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族时，凌云便感到隐隐不安。

往回赶的时候，他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魔力波动，他心中震惊，如同被泼了一盘冷水。

洛惜时果然没死！

阴魂不散，今日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梦境的画面极快的掠过，他不信这一切还会发生。

他眸色深沉，咬牙切齿，愤怒和杀意瞬间席卷心头，抑制不住的狂躁叫嚣着杀了他。

然而洛惜时的气息很快消散。

赶到现场，满地的魔人血污，狼藉一片，染血的吊坠。

他瞬间明白洛惜时出现的原因，阿星遇到危险了。

即便心有不甘，阿星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她在哪？

在哪？

在……

找到那一刻人影，好像时间停住了。

满身是血的少女，跪倒在地，银白发丝，摇摇欲坠，即将一头栽倒在河中。

他眼眸睁大，如同疯魔般而来，抱住她的身体。

“对不起……”她一开口，血喷溅出来。

“别说话。”凌云直接灵力稳住她的伤口，给她止血。

还不够，血怎么还这么多。

她目光平静，伸出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染血的指尖顺着他的脸颊一点点滑落，凄惨一笑，“……你喜欢我吗？……”

他抓住她无力滑落的手，十指相扣，喉咙深处发现呜咽的声音，泪顺着那温热的滑过痕迹滴落。

“喜欢。”

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可是相遇的时间总是不对。

系统醒来时，便看到任务进度推进10%，它有能量了。

正想跟宿主分享，却发现沈星河开着魔化，灵力耗尽，五脏六腑衰败，它用刚来的能量尽可能帮她治疗。

凌云直接割破手腕将灵血喂给她，见到她的心脉还有生机，发色褪成最初乖顺的黑色，松了一口气。

他阴郁的抬眸，心中燃起怒火，想到沈星河的伤势，回头再找那些人算账。

将沈星河带回木屋，招来傀儡人偶替她洗去血污，换上衣裙。

凌云召来朱砂，语气冰冷，“派人去魔域，把幻梦兽那一系都抓回来，关进琉璃塔。”

朱砂有些诧异，却没有多说，“是，我的主人。”

琉璃塔主要关的都是罪孽深重的重刑妖兽，进去的妖兽被锁魂链束缚，钉穿琵琶骨，忍受烈火炙烤，忍受神魂撕裂的痛苦，生不如死。

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琉璃塔不够放，就里面的都杀了，把这批放进去。”

凌云看着昏迷的沈星河，又输送了半天灵力，却没有任何作用。

她的面容安静，唇瓣惨白，除了微弱的呼吸和略微起伏的心跳，看不出是个活人，就像他小时候的蝴蝶标本一样。

但是这个想法出现的刹那，心脏就猛地像是一只大手紧紧被攥紧住，他感受到窒息的疼痛。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凌云尝试各种办法，叫来祝无忧，也没有用。

这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最后凌云想到解决办法，他取出刀刃，比好位置，赤红的线条流出，毫不犹豫将刀刃刺入，□□撕裂的疼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字面上的撕裂的感觉，凌云看着赤红的珠子哗啦啦散落。

铁锈味急速弥漫这个屋内，白衣瞬间被鲜血染红，像是大片花瓣滴落在纯白的画布。

他急促的喘息，撑开伤口，神经末梢传来痛感，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喂给沈星河。

见少女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她的身体状况以缓慢速度恢复。

凌云这次放下心，但是他不敢离开，坐在床边，守着沈星河。

他回想起洛惜时的魔力气息残留的现场，却找不到任何他的踪迹。

凌云思索着，洛惜时能躲在哪里……

少女的指尖微动，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凌云下意识的露出她熟悉清浅的笑容。

沈星河意识不清，紧闭双眼，表情极为惶恐和绝望。伸手虚空的抓握，想要抓住什么。

她的眼角带着泪水，声音干涩，充满尖锐的哀求，“别走！”

凌云不知她梦见了什么，他从未见她如此脆弱的神色，即便是皮肤皲裂，七窍流血，她都不曾喊疼，现在却如此无助柔软。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温柔又坚定与她十指相扣，低声回应她，“我不走，我在。”

她像是刚出生的雏鸟，对未知的世界无措又恐慌，小心翼翼确认掌心的温热，破碎的嗓音，嗫嚅的又重复道：“别丢下我。”

凌云保持着相扣的动作，另一手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他心生愧疚，他不该丢下阿星一人在这。

不该解除禁锢，让她遭遇到危险。

她是如此的害怕和不安。

“你在就好，你在就好……”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呓语重复着，更加握紧他的手，像是落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试图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凌云指腹擦去她留下的眼泪，那泪珠好像热油，烫的他心头发颤，那刀刃似乎又一次刨开血肉。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谢谢你这么温柔。”沈星河放松下来，神经不再紧绷，神色茫然一瞬，随即勾起唇角，语气轻快些。

凌云呼吸一滞，他的目光落在沈星河有些缅怀的神色，哭的泛红的眼角，最后他试探性轻柔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

“你还是这么喜欢摸我的头。”

这句话让凌云的手顿了下，他眼眸的灰暗情绪翻滚，他深吸几口气，声音温润，语气含笑，佯装逗弄生气的抽开手，“不喜欢？那我走了。”

“别走，求你了！”沈星河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她攥住他的手腕，再次恐慌起来，泪珠子不断掉落，可怜的语气挽留他。

“求你了。”

这一句话让凌云止住了动作，好像初见时那团厚厚的积雪从枝头落下，重重的砸在他头上，难言的刺痛从撕裂的胸腔里蔓延。

他的沉默让少女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她更加用力的握住，指甲在凌云的手腕上掐出红印，痛苦的咬唇，声音越发的羸弱，像是失去庇护的雏鸟极尽所能的祈求怜爱，“求你不要走，让我做什么可以。”

他的舌尖翻滚上喝中药时的苦涩，眼眸晦涩不明的情绪模糊了视线。胸腔里的像是要爆裂胀满了酸涩，他难以分辨。

凌云垂下眼眸，他感受到沈星河心中强烈的痛苦和悲伤，仿佛刻入骨髓。

他压下自己的情绪，安抚性摸过她被泪水打湿的鬓角，温声道：“逗你的，我不走。”

想到梦境发生的事，他的困惑浮现出来。

这一次，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为什么还要提起洛惜时。

沈星河身体颤抖，极为不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好似握住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谨慎生怕他从指间溜走，声音哽咽又略微沙哑，“不要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

“嗯，我不说。”凌云开口。

“当初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带我走，带我回逍遥宗，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你吗。”沈星河胸腔剧烈起伏着，情绪很激动，可她压下这种质问的口吻，简单的陈述事实。

“对不起。”凌云轻轻的摸着她的脸颊，带着歉意。

“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走到你面前……流浪的每一天，我揣着希望：明天能活着见你。”沈星河努力扯出微笑，可她的泪如雨下，声音很轻很轻，轻柔的能随风飘散，“我很弱的，我很怕死……我还很怕疼。”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剥开自己内心，展露出最纯真无害的部分。

她不像表面那么坚强，她也会哭，也会害怕。

可她知道这些只会惹人厌烦，所以她将软弱的部分封存起来。

凌云自然明白资质不高的混血种，没有种族收留，活下来的难度，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他不明白沈星河连鄙视她的黎静都能包容，为什么不能选择他呢？

为什么只有他不行？

凌云心中不甘，他忽略掉其他情绪，问出口，“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其他人不可以吗？”

“对不起，必须是你……”沈星河很抱歉，她需要他的一颗真心。

系统选中了他，如果没有攻略，她会很骄傲的站在他面前，大大方方介绍自己，告诉他，她履行了当初的约定，道一句：“我来了，来到你面前了。”

如果他不需要她，沈星河会转身离开，绝不会过多纠缠。

“我是为你而来的，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对不起……”沈星河嗫嚅，停歇的泪水又落下，艰涩的声音充满歉意，却又带着点点坚定，“我必须这么做。”

凌云喉结滚动，他轻轻的复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压抑许久的恶意逼着他理智的发疯，他很想沈星河看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谁！叫她好好记住自己！

就这么喜欢洛惜时吗？

他是哪点比不上！

为什么一定要是洛惜时！

“喜欢我……只要喜欢过我就好。”沈星河停顿了半晌，极其缓慢道：“我知道仙族的规矩，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你往后喜欢其他姑娘，我不会阻拦，我会远远的看着你们，祝福你们。”她笑着，眼角却落下泪。

沈星河虽然对种族制度了解不深，但她知道凌云会需要是血统纯正、门当户对的妻子，绝不会选择她的。

如果她强行纠缠，只会让人讨厌。

她不会选择去做第三者，破坏他们的感情。

凌云的神色变得难以置信，眼眸蒙上亮色的水气，她喜欢洛惜时到这种地步吗？

“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以这种方式跟你相遇，我一定会变得很优秀，走到你面前，大声的告诉你，我来了。”

沈星河松开了他的手，极为不安的捏住自己的指尖，像是犯错的孩子，笨拙道：“现在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凌云俯下身，拉住她松开的手，双手相扣，轻轻的又虔诚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嗓音温柔，“我爱你。”

沈星河沉默了很久，她努力睁开朦胧的眼睛，可她神智不清，眼前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陷入雾霭中。

她看不清青年的神色，苦笑着，摇摇头，“你说谎，这次我不会当真的。”

“为什么？”凌云静静的注视着她。

“我是魔，你是仙，你注定要杀我的。”沈星河很委屈，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哑。“你想杀我，为什么还要骗我？如果你一无所知，我或许还能当真。”

没有系统的播报，他说的都是假的。

“我不想杀你，我想要跟你重来一次，你愿意吗？”凌云面色柔和，动听的嗓音不急不慢，生怕她没听清楚。

“回不去了……”沈星河苦涩的笑着，知道对方说的不过是一句戏言。

“是真的，我想要重新认识你，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你愿意吗？”凌云面色如常，心中又是难过和喜悦交织，他知道现在他们的关系站在悬崖上，而他所作的不过是将之推下去，佯装无事发生。

“我……”沈星河不敢相信，她的手在颤抖，可源源不断的热意涌过来，坚定又握住她，告诉她事情还有转折，“真的可以吗？”

“嗯。”凌云唇角染着浅笑，柔声道：“回到我们第一次重逢的那一刻。”

“你骗我，可我想当真……”沈星河合上眼，极力的勾起唇角。

“没骗你。”凌云轻轻吻了她的指尖，温润的声音承诺道：“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重来的。”

凌云替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年整理沾湿的碎发，擦去满脸的泪痕，噎好被子。

他吐出一口浊气，眼睛有些红，胸口溢满了难以辨识的情感，即将喷涌而出。

凌云现在很想见血，特别是魔修的血。

但是他必须炼制忘忧。

凌云望着散发袅袅药香的药罐，分毫不差的用灵火控制温度，在遇到沈星河后，他隐隐动了这个念头，翻了古籍，查到了能让人忘了前尘往事的秘药。

沈星河是如此希望和洛惜时重逢，害怕自己魔族血统被发现。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沈星河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软弱和修为。

她固执的认为他，或者准确来说洛惜时是美好、一尘不染的仙，不会接受她。

无所谓，一切都会重来的。

凌云将忘忧喂给沈星河，昏睡的少女很乖的吞咽下。

他用指腹揉过水润的唇瓣，眼神幽深。

明天太阳升起那一刻，沈星河就会忘掉所有往事，什么洛惜时、仙魔，都会抹掉，变成一张纯白的画纸。

他会如她所愿，在画纸上涂抹上瑰丽的粉色，告诉她“事实”。

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她失忆了，大病一场，忘记了很多事。

所以说书人的故事还有另一个走向，不是吗？

翌日，凌云靠着窗前，眯眼看着远处的天空，他思索着怎么让新婚燕尔的故事更完善，降低沈星河的戒备心。

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响动声，他转过身，正想露出清浅的温柔的笑。

少女极其兴奋的冲过来，一把抱住青年的腰。

被抱了满怀的凌云一瞬间愣住了，刚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在看什么呢？”少女仰着头，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充满了喜悦，语气亲昵，笑容灿烂，像是阳光扑到他面前。

“阿星？”他呼唤她的名字。

“嗯？”少女不解的应了一声，活泼甜美的笑，过于耀眼。

凌云眨眨眼，斟酌着措辞。

你还记得什么？

为什么这么热情的抱着我？

现在的情况与凌云想的不一样，他犹豫不定沈星河记得什么。

“怎么呆住了？”沈星河揽着他的脖子，主动的吻住他的唇瓣，印上一轻柔的吻。

香软的触感。

凌云有些卡壳了，她……

是哪里出错了。

“你今天好怪，还在生我的气啊。”少女白皙柔嫩的脸庞带着笑意，水润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这次是我莽撞，怎么做你才消气？”

回答她的是凌云突然的落下的吻。

他扣住她的下巴，吻的极具本能的掠夺性，带着叫嚣的感情，含着花瓣似的唇瓣，追逐着柔软的舌头，想要将她舔吃入腹。

沈星河被吻的仰起头，呼吸交融，清雅的木质香缠绕鼻息，眼角泛起了湿润的泪花，搂着脖颈的手指不自主的抓挠，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音，嘴角溢出了水渍。

房间内回荡着暧昧的声音，这个吻极长。

沈星河有些无力的推搡他，凌云总算松开她，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

少女的嘴唇略微红肿，透着水光亮晶晶的，姣好的面容熏出粉色，眼角泛红，清纯又妩媚。

真美。

他喉结滚动，克制住想要再次亲吻的想法，她哭出来一定很美。

“不气了。”少女屈指，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

凌云轻笑点头，越过少女，望着窗户柔和带着暖意的阳光，他现在心情颇为愉悦。

然而沈星河的下一句让他如坠冰窟。

“沐之，我们什么时候回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