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妖

“说话啊,你这只臭虫!”

破空声从左前方传来,路云下意识偏了下头,一条带刺的鞭子甩在了她的耳朵上,勾掉了几块碎肉,火辣辣地疼。

“天策,她醒了,天策。”

那道尖锐的公鸭嗓音调十分高昂,像是连耳膜都能刺透。

路云睁开眼,昏沉的感知接连醒来,腹部撕裂般的尖锐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她沉重地喘了几口气,抬起沾血的睫毛,勉强向前看去。

身前五步处,有一个十分矮小的男人。

穿着黑袍,下半张脸带着面具,此刻正侧着身子踮着脚对着身后的人说话,察觉到路云的视线后,那人迅速转头。

油黑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扎在脑后,水肿的脸宛如白面馒头,面具上方那双眼眼距很宽,从脸上凸起,里面谄媚的笑意还未散去,转过来盯向她时,又隐隐升起了一丝兴奋。

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这人恶心的打量,让路云险些吐出来。

她低头快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她正被锁链吊挂在铁架上,一把青龙戟贯穿了她的腹部,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黏湿的血。

青龙戟?

这是一把十分标准的青龙戟,尖端寒亮如雪,从腹部贯穿,把她牢牢钉在身后的木架上,新月刀刃后扬着长长的红缨,鲜亮的一抹红,比她的血还要鲜上几分。

她这是来到了哪个冷兵器时代?

路云舔舔干涩的唇,像钟摆一样咯吱咯吱摆正了自己的头。

腹部的伤口灼热滚烫,像被烈酒浇了一遍,连肠子都抽搐不已。

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头的动作,就让她直冒冷汗,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气。

她记得自己刚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条纹睡衣,在主治医生的哼唱下睡在硌人的铁皮床上,怎么下一秒就像条腊肉一样被人挂起来了。

她撩起眼皮向远处看去。

入目全是人,在高台上围成一圈。

看着都年纪很轻的样子,压不住情绪,在她看过来时,眼底浮现了明晃晃的厌恶。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战袍,黑压压的一群,显得她身处的这个高台极其逼仄。

“劳驾”,她听到自己嘶哑而虚弱的声音响起,宛如蚊蝇嗡鸣。

她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问,“各位官爷,小人犯了什么事?”

她穿越了。

这是路云的第一反应。

这黑色战袍款式古怪,束甲看起来是用极细的铁丝编织而成,在阳光的映照下竟然闪烁着金灿的光,看着很名贵。

她认不出朝代,也许是架空世界。

“你犯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

一道极其清越的少年音从人群中传来,勾得路云再次抬眼。

一抹红从黑海里晃了出来。

那颜色太鲜亮,路云感觉眼睛像被刺了一下。

此人红衣荧荧如火,面料十分光滑,没有褶皱和灰尘。窄袖收口,束腕是黑色的皮革,腰间系着缀着银片的腰带,挂着一把折扇和一个黑色的令牌。

气势跋扈,又穿的如此显眼,定是这些黑衣人的头儿。

所以再往上,她就不敢看了。

“小人愚钝。”路云态度诚恳,心内却道,真是时运不济。

她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腹部火辣辣的疼,有如滚油煎肉,灼热逼人,额角和小腿的青筋抽搐不已。

时运不济。

她看的小说也不少,听说过穿成女主,穿成女配,乃至穿成路人的。

自己怎么一穿来就是戴罪之身,看她这种程度,肯定犯了很大的罪。

就是说,死到临头,能不能让她明白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路云执拗的想,自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白受这一遭苦吧。

她询问的眼光转向那最先开口的公鸭嗓。

“区区妖修,竟敢对天策痴心妄想”,那戴面具的公鸭嗓啐了一口。

“那日黑水城若不是你身穿粉衣被天策认错,你这条贱命早就命丧魅精之口了。不叩头谢恩不说,竟然偷偷溜来楼雪峰对天策说出那番恶心的话来。。。”

楼雪峰,天策,黑水城?

路云不由“嘶”了一声。

这不是她养病时无聊写的那本修仙小说——《天命》里的剧情么。

她微微定神,朝那红衣少年看去。

他被人群簇拥在中间,黑发被赤红发冠束起,散落几缕在耳旁。眉飞入鬓,纤细的菱形眼微吊,再搭配上小说男主标准的尖下颌,生人勿近的眼神,整个人帅得锐利,帅得势不可挡。

路云因为美色稍微振奋了一下,待看清他眉心处缀着的那枚小拇指盖般大小的丹红血印时,突然扯了抹苦笑。

这是她小说的男主斐从徵。

幼年时被大妖灭族,那枚血印便是跪在无相佛庙前立下的心魔誓。

此人因此对妖族恨之入骨。

而她,很不巧,就穿成了一个妖修,而且是实打实的炮灰角色。没做错什么事,但就是倒霉。

南十荒,黑水城,魅精吃人,英雄救美,炮灰女妖对斐从徵一见钟情。

路云脑子里蹦出了相应的剧情。

此炮灰本应命丧魅精之口,结果因身穿粉衣被斐从徵错认成女主,救了她一命。

她自此情根深种,回来后偷溜进楼雪峰找他表白,结果当日就被男主的手下虐待死了。

炮灰,就是如此悲催。

这本《天命》主打一个无脑爽文,小说里的人物刻画十分刻板,照本宣科,非黑即白。

斐从徵,虽为男主,不过,他是黑。

***

要不要说点什么。

路云痛得冷汗淋漓,身上到处是血,黏湿一片。她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感觉自己逐渐失温,也许就要死了。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作者,能不能说点什么救下自己。

只是,说点什么好呢?

她胸膛起伏,张了下嘴,又皱了下眉,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在自己的世界中过得也还好,又何必要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更何况,按照剧情,温如絮这个炮灰角色就是要死在今天的。

路云住在一家很小的精神病院里。

那医院靠山,树木幽深,杂草丛生。冬天落雪,夏天会开黄灿灿的蝴蝶兰,阳光倾泻,宛如金子一般璀璨。

秋天傍晚要是刮了凉爽的风,她就会跑去矮墙上坐着,吹风,看书,悠闲的晃着脚。

那是个很自由的地方。

“噗”,路云吐了两口血,回光返照的时间过去,眼神逐渐涣散。

人人都能看到这女妖已然是一幅死态。

斐从徵神情冷漠地握上她腹部的枪杆,往后一拔,冰冷的枪尖差点把那瘦弱女妖像一张纸一样搅碎。

围观众弟子眼中俱是幸灾乐祸。

活该啊。

如今在修真界,哪个妖修不是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偏偏这个女妖竟敢招惹天策。

蓝光划过,锁链断裂,路云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路云呕出一摊雪,她看到眼前一片白光在往外涌,身体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袁其师兄,她好像死了,怎么办啊?”

“找几个人把尸体扔出宗门,扔远一点”,那公鸭嗓嫌弃地皱眉,“妖修而已。”

“够了,斐天策!”

温柔坚定的女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呼啦啦的风声,一道人影落在了路云的前面。

人在快死的时候,听觉是最后一个消失的,所以路云还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那个女声说道,“人和妖有什么区别?”

“有点权利就肆无忌惮地为难弱者,卑劣的明明是你。”

女声尾音拔高,义正言辞。众人皆倒抽了一口凉气。

“温钰,你”,路云晕过去前,听到斐从徵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

“你印堂发黑,灵脉淤堵,中毒太深,已经命不久矣了。”

磁性的男低音传入耳内,犹如水流,绕着头颅转了一圈,路云被这道传音扰醒,动了动手指,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

光线从窗外争先恐后的涌入瞳孔,路云隐约看见一道挺拔的虚影立在窗下,垂下的白袖轻薄透光,装满了风,鼓如白鸽。

那人离她不过两三步,此刻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动来动去晃得她头晕眼花。

“不过,好在遇到了我。”

传音改为说话,中间留了很大一个气口,仿佛想叫她先提起心来,再给她一个惊喜。

路云微微动了下身体,腹部顿时传来一阵酸胀的锐痛,好似肠子被人拽了二里地。

她吐了两口气,缓了一下,哑着嗓子问,“是你救了我?”

不是吧,她记得明明是一个女声。

一片寂静的光影中,那人转身,广袖带起一阵清幽淡雅的药香,扫到路云脸上。

她抬眼,看到他把木制的水壶放到桌上后,朝她微微俯身。

散开的墨色长发,搭在雪白的床沿上曲起柔软的弧度,中间还沾着几片花瓣。

那人就这样对床上的路云慢慢笑开。

柔软艳丽的面孔宛如画中妖,温柔的神情又如座上神。

那双笑眼笑得那样动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眉毛弯弯,眼尾缀着泪痣,嘴唇是淡粉色,下唇饱满,点缀在冷白的面上,如同樱桃一般软糯诱人。

挺拔的骨架上套着层层叠叠的刺绣白衣,宽肩,广袖,细腰,身姿高大。

他噙着笑,将纤长的手指抵在唇边,“并非是我,是凌云峰的二弟子温钰将你送来”。

温钰?

路云反应了一会才想起她是谁。

凌云峰的内门二师姐,原书里一个镶边女配,没什么戏份。

凌云峰身为云天阙第一峰,一共三个亲传,三个内门,里面比较有戏份的都是亲传弟子。

“那她现在有没有事?”

路云有些担心。

男主斐从徵不仅是问世堂的天策,更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峰主,也不知道温钰是如何救下她的。

“区区天策,怎么可能只手遮天”,那人笑意不减,“况且宗门有规定,弟子不能互相残杀,只不过”,他咳嗽了一声,“现在已经没事了。”

“在下月倚卿,是霖琇峰的医修。”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

月倚卿?是书里没有的角色。

路云愣了一下,又想,虽然这个人她不了解,但既然都是这本书里的人,按她二极管的风格来看,这人无缘无故救她,还不求回报,肯定是个好人。

没待路云想好怎么感谢他,只见月倚卿展开手中纸条,嗓音温柔的念着,“温姑娘,你一共昏迷三天,用百花露一瓶,回灵丹五粒,九幽雀草十八株,止血粉不等,总共欠我”,他微微抬起下颌,算了几秒,“三万块上品灵石。”

“拿来吧。”那双纤长骨感的手往她面前递了递。

路云缓缓闭上了眼。

什么好人,这是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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