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为免人多眼杂，方多病带着手下一干人住进了镇上的客栈。海边的茅屋里，唯余李莲花与笛飞声二人。

一灯如豆，李莲花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着那青色的人影，他自晚饭后已经在木桌旁坐了一个时辰，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你还不走吗？”李莲花疑惑道，这两日他家中来了许多人，那个叫方多病的说他们是故交，只是他仍旧什么都记不起，也不知这些故交到底要做什么。

“从今日起，我住在这里，日日陪你下棋如何？”

“啊...寒舍...简陋...恐多有不便”这里只有一张床，李莲花想。

“我不白住。”笛飞声走到床榻边，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李莲花手心。

李莲花掂了掂，足有五两重。真是有钱人。有钱便好。

“成交，只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不然我们挤一挤？”李莲花一改刚才为难的表情，笑着拍了拍床沿，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不必，明日自有人添置，今夜我打坐即可。”笛飞声仍旧回到木桌旁坐定，一瞬不瞬盯着李莲花。

李莲花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睡了，你可千万别熄了烛火。”

“为何？”

“我怕鬼。”李莲花小声道。

“好。”

这屋子经过修补，夜里较往日安静温暖许多，没一会儿李莲花便安稳熟睡。笛飞声走上前探了探他的脉象，这碧茶之毒似是已经蔓延开来，却不知为何仍未即刻要了他的性命。

方多病已守在门口多时，海面上泛着月色清辉，他却无心欣赏，这些时日他常常梦到海浪卷走了李莲花的尸体，即便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李莲花，仍是心有余悸。

笛飞声小心阖上木门，脸色晦暗不明，他知道方多病想说什么。

“我要带他走，我一定要带他走。”方多病握紧手中的尔雅剑。李相夷未负天下人，而天下人尽负于李相夷，他不该落得如此结局。

“不可，今时不同往日。”方多病已是皇室中人了“这几日，你已是引人注目。”笛飞声负手而立，并不看向他。

“那笛盟主在这里难道不算引人注目？”

“方多病，你该知道，李相夷已经死了，李莲花也必须要死。”笛飞声冷冷道“朝廷不会因为他痴傻了，就放过他。”

笛飞声说的对，他护不住他的。

“我已安排好了一切，明日江湖中人便都会知晓，百川院和天机山庄寻到了李相夷的尸骨。带着这具尸骨向你的父皇复命去吧。”他特地将“父皇”二字说的极重，说罢便要转身回房。

单孤刀的金蝉脱壳，确是好计。

“阿飞！”方多病忽地出手拦住笛飞声的去路“你究竟...”你究竟对他是何种...而他又知道多少呢？

他终是没有问出口，这天下若有人能让他放心将李莲花托付，也唯有笛飞声了。

“药魔不日便到，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有解不了的毒。”

笛飞声回到屋内继续打坐，只是李莲花的呼吸很轻，轻到笛飞声不得不守在床边，时不时去探他的鼻息。

李莲花的睡姿不算雅观，因着眼疾许久未修面，须发早已掩盖了他原本清俊的面容，这般落魄潦倒偏又因着毒发变得天真懵懂。笛飞声轻轻抚过他额前的碎发，眼眶微红。

慧极必伤，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