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筋钉骨,抽魄渡魂。生生世世,永囚妖塔。
“你们可知,这阴暗湿冷、恃强凌弱的妖塔,我被困了千年!”
他受了多少苦,多少痛,他们都不知道。
苏旎精准提炼关键词,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乱拉乱尿,至于将别人害死,被找上门来吗?”原谅她实在不懂他的委屈。
游珩:“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祸斗大声怒吼,“我有什么错!”
“我只不过是想像普通小孩一般,自由自在的玩耍。结果他们鄙夷我、蔑视我,还特意点着爆竹恐吓我,我自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恐吓他?
苏旎看了眼他黝黑的毛发,强壮的身体,还有满嘴尖牙的大嘴。
他恐吓别人还差不多……
苏旎轻轻摇头,“溪口镇,那是人类的地盘……”
“那是天下的!”祸斗怒吼。
明明是他们太弱,为什么要将他拘在山里?明明是他们太弱,为什么要将他关在塔中!
难道就因为他们抢先盖了房子,这天下就是他们的吗!
好像也有理。
苏旎使劲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不管她有理没理,都要气壮,“你若是寻常猫狗妖兽,大家友善共处,十分和谐。主要是,你是只凶兽,拉出的翔还带火......”
西陵嫮幽幽补上一句,“而且还随地大小便。”
郁雾:“可怜了那个小孩,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葬送在你手上。”
祸斗蹙紧眉头,作出一副可怜模样,“明明他也断了我的三魄,送那孩子渡入轮回。”
他也知错了,他也受责了,还想怎样?还要怎样?
苏旎:“人家这是迷途知返。”虽然也是亡羊补牢。
陈最:“确实该死,换作是我,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你们!简直一丘之貉!”祸斗被他们气得浑身发抖,“萧鸿影人呢,这么多年不见他,是不是躲在外面,不敢来见我?”
“喏,这不就是。”苏旎指了指许当歌怀中抱着的画卷。
应该不是躲着他,其实他早死了。
“这是……”
游珩轻声道,“遗像,先任掌门萧鸿影身灭长逝。”
“死了……”祸斗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即,他拍掌大笑,“死了?死了好啊!他死了,便无人管我了。正好,你们快将我放了!”
苏旎瞬间变成了阉过的黄瓜,垂头喃喃道,“我们自己都出不去……”
游珩:“就算能出去,也不会放了你的。”
祸斗低头暗笑,“呵,你们不放我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手段。”
“手段?挨打的手段?”苏旎白了他一眼,手段?呵,最多只能称得上小伎俩。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皮糙肉厚,这种变强的也只有他能忍受了。
游珩依稀猜得首尾,剩下的几人则不明所以,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苏旎:“这货穿着的黑丝渔网衣,挨打多少打,增长多少魔气。”
陈最脸色煞白,倒吸一口冷气。挨打?那他方才一百零八招花式打他……
苏旎瞥了眼明显慌乱的陈最,轻啧一声,小小路人甲紧张什么?“跟你没关系哈,你还不够格。”
“居然被你知道了,怪不得……”祸斗低着的头瞬间抬起,阴鸷地盯着面前的几人,“那想必,是应该杀人灭口了。”
“杀就杀,师祖,动手!”苏旎摇了摇身旁的师祖,真当他们吃素的啊。
游珩没有动。
苏旎侧头望去,游珩的手心笼罩着一团黑气。稍微手心便是一股钻心钻肉的疼,灵力实在难以凝聚。
游珩的一点小动作,尽收祸斗眼底,“哈哈哈哈……铁杵磨针,诚不欺我!”
真如他所言,他们再厉害,中了针,也无法使用灵力。
祸斗咧开狗嘴,开怀大笑,“他已经中了我的销骨针,越挣扎越疼,越使灵力越疼。”
“你们也都来感受感受我的痛苦吧!”说罢,他又挥了挥衣袖,甩出几根透明雾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几人。
“啊———”
游珩护着苏旎,郁雾护着西陵嫮,陈最护着秃鸡。谁也不曾记得,身后还站着一个许当歌。
“妈妈!”
祸斗大喊一声,连忙跑来将她扶住。怎么会误伤了她!祸斗紧皱眉头,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着急。
“你没事吧!”
“你不要有事!”
“你不要再离开我!”
“……”
祸斗整个人都埋在了许当歌身上,小声抽噎。他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他要出去,带他妈妈出去!
“妈妈,你放心……”
祸斗话没说完,被许当歌一把推开。她面无表情,嘴角似乎还有些不耐,“你认错人了,我是许当歌,我不是你妈。”
许当歌?
这名字,听起来也有些耳熟。
许净秋:“许净秋是我师傅。师傅病危,我特取此画像带回合欢宗,助她了却执念,你快送我出去。”
“什么!”
祸斗瞬间变了脸色。他原本端正的五官逐渐扭曲,手指也弯曲成爪。
上半身的肌肤长出黑毛,变成了粗糙的兽皮。口中獠牙毕露,发出低沉的咆哮。他双手变回四驱,双眼血红,直直朝西陵嫮奔来。
他要努力,他要增长魔气,他要立刻出去见她!
苏旎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你主人才刚拜入师门呢,等她一巴掌一巴掌送你飞升,那估计……你可以重开了。”
祸斗歪了歪脑袋。他已完全兽化,哪管什么是非曲直,今日,他势必长满魔气,将这妖塔震碎。
游珩手中剑起,如同闪电般迅疾,绕着他们飞速旋转。剑影交织,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将他们紧紧包围。
剑气纵横,祸斗稍稍靠近,一只耳朵被削掉在地,再靠近一寸,怕是会瞬间化为乌有。
为什么!
他恨死他们了。
地上躺着一只黑色长毛耳,他耳朵上的疼也切实存在。
祸斗无力跌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连忙站起,朝着四边碰撞,幻想着,只要将这墙撞烂,他就能出去。
祸斗不知疲倦,一下一下撞击墙壁,像完全失去了痛觉般,任血流进眼中也不在意。
苏旎瞠目结舌,“没事吧……”
游珩:“妖塔四壁的铜铁有半丈厚,又有阵法加持。只怕他撞得头破血流,也无济于事。”
苏旎:“我是说他。”
游珩没有回答。
祸斗撞了半天,额上鼓起了大大小小的包。真如他们所说的,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撞得头破血流,也只是头破血流。
祸斗眼角泛红,一股雾气糊了他的双眼,原来他这么没用,原来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祸斗咬紧嘴唇,绝望、不甘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放生怒喊,“萧鸿影!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他换了方向,朝许当歌怀中的画扑去。
许当歌无力抵挡,只能赤手虚掩。
“血债血偿,万罪在你。”
画中浮出一道金光,挡在她身前,将祸斗弹到几米开外。画上人影显现,将许当歌护在身后。
许当歌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两行清泪不自觉流下。
是他吗?
是他!
许当歌擦干眼泪,轻声问道,“你是萧鸿影?”
身前的背影转过身来,许当歌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他活生生的脸。
“你知不知道......”
眼泪将话生生堵在嘴里。
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她那样鲜活的师傅,生命却一点点消逝。像个空心的木头般,慢慢枯竭。
她还记得,她被捡回宗门,与一群有基础有灵根的弟子站在一起,任着合欢宗的几个长老、师傅挑选,收徒。
她这种又愚笨又什么都不会的,无异于菜市场上的烂菜叶,等了半天,也无人光顾。
正常,别人都是择优录取。谁会选她这样的弟子?
正午的太阳,要将她照晕。
许净秋姗姗来迟,指了指剩在菜场的一片烂叶,“就她了,我徒弟。”
她不嫌弃,将她捡回了家。
宗门缺衣少粮,她作为掌门,自然被推出去狩猎养家。
常年在外不见踪影,她不时寄回大量灵石。所有关于她的事迹,许当歌都是听旁人所说:
她会的东西很多,上知星座算命,下知母猪养殖,她能三步成诗,也会说些什么重力加速度,一些她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这样好的人,回来后变得郁郁寡欢。
这样好的人,因他陨落......
“萧鸿影......”
“萧鸿影!”祸斗冲到他面前,双眼猩红,“关了我这么多年,你满意了吗,你开心了吗!”
萧鸿影缄口不言,冷眼望着他发疯。
祸斗像是终于找到了排泄口,他不断地朝萧鸿影咆哮、怒吼,“萧鸿影,都怪你,是你毁了一切!”
如果不是他,它应该还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狗,每天在杏花林里奔跑,上蹿下跳。
为什么他要拿剑刺向它!明明他说过,剑是用来保护他所爱之人的……
“这里的妖都欺负我,你看到了吗?”
萧鸿影微微一怔,随即颔首。
妖兽天性好斗,塔中凶兽不在少数,祸斗实力只能算中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也是妖兽生存的法则。
他□□虽灭,但神识依旧留存于世。他镇压于此,塔内的万事万物都尽收他眼底。
原来他看到了......他只冷冷看着,从未想过帮他。
刹时,祸斗眼泪决堤,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泣颤动。
他好狠啊,使剑伤他,剥他三魄,冷眼旁观……他永远都能,随时抽出剑伤他,杀死他。
“萧鸿影,我恨你!”
“我知道。”
原来他什么都不在乎,溪口镇的那些日子,于他而言,不过须臾,它与许净秋,不过是他闲暇时逗弄的玩意罢了。
就算他杀了它,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
“你还是让我死吧,萧鸿影,我不想再孤零零地活着了。”
“好。”
萧鸿影轻声答应,他周身灵气如细针,从四方刺入祸斗体内。
“好疼啊,萧鸿影,你给我个痛快的吧。”
“知道了。”
萧鸿影抚了抚祸斗的头,一股灵气从他手中涌出,窜进祸斗的头顶。
“玄火焚灵,魄烬封天。”
祸斗整个身体都像个薄膜般,透着金光。体内金光散开,瞬间将他□□涨破。
恍惚间,萧鸿影又听到一声模糊的,“恨你”。
萧鸿影定定望着悬浮在空中的金光,直到自身开始消散,才回过神来,“我送你们出去吧。”
出去好啊!
许当歌抱紧手中的画卷,生怕他们抢走般。
苏旎:“师祖,那幅画怎么办?”
游珩与萧鸿影对视一眼,瞬间了然。他此番出画,神识消失殆尽,此画......也只是个空架子了,“让她留着吧。”
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机会,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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