且慢,他们便真减缓了速度。转过头来,苏旎的手上瞬间出现了一把剑。

“一剑斩百厄,万雷新乾坤。”

剑风横穿它们的身体,斩下三个蛇首。剩下的蛇身,还依着惯性向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它们已经死了。

梵镜平静看着一切,冷冷开口,“兹事体大,切勿外穿,在场之人自己谨记。”

“丁茂,你随我来。”

梵镜将丁茂带走,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苏旎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被制裁了吧,活该。

流云缓动,吹得香烟四散,逐渐影逸在空中。短暂的会议商讨结束,三人聚在一桌闲谈。

封安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震得一响,“那个丁茂,还是得再调查一番。”

今早的那场混战,本不该由他们掺和。但若真依梵镜所言,有不属于苍梧山的东西钻进了长庚仙府,他们是一定要彻查清楚的。

梵镜:“已经将他交由千杀殿,由玄青烈全权审理。”

“玄青烈?”封安话顿在口里,迟疑地望向游珩,“他……”

游珩轻轻颔首,朝封安敬了一杯茶,“师兄不必忧虑,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会散,其余两人打道回府。游珩送他们出问心殿后,便百无聊赖地四处闲逛。脚不知怎么了,竟不自觉地走到了苏旎殿前。

游珩自己也吓一跳,感知到屋内没有人气,便等在苏旎门前。

“师祖!你怎么在这儿!”

苏旎一蹦一跳,不知是从哪儿跑回来的,头发有些杂乱,发间还簪着几片竹叶。

“路过,”游珩淡淡地看她跑过来,顺手将她发间的枯叶摘下,只留几片绿竹叶,“你去哪里了?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

……他的住处好像离这儿不近吧?

“我与师祖真是心有灵犀,我刚练完剑回来,就碰见了师祖,实在是太巧了!”

是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苏旎上前几步,游珩便笑眼盈盈地看她向她走来,两人四眼相望,何其浪漫。

“师祖,你……挡着我回家路了。”

“好。”游珩让她一步,自觉退到一边。

苏旎正好回屋,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他也面带微笑看她走上木梯,准备关门。

“师祖,你为何这样看我?”

好吧,苏旎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他为何总是这样眼含温情地望着她,很奇怪!

游珩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没什么事要求我吗?”

求他?

没有。

不过好像真有件事需要他。

苏旎抬眼,眼前人眉梢微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苏旎朝他招了招手,“有事找你。”

四四方方的棋桌,她不会下棋,所以上面也没有棋子。

两人各坐一边,游珩先从尘封的棋笥中取出一枚黑子。三十八条线交错在一起,密密麻麻编织出三百六十一个点位。

苏旎双手撑住脸,仿佛此刻头有千斤重。她最讨厌下棋了,看着这棋盘就头大,“师祖,我不会下棋。”

游珩刚要落子的手滞在空中,他勾唇笑了一下,“无碍,今日教你个新玩法。”

黑子落在天元处,棋盘的正中间。

他又夹起一枚白子,落在黑子的旁边。前前后后,将黑子的几个中腹都堵住。

黑棋白棋,他一个人也能安然落下两个人的子。

长长久久,没有人说话。

苏旎双手捧脸,强撑着看他下完一局:黑子终于战胜了白子,五子连成一条线。

游珩:“五子棋,是不是很有意思?来玩吧。”

他不用开口,上一句的棋子便各归各位。上百枚棋子相撞,声音如清泉击石,相当悦耳。

有意思吗?还没有听棋子摩擦的声音有意思。苏旎看得眼皮都在打架。

游珩轻笑,“这是一个故人教我的玩法,不用学棋盘,也可以不会吃子,简简单单将棋子连成一条线便可。”

苏旎回想方才的棋局,虽然她看不太懂,但最后好像确实五子成线便结束了。

她眼珠子一转,抢先抓起把黑子,照着他上局的样子,落在正中间。

游珩也紧随其后,下了不到十个子,她便赢了。

好吧,如他所言,确实挺有意思的。

两个人围在小小的棋桌上,连着下了十几盘棋,下到苏旎神采飞扬满面红光。她笑得开心又真诚,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这两天你似乎很忙,忙到我连你的背影都都见不到。”

苏旎专注棋盘,执子的手在两个位子犹豫,“有点吧,最近烦心事太多了。”

“是因为那个丁茂吗?”

“没有!”苏旎惊觉,猛地抬头,手上的棋子不小心掉下桌。面前人停下玩棋的手,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的反应。

他望着她的眼睛弯起,像是在笑,但眼底还是一阵淡淡的寒意。

就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苏旎强装镇定,从棋笥又夹一子,头埋在棋盘里,思量着下在哪个位子好。

横看竖看,都是死路一条。

她算是看清楚了,前面那几局的输是假,引她上勾是真。

苏旎将棋子随手扔回棋笥,偏头闷声道,“可能吧。”

游珩瞧她生气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山下的幼羊,生气了也是撅着个嘴,像是要翘到天上去,不由得轻笑,“这局原是你太过看重一侧的棋子,疏忽了另一侧,才让我有机可乘。”

苏旎偷瞥一眼,好像有一点点。明明那一侧如此完美,两个子就行,无论他怎么堵,两个子她任意可赢。

“太过看重一点,便容易疏忽大意,画地为牢,人心自囚。”

苏旎还是气鼓鼓地,只不过软乎乎地脸上多了几分红。

是热了吗?

游珩抬手,桌案上的瓷壶自觉倒水送到苏旎的手边,“天下之本在平。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拆东补西必有大患。绝其根本,治至中和,天地方得其位。”

是让她也去中和中和丁茂吗?

苏旎似懂非懂,“那怎么挽回呢?”

“已经走死的局,何必挽回。输了便输了,大不了再来一局。”

“我不想输。”苏旎最讨厌输,也最讨厌被威胁,偏偏那丁茂,死踩她的雷点。

“只是一局输,又不是认输。”游珩将棋子都收回棋笥,“遵从本心,学会松手,让事情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那什么才算自然呢?丁茂今日为难刘胜男算自然吗?她答应丁茂的要求算自然吗?

苏旎抓起一颗黑子,明明在手心时是纯黑,但对着太阳却变成了青绿色。

“师祖会驻颜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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