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路云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那头颅滚落到门槛边,她用袖子捂住嘴,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远了些。
少年面色不变,冷冷勾起嘴角,“温如絮,给你机会不中用啊,死到临头还敢胡乱指认。”
青龙戟在他手上旋了一圈,红缨上的血甩到地上,枪尖再一次朝她袭来。
虽有杀意,动作却并不快,像是留了什么余地。路云心中隐有猜测,她往前一扑,跪在地上。
“天策英明!此事的确是袁七所为,我只是一介小妖,从头到尾都是他胁迫我的啊!”
刚才她那番操作,确实是冲着袁七去的。
路云是在扫视殿外的那几秒里突然想起这个角色的。
她记得原书里男主筑基比较早,因此相貌身材便定格在了少年时期。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家族给他安排的侍卫都是侏儒。
侍卫来自袁家,兄弟正好七个,名字很潦草,袁一二三四五六。袁七是老幺,也是灭门惨案里除了男主唯一活下来的人。
她刚才说出他曾经的名字,就是为了让男主起疑。
袁七此人气量狭小,又颇为短视,随男主拜入宗门后,曾闯下不少祸。
男主虽念旧情,但这么久过去,不满堆积,早生杀意,只是缺个名头罢了。
果然,枪尖在她额头一寸处停住,少年思索片刻,“你是说你迫于袁七的淫威,不得已才指认千雪。但又不忍污蔑他人,所以才暗自以旧名提示于我?”
“对对对,天策英明。”路云心中长舒一口气。
“只是,你如何解释,袁七将改名这种私事告知你。”
“他又为何让你污蔑千雪?”
路云心又吊起,一口气还没呼完,卡在胸口,不上不下。
少年额上的丹印渐渐隐没,愤怒退去,逐渐恢复冷静。
他向殿外看去。
门外众弟子目睹方才的变故,皆吓得噤若寒蝉。此刻感受到天策的目光,瞬间将头埋的更低了。
路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若是黑水城男女主定情之事刚发生,那么此时的时间线便是小说开头。男主登上峰主之位不到一年,和刚收的几位弟子之间还未建立起师徒信任。
袁七跟了他这么长时间,此刻真相还未查清,他说杀便杀了,其余人难免唇亡齿寒。
所以,他才需要她给出一个确凿的证据,帮他将此事善了。
但路云哪里拿得出来啊!
她知道袁七这个名字,只是作为作者偶然想起当初起名的初衷。而为何污蔑千雪,自然是因为她刚才被绑之时,听见他出言讽刺千雪。
二人不合,而袁七又蠢,所以她觉得只有指认千雪,他才会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加重自己的嫌疑,让她完成挑拨离间。
说白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瞎编的!
路云跪在地上绞尽脑汁,后背汗渐渐浸湿,大脑空白一片。
事出紧急,此刻细想她的话里还有不少漏洞。既然要编,那就索性编得再大一些。
为今之计,只有将斐家灭门之事推到袁七的身上,她隐约记得那只大妖,似乎是个雌火鸟?
“天策,我也不知,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路云艰难张嘴。
“至于我如何得知这个名字,是某日无意撞见他用法器与一女子传音,我听那人喊他袁七,还说什么他的哥哥并非没有办法,妖族有起死复生之术。”
“起死复生?”
路云发挥瞎编精神,“我当时也很好奇,于是就大胆偷听了几句。说是哪里有火鸟降生的黑色神木,每四千年黑木自燃之火便能使魂魄起死复生”。
“大妖,火鸟”,少年神色逐渐凝重。
方才他提起当年之事,只是想找借口将他杀了,没想到袁七竟真与当年之事有关。
“事关重大,必须搜魂。”他抬手,两个弟子顷刻将袁其的尸体和头颅抬了出去。
路云终于将心里那口气吐出来,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等死。
这步棋走错了。
下药事小,灭门事大。刚才还能糊弄过去,此刻这人势必要查得个水落石出,自己恐怕要露馅。
搜魂,即通过某种隐秘法术提取修士死前几天的记忆。
此事极其耗费灵力,且被施法的魂魄也会因为不可逆的损伤而灰飞烟灭,不得入轮回。
六名弟子在殿外布阵,时间一点一点推移,路云已经跪麻了。
她心想既然早晚要死,不如坐着死,就在她悄悄把腿抽出来时,有弟子来报。
“回天策,袁主领的神魂,碎、碎了,难以搜查。”
“如何碎的?”少年迈入殿外,人群顷刻分开。
“看样子,似是被什么震碎的。”六张符纸铺成的回天阵中,躺着几片白色的碎片,像雾一样飘渺,且越来越淡。
“许是天策那把青龙戟煞气太重,破空劈来时,将他震碎了。”千雪猜测。
少年揉了揉额头,“既然如此,张方,白户,你们带人去搜查袁七的住处。”
“千雪,你把这女妖带去问天堂领罚。”
千雪躬身领命,又问,“以何罪名?”
“宗规第三百二十七条,同门私斗,领诫骨鞭二十。”少年烦躁挥手,斥散人群。
路云被千雪提着领子拎了出去。
***
问天堂由黑色巨石搭建而成,外围一圈粗大的无叶巨木,高指苍天,肃穆威严。
“天策似是对我仍有疑虑。”一道传音在路云脑子里响起。
路云抬头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千雪,心想她对自己说这个干嘛?她们认识么?传音传错人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押送她的两位弟子。
“放心,他们修为不如我,听不见。”
这下路云确定了,千雪确实是在和她说话。
“天策与妖族有旧怨,你又是灵御峰的人,他怕别人议论,自然不好杀你。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提当年斐家之事。”
千雪在她脑子里长长吁了一声,“好在过程虽曲折些,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利。原本只是想让天策起疑,没想到他竟直接把袁其斩了。”
她顿了一顿,语气骤然轻松,“这样也好,我以后做事也能方便些。呵,他的魂灯我早就做了手脚,人死魂消,怎么可能让他遁入轮回。”
路云瞳孔地震,什么什么什么,她在说什么?原来袁七的魂魄不是被天策砍碎的,是千雪做了手脚?
而且听她言外之意,这事是她和温如絮给袁七设下的局?
她穿过来后竟误打误撞的办成了,不仅办成了,而且直接把人办死了。
“未免他起疑,行刑时我不能放水,但你修为浅,二十道诫骨鞭下去,恐怕会没了半条命。”
“不过没事,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不是不是不是,原计划是什么?这事还没完吗?
路云眼前有些发晕,这一天也太过刺激了。
两名弟子将她领到一张阴森的刑罚台上,千雪挥袖,架子上飞出两条铁链,将路云捆了上去。
她抬起那条宛如长蛇的黑色诫骨鞭,狠狠地抽到了路云的背上。
“叫得大声一点。”千雪悄悄传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路云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诫骨鞭节节攀升,硬如坚铁的活结将她的身子狠狠抽出一条血痕,路云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
但是她,不疼。
因为千雪刚才挥袖时朝她洒了一把不知名粉末,路云猜想,那可能是止疼药一类的东西。
怪不得叫她叫得惨些,路云想,她这个同谋还挺有人道主义精神的,至少不会叫她白白受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好心,路云卯足了劲大喊。
如此打了二十鞭后,她感觉自己除了嗓子喊哑了没什么别的感觉。
行刑结束,铁链撤去。
路云像一滩被锤烂的鱼肉一般倒到地上,她发现自己的身子软软的,使不上力,好似肋骨被抽断了几根。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行刑台上,触目惊心。
伤这么严重?
路云晕乎乎的想,不马上治疗的话,自己应该会死的吧。
“你安心晕吧,去渭修之前记得给我传信。”
什么渭修?路云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路云是被水浇醒的。
她闭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以为自己被那女医师始乱终弃、曝尸荒野了。
“姑娘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的却是温润的男声。
身下触感很软,应该是床。
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身体像个过季的丝瓜,很馕,四肢酸软无力。
没休息好本来就烦,更烦的是还有冷水不断洒到她脸上。
“阁下说话前能不能先把雨停了?”
“抱歉,我在浇花。”
我浇你姥爷,我看你长得像花!
路云“唰”地一下张开双眼,不由被窗外的光和眼前的人同时晃了一下。
呃,眼前这人长得,倒真能称一句绝美白莲花。
他和男主是不同类型,最起码身量上就有很大区别。
看着有一米八往上。
此刻正噙着笑,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搭在窗棂上,闲适地靠在光里。
路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站在那里凹造型。
因为他身上的白衣被光一透,能清楚的显出下面挺拔的身姿。
宽肩,窄腰,长腿,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长相也是没得挑剔。
眉毛弯弯,笑眼动人。眼尾缀着泪痣,嘴唇是樱桃色,下唇饱满,肌肤冷白。
就是美得太满了,反而显得有几分飘渺,或者说假。一眼看去,如同一只从志怪故事里走出的画皮妖。
路云眨了下眼,莫名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温姑娘莫要太过伤心。”他说。
路云没说话。
主要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记不起剧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可伤心的。但没关系,路云觉得这人也不是为了安慰她。
她低垂着眼,嘴角微微向下撇,做出一幅伤心样来配合。
他果然自顾自地往下说了,“黑水城试炼,我虽没去,但宗门内都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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