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默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直直盯着大角许久，直到大角都睡着，他还是维持这个动作不变，天亮的时候是毫无预窍，只知道鸟声划破漆黑的夜，光明来临的那一刻只让人满腹惆怅，居然天亮了，不知不觉已经第二天。

张默这才动起像是生锈的机械零件的身体，没睡觉也精神，前半夜他的精神一直在高度紧张，猛然松懈下来大脑已经不觉困倦，入夏的阳光非常快速升起来，七点的时候大角终于醒过来，他身体还是有点抖，不过看样子已经过去。

张默松一口气才站起身来，结果摇摇晃晃差点跌倒，难怪没有感觉，下肢早已麻木，现在凝固的血液才流通，酸麻感觉过后他才去洗漱间刷牙洗脸。

转过头来时，大角站在洗漱间门口，张着嘴伸着粉嫩的舌头哈气看着他，张默这才有了点心情，他走出去摸一下大角的头。“和我去学校吧。”

今天是校运会，学校组织规矩松散，可以带手机也可以回班级，总之，只要人到怎样都行。

今天没有给大角吃狗粮，陈医生的意思先饿一天，可七点半的时候大角就已经在自己的专属位置上蹲着，狗爪抬起搭在碗上。

意思已经很明确。

张默却并没有理会，老头子看着他和大角，忍不住抽气问。“怎么又回来了？安分呆一个学期不行吗？”

“大角生病了，我以后也不去商家了。”张默的视线定定的看着大角，说话的语气没变，依然是毫无起伏。

室内的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沉默蔓延开来，老头子瞅着张默，最终哼哼唧唧的却没再说什么，他到底是知道大角对张默的重要性，这条狗陪伴着张默过了最空洞的年纪，毫不亚于他房间里那一墙全家福照片。

商贯中从家里出来，范良庆和李超分着油条在那咬着等，他一出来，两人就开始往前走。

过三步李超才转过头来。“默哥呢？”

商贯中也是心不在焉。“他回家了。”

“哦，原来如此。”

张默在八点20的时候才牵着大角出来，回家里住原本是一件心情愉悦的事，可这种事需要大角的付出才能得到还不如什么都没发生。

一头大狗走在街上无论是在繁华的城市还是乡下，多多少少都会吸引无数的目光，张默不在意，大角恢复一些精神更加是昂首挺胸的迈着步子。

只不过他会因为某一个人从身边擦肩而过时也扭过头跟人走两步，或者干脆停在一个店铺面前一分钟才在张默的牵动下向前走。

等到学校时，已经8点40分，有些项目已经开始，陈松江抓着个表格满世界的找人，见人就问张默到没？张默到没？

因为8点50分一千五百米长跑就要开始，到现在都捕不着张默这个人。

正急的陈松江咬指甲盖，张默是终于出现，1500米处范良庆已经站在那儿，他已经比完仰卧起坐，他们班比起张默班要更来得人性化，每人只参加一项运动比赛。

哪像陈松江跟李超把人当力气使不完的泰迪使唤。

张默把狗交给范良庆。“生病了，不要让它吃任何东西。”

“哦，好。”范良庆接过点头。

张默这个冷冻机一离开，那些女学生就多多少少开始大胆的打量大角，按理说这么多人，哈士奇应该很兴奋，会上窜下跳的吠叫，但大角刚好身体机能没跟上，只是站在旁边不停的原地踏步，昂起头不断的朝着人群围满的比赛起点去望，可那儿围满人它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张默呢。

没有看赛的女学生渐渐向大角围拢，它就更难看见张默，于是气急的吠叫，女生一开始胆怯可在大角停下叫呼时又围过来上下其手的摸它。

范良庆嘴里只是重复着。“不要给东西它吃。”

信号枪的声音很响亮，几道身影咻的一声随着信号枪发射出去，急速奔驰的几个人里，张默那一身黑色和迈开的大长腿异常显眼，所过之处几乎是一股朔风迎面袭来，范良庆忍不住吹着声口哨。

“宝贝，走！过去！”范良庆牵着大角歪一下头。“去看看你神勇无比的主人。”

起点即是终点，那里早已围满人，范良庆带着大角挤不进去，于是就去啦啦队那边，小云吞穿着小短裙活力满满，好心的让出位置让两人挤到可以观视的位置。

李超手里举着由塑料袋子弄成的球花，两只手高举着拼命的在那呐喊。“三班三班！默哥最刚！终点在望！妹子往前看！”

范良庆还没来得及吐槽谁想的这个口号，就听见李超吹起口哨，阻挡视线在终点的人都往后去观看。

然后是哗然的一片，窃窃私语和喊叫融合成一句话。“张默！张默！张默…………”

女生的爆发力甚至掩盖三班的啦啦队，李超的声音淹没在高昂的叫声里。

范良庆拍一下大角的头。“真是委屈你。”然后自己毫不客气的站在啦啦队拖来的椅子上，突然高一截也就能看见围着篮球赛场跑动的那几抹身影。

张默跑的最轻松，也是最肆意，所过之处全都是青春期躁动的身影，像是要一往无前，永不后悔的冲破所有在身上绑下的枷锁。

“牛逼啊！好像又快了六秒。”范良庆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

张默的身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大半个圈，经常跑步的人开始的发射力猛到足以让后面的人掉链子，这基本就是张默的主场。

两耳之间听不见声音，只有锐利的风从耳畔擦过，心脏的搏动随着剧烈的运动而加速跳动，没留意旁边左右的人，冲过终点就没再有遗憾。

当劲风掠过众人，黑色的身影跨过终点，风鼓起女生的校服T恤，躁动的氛围是不安于室的心，尖叫掌声鲜花唾手可得。

范良庆看着张默被掩盖的身体，忍不住牵牵下面被忽略的大角。“你主子应该五分多钟，我靠，他这次是牛逼大发了。”

最终的结果却极为让人震惊，是4分59秒，打破上一届他自己的记录，5分32秒。

李超听到成绩后兴奋的抱住张默的腰，旁边的女学生自发的在他身旁形成一个圈，有人送上一束薄荷花，李超顺手接过。

被所有人围着的少年是最耀眼的，像是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被所有人喜爱着，自发搭建起高台将他拢在上面，人们在下面膜拜。

商贯中昨天也没睡觉，他今天是很困倦的，昨天一整晚都没听到张默回来的声音，他写了一整晚上的题库训练，等到早上五点多终于挨不住趴在桌上浅浅睡两个钟头。

他的身边也围着人，小云吞和孟咏仪陈松江，他们都在给他鼓励，因为马上就要开始接力比赛，现在所有人都正在看着他，而张默已经结束，可他带来的呐喊和呼声仍在耳畔，即便已经落幕运动赛还在继续却已经是**的结束。

那带着吸引力的少年从眼前掠过，毫无疑问的抓紧所有人的眼球，也包括他，从张默起跑开始他就一直盯到终点。

范良庆牵着大角，大角的神色也没什么，他才松一口气，想要接近大角去和它戏耍，却总归有点胆怯，仿若张默昨天的眼神又近在咫尺。

他叹一口气，慢慢随大众走到起跑线，李超还拿着球花继续在呐喊，只不过这一次换成自己，他是第三棒，方大雷是第一棒，隆万奇是第二棒，张小伟是第四棒也就是最后一棒。

毫无疑问直冲到前，他们班学习不怎么样，但是有些学生运动神经还是挺发达的，而这一类多集中在经常打篮球的学生上。

商贯中跑的很轻松，短距离的爆发力是很强大，出于某种心理他想要与张默并肩荣耀，所以这一次拼尽全力。

他跑的速度和张默有的一拼，甚至陈松江都有点后悔没报2500米和高中部一决高下。

而张默和范良庆正站在篮球场石台阶之上，学校教学楼都是在坡上，篮球场在最下，他们俯瞰着下面，自然也看见商贯中的速度。

大角在旁边走来走去，范良庆双手合十放在脑后。“你们这群牲口。”

张默只是看着下面，眼睛没有特定盯着哪一个方向。

“大角怎么生病了？”范良庆说完，蹲下来摸大角。

不说还好，一说张默更不爽，他极轻的哼一声。“吃坏东西。”

“哦，还好吧，今天就能蹦蹦跳跳。”

“嗯，他是很幸运。”张默垂头看大角说。

“诶呀，来赌一下吧，这次接力多少分钟。”迎着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璀璨灿烂，范良庆眯着眼睛看着下面。

“哦，真要赌？”张默眼角狭促带笑，嘴角也不知不觉中勾起。

“不能吧，你数学比我好？”范良庆看着他，有点儿不确定。“你也就出千比我厉害。”

“就你，八分的试卷？”张默反问。

“骚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也就十二分，咱俩彼此彼此。”范良庆反击。

“哦，我猜七分30秒上下。”

“我觉得七分多就行。”范良庆还挺有自知之明，他只说了个大概可没猜准确数字

“好么，待会儿问问李超。”范良庆说。

商贯中跑完就和站在远处石阶上的张默对上眼睛，他挑衅的冲张默看。身边围着女生和刚才张默一样正在大声冲他嚷嚷，李超夹杂在其中只张开嘴冲他说。“七分15秒，差点儿破纪录。”

比起张默，确实是差点儿。

可他才低头接过女生手里一块钱一朵的那种塑料玫瑰花，再次抬头时张默和范良庆已经消失。

李超站在他旁边，本想继续看一下张默和范良庆，但是像是看到某种生物吓得一瞬间花容失色，还算有理智的牵起商贯中的手破开女生的包围圈朝着另一边厕所的那个方向跑去。

才刚爬上第二级阶梯，商贯中就忍不住回头望，终于是明白李超夺命的奔跑。

因为高三复习课间十分钟下来了，肉松和牛奶以及一众姐妹在刚才张默和范良庆站过的地方眯眼巡视下方。

牛奶看见他们两个，正冲着这边笑起来，商贯中就快速的从厕所跑上初一初二那栋楼，然后和李超绕着楼回到初三楼的位置。

他们两个气喘吁吁的上楼梯，猛然转头就看见李超起伏的胸膛里正抱着一大捧薄荷。

商贯中指了指他怀里的花朵。“你也很喜欢薄荷花？”

“啊！算是吧，不过这不是薄荷但也算是薄荷吧，这是留兰香，默哥的信息素。”李超看着怀里的留兰香，也忍不住嘟囔。“刚才太激动，别人塞什么就要什么。”

商贯中的心却被触动一下。“留兰香。”

“嗯，对。”李超点点头。“薄荷的花是白色的，留兰香的花是紫色的。”

“哦，谁说的？”两个人靠着楼梯墙说话，商贯中这时也并不在意墙壁上的白灰，反正他已经满身是汗，回去也是要洗澡的。

“诶，是肉松，肉松闻出来的。”李超说。“然后便全世界都知道是留兰香。”

“可能留兰香真的太像薄荷了吧，但我也闻不到。”李超继续说。

“这捧花可以给我吗？”商贯中向李超讨要。

李超便把手中的花给他。“你要是不要，那就得进垃圾桶了。”

“哦，我还挺喜欢薄荷味。”商贯中伸手接过扶下鼻子仔细的嗅。

这是留兰香，他盯着像小塔一样开得繁盛的紫色花朵，好小一朵却密密麻麻。

霜雪埋没丛林，深埋地下渗入人心脾的凉意，苦涩又宽旷的青草清新，在阳光下散发幽幽的暗香，是薄荷属科的留兰香。

他真的太喜欢了，这种纯粹又草本的味道。

在楼道里站一会两个人才慢慢走上去，张默和范良庆正倚着栏杆说笑。

大角围在张默脚边走来走去，可绳子却揣在张默手里，它也不能走去哪儿，看见商贯中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欣喜，摇起尾巴亲呢的靠过来。

商贯中蹲下来摸他的狗头，看着已经恢复精神的大角问。“现在好了？昨天是不是很难受？”

张默斜眼看过来，然后又收回去。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风清云朗，吹来的风都带着清爽，银杏树已经长出茂密的叶子，太阳的光穿透叶子形成斑驳的分割的色彩印在他们身上。

“默哥？下个星期五的篮球赛你参加吗？”李超问他。

张默转身背对操场。“可以。”

“真是的，也就高二班还有点劲。”范良庆说。

“高二六班才是真的牛，最起码松塔是能守篮筐的。”李超逗着大角。

“啊！体育班能一样吗？可是他偏偏是前锋。”范良庆笑一下。

“也是，六班队长脑子有点问题。”李超点头。

“差不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前锋。”张默启唇说。

“啊！是啊！”范良庆闷闷的笑。

商贯中一直没说话站在张默旁边，他垂着眼睛看着张默的手指，仔细的看。

“不要再说，我球技也不差。”李超嚷嚷着，他拨着大角的脑袋上下其手的捏脸。“大角，你说是不是？”

大角呜咽一句，李超就高兴的站起来。“你看！是吧？大角也觉得我说的对。”

“脑子二缺一。”张默说。

“缺了脑花。”范良庆笑着补充。

“噢，损仔，你上不上场啊？”李超好哥们的将手搭在范良庆的肩膀上。

“矮子，将就你真的好辛苦哦。”范良庆被他搭的那边肩膀稍微倾斜，以免李超要踮起脚来。“一米七六的帅逼，当然要上场。”

“无语，大饼都没你画的圆。”李超一把锤在他的肩膀上。

“诶，贯中？你上场吗？”李超转过头来问。

商贯中正埋着头嗅那捧留兰香，张默因为他心情不怎么好，他也暂时不去招惹张默，以免自己碰到自闭。

“我？我不会打篮球。”商贯中轻微的笑了笑。“我可以给你们加油。”

“啊！你居然不会打篮球？”李超就有点惊讶。“要不要学啊？报答你为我们辅导功课。”

范良庆也看着他笑着，张默就又转过头看下面的操场。

“我不想学。”商贯中笑了笑。“我看着你们打。”

“哦，好吧。”李超点点头。不过他还是不能理解有男孩子居然不喜欢打篮球，篮球，游戏，黄片几乎就是这个年纪男孩的热爱，就连女生也爱看男生打篮球，喜欢那某一个瞬间定格起来的帅气。

然后范良庆又把话题扯开，他们又说一下最近高三四班和初三五班打的一场篮球赛，表白墙实时录下全过程，一共两个小时。

说到这个李超就忍不住吐槽。“还以为真有黑马呢，看到最后连个好耍的都比他们好。”

“没精彩，无爆点，起点即是**。”李超说。

“你还看完？我一看是五班就没有看下去的**。”范良庆忍不住又笑起来。“你该不会是被动态里的文字吸引的吧？”

“诶，也就那样，表白墙的噱头挺足的。”李超说完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肾上激素下的一击，完美的go到我的灵魂逼点。”

“表白墙不都是精彩不写文字，写文字都是水。”范良庆说。

“噢，可就真的忍不住，内心在骚动。”李超垂下脑袋。“可居然这么长的视频只是因为一个钟头48分钟的时候四班的高文豪出场，我的妈呀！谁来救救这群骚女。”

商贯中低头嗅留兰香的时候，手指轻微的碰一下张默的小尾指，某个人却极其快速的收手，搭上栏杆。

还在生气，商贯中看着下面，大角过来亲呢的用毛发蹭他的小腿，一直试图引起商贯中的注意。

大角的动作也让张默对他开了第一句话。“大角很喜欢你。”

商贯中低头看着脚边的狗，抬头时说不出口的话就变得很顺畅。“嗯，我知道，对不起。”

张默歪过脑袋看他，有风吹着商贯中的头发，剪至眉头上方一点不多不少的碎微分让风吹起露出白皙的额头，还是矜贵疏离的面孔，浅褐色的眼眸像融化的松脂，内里流淌着温柔。

“哦。”张默点点头，牵着大角就离开，只给聊的愉快和等他答案的商贯中一个背影。

大脚还转过弯看他，最终扭过头和张默离开。

无论何时何地，张默都像那个少年。

好像又回到一年前，刚开始的那种模式，只不过比当初还要冰冷，张默已经将他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