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萧墙起(上)

两人各自仰头再饮一杯,眼看即将喝完半壶酒,双双陡然警惕。

喝了这么多,迷药不可能迷不倒他。

即便药效有误,她不可能毫无反应。

突地,两人脸色暗中各自惊变。

除非他……

除非她……

他一直没喝。

她一直在倒。

谢允霏双手紧紧捏住酒杯,试图快速整理思绪。

她下药时,亲眼看他在床上找耳环,他不可能知道她的举动。

如此一来,他不喝合卺酒,只有一种可能。

想到那种极其危险的可能,她心有余悸,幸福欣喜的笑容,慢慢凝固。

黎淮景与她深情对视,实则没有一丝笑意,心中同样暗自盘算。

她并未饮下合卺酒的缘故,恐怕不是她不想喝,而是不能喝。

为何不能喝,答案呼之欲出。

她下药了。

他下药了。

谢允霏隐隐确定揣测,即将出大事。

如果她没中招,无异于明摆着告诉他,她做了手脚。

可如果她知道他下药这件事,被他发觉,她会立马被怀疑,且难以辩驳。

那么,目前唯有一法。

便是,将事情退回到,原本该发生的模样。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思及此,她当机立断,扶住额头,佯装神志不清,整个人摇摇欲坠,“殿下,我喝多了,有点晕。”

接着,顺势软塌塌地,趴在桌上,后脑勺对着男人。

下一瞬,随着男人闷哼,桌子发出剧烈震动。

没错,为打消她的疑虑,他也只能采取同样的法子。

该死的狗东西,贼得很,她倒小看他了。

她无声撇嘴,后脑勺快要被人盯出一个洞,还不能轻举妄动。

不知他下药,到底出于旖旎心思,还是别的。

同时,黎淮景趴在桌上,睁开清明的眼眸,警惕盯紧女子。

谢允霏丝毫不敢动,暗叹失策,应该直接用银针扎昏他。

这下可好,两人都得趴在这桌上睡一夜。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无数遍,不知何时昏昏睡去。

次日,被一道紧急的声音叫醒。

“小姐,快醒醒!”

她睁开惺忪双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早已褪去喜服。

须臾,她大惊失色问菊香:“谁给我换的衣裳?”

菊香靠谱地拍拍胸脯,“小姐放心,早上殿下叫我给您换的,我绝对没让别人碰你一下!”

谢允霏放下心,深深打个哈欠,又目光示意阿苏,看四周是否有人监听。

阿苏摇摇头,“只有院子中有些仆从,看起来像在监视。”

接着,她急着问:“怎么样?”

“人被劫走了。”阿苏略带愧疚,“昨晚,又不便来告知你。”

“幸亏你没来,不然真出大事。”她霎时提起一口气,“事情可能提前败露。”

“既如此,我们立即离开。”阿苏急声催促,“菊香,快去收拾行李。”

菊香赶忙应答,准备拔腿往外跑。

“慢着,菊香,先别去,你先去门外守。”

菊香刚出门,阿苏忧心如捣,“为何不离开,亭姑见过莺歌,也知道你的秘密,一旦说出实情,你就危在旦夕。”

谢允霏眉心紧蹙,抬眼问阿苏,“人现在在哪儿?”

“西市,绮梦阁。”

“来不及了,我们不能走。”她双手狠狠掐住掌心,“而且,黎淮景很可能对我生疑。”

“那我现在去把他——”

“不。”她目光一凛,严声制止,“当务之急不是他,我们现在立刻去绮梦阁。”

“去那做什么?”

“我得去确认,如果亭姑已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现在我不可能安然无恙。”

她快速穿戴好,走到院子里,娇滴滴喊:“菊香,快些来,听说福源斋新出一批糕点,我们去给殿下买。”

一路出府,她婉拒府上车夫,让阿苏驾车。

马车启动,她小声问阿苏:“有人跟着?”

阿苏点头,“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生疑?”

“他很可能发现了我做的手脚。”她简单讲述前因后果。

菊香拍手,顿然醒悟,“难怪我昨夜按您的吩咐敲门,您没开门。我怕打扰小姐您的计划,只好走了。”

“幸好你也没来。”谢允霏肚中翻江倒海,牵一发动全身,太阳穴刺刺生疼,隐约想吐,吸口气压住。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买糕点,在福源斋甩开他们。”

福源斋。

趁掌柜的打包糕点,谢允霏往对方手中塞点银子,低语:“掌柜的,借后院茅厕一用。”

掌柜的见了银子,也行方便,“请便。”

后院,她问阿苏:“都在外面?”

阿苏点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那?”

她提起一个包袱,拉住菊香,“不,等我和菊香换装,你要守在她身边,以免露馅。”

“人被关在哪儿?”她脱下外袍,递给菊香,接过菊香手中衣裳换上。

“三楼最西边那间。”

“好。”

“你们在这等我,不要轻举妄动。”等和菊香换完衣裳、妆容,她再三叮嘱。

菊香跑过来,紧紧牵住她的手,“小姐,你要多加小心。”

“嗯。”说完,她跑到后门看了眼。

后门位于一条偏僻的南北通小巷,两侧是人家,路上杳无人烟。

她压低头,沿着路边墙面移动,只要再走过两条街区,便能到达绮梦阁。

***

“殿下,探子来报,王妃一直在福源斋买糕点。”阑夜禀报。

黎淮景把玩手中玉核桃,眸光浮动怀疑,“一直都在?”

“没错。”

黎淮景手上动作稍缓,“昨夜,她带来的侍女和侍卫,可有异样?”

“回殿下,没有。那两人分别去了新房门外一趟,很快便都离开。那时,您和王妃,貌似已歇息。”

黎淮景冷哼一声,不知道当时是真歇,还是假歇。

一如他最后难以判断,她是否真的下药。

他这个王妃,有点意思。

与其猜疑不定,不如找个知情人去问,一问便知。

“走,去绮梦阁。”黎淮景放下晶莹的玉核桃,低头理理衣裳,快步出门。

途中,他问阑夜:“昨日成王府那边,可有收获?”

“成王府戒备森严,我们的人折了大半。”阑夜面容整肃,“而且昨夜为保护亭姑,与那名刺客交手,又损失了部分人手。殿下,我们带入京的人,现今已捉襟见肘。”

“看来,亭姑知道的太多,才惹得我这个弟弟急着痛下杀手。”黎淮景右手手臂倚靠小几,右手扶额,眸底风云腾涌。

“您是说,昭贵妃娘娘的箱箧,很可能就在成王手里?”

“现在尚未确定。”黎淮景右手食指轻点额间,昨夜洞房花烛,没来得及审问亭姑,只派阑夜去询问。

“关于成王府,亭姑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成王府的事。”

“不知道?”黎淮景眉心拧出一个“川”字,“不可能,继续问。有关谢允霏的事,你可问清?”

“她只说王妃儿时调皮,需要勤加管教。”

“那谢允霏身上的伤,如何而来?”

“她说不知道。”阑夜答。

黎淮景停顿片刻,“谎话连篇。”

“此外,那个刺客,务必给本王抓到。”黎淮景声音骤沉,“任由其留在成王身边,以后恐坏大事。”

阑夜一想到就愤慨,“那个刺客,之前刺杀您,昨天又在我们眼皮底下刺杀亭姑,太嚣张!”

“武功不错,可惜跟错人。”黎淮景掀起绉纱帘,往外看一眼,自语喃喃,“按以前的由头,让云州那边派些人来。”

“是,殿下。”马车又往前行驶一个时辰,阑夜说:“殿下,即将抵达绮梦阁。”

绮梦阁,西市第一大青楼。

热闹浮华之下,暗藏**和利益的交易。

谢允霏快速从一楼穿堂而过,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小倌围上来。

“让开,让开!”她费力挤出包围圈,踏上木制楼梯,往楼上走。

刚走到二楼,听到一楼阵阵喧哗,她随眼一看,似乎正门来了什么大人物。

管不了那么多,她继续前往三楼。

三楼走廊间,有喝得颠三倒四的醉汉,有与阁中姑娘缠绵悱恻的客人,还有亟待揽客的姑娘和小倌。

她绕过一人又一人,往最西边厢房赶。

忽然,一只手臂将她大力拉到一边。

她整个人被一阵馥郁兰花香气包围。

一人居高临下,将她抵至墙壁。

“小姐,来吗?”说话的,是个极其妖艳的男人,狐狸般的眼眸画着紫灵妆,眼妆紫色为主,稍以蓝色点缀,显得神秘又魅惑,此刻笑容轻佻,比有些女子还要漂亮百倍。

她相信,这种美貌,很容易招人一掷千金。

可惜她没心思观赏美人,拼命抽回手,却发现此人力道大得出奇。

“松开,我有急事。”她拼命甩开他的手。

他却好像不甚在意,倏然松开她,“行,我和小姐投缘,不知有没有荣幸得知小姐名讳。”

“没有。”她不耐烦,绕过他,“你找别人去。”

男子没有跟上来纠缠,她小跑向最西边厢房。

看到厢房外,有几个扮作酒楼伙计的男子蹲守。

她从袖中拿出迷烟筒,默默吹出。

不多时,那几名男子陷入昏睡。

她先走到雕花木门前,敲几声,“亭姑姑,亭姑姑?”

房内未有应答,她握紧藏在袖中的匕首,悄悄推开门。

往里走,床上赫然反绑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女人灰头土脸、衣衫褴褛。

她走到床边,恨意驱使下,险些露出匕首,慌忙定了定神,将匕首收好。

现在还不能杀亭姑,得先知道亭姑向外透露了什么。

她拿出提神药,放到亭姑鼻间。

不一会,亭姑悠悠转醒。

谢允霏猛地抱住亭姑,痛哭流涕,“娘亲,霏儿终于找到您了。”

亭姑目光惊慌又懵然,还没缓过神,看到是她后,神色恐惧、复杂。

“谢允…小姐?”亭姑推开她,大声求救,“小姐,你来了真好,快救救老奴!”

“娘亲,我就是要救您的。您放心,外面的人,暂时醒不过来。”谢允霏边说,边给亭姑松绑。

“亭姑姑,您怎么之前二话不说,说走就走了。现在又怎么会被人捉住?”

亭姑对突然出现的女人不放心,斟酌着问:“小姐,您为什么会来救老奴?老奴以前对您那样。”

“还叫什么小姐,您是我的母亲。母亲,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谢允霏笑魇如花,将捆绑着亭姑的绳索扔到一边,“今日您有难,我自然要来帮您。”

“娘亲,您还没告诉我,怎么卷入这些是非?”她状似担心。

眼前女子目光单纯柔弱,一如当年城外庄子中一样,亭姑渐渐放松警惕。

听闻谢允霏好命,如今可是晋王妃,假若能攀附上,她和儿子何愁吃穿。

思及此,亭姑痛哭流涕,“女儿,我的女儿,你和王爷可要为我作主,杀了这帮绑我的贼人!”

“那伙贼人到底怎么您了?”

“他们问我成王府上的事,我一个小小奴才哪里知道王府秘辛?”亭姑抹眼角泪痕。

“成王府?”谢允霏愈加疑惑,自从她假千金身份揭露,亭姑就带着儿子连夜从谢府逃走,怎么可能知道成王府的事?

亭姑依旧揩眼泪,谢允霏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如果亭姑当真与成王府勾结,就更留不得。

“娘亲,他们有问我的事么?”她得确认,有关她的事,亭姑到底透露出多少。

“好女儿,娘亲还什么也没说,你别担心。”亭姑低头理理衣裳,起了心思,“你放心,只要你能帮娘亲和你哥哥,娘亲也就什么都不会说。”

话里话外,满含威胁之意,谢允霏眸光逐渐阴寒。

“谢谢娘亲。”谢允霏狠狠抱住亭姑,“娘亲,为了我们的幸福,女儿的事,切莫对外说起。被王爷知道了,我们会被赶出来。”

亭姑目光顷刻转为鄙夷,垂眼眯看怀中女子。

谢允霏这个蠢货,还真是没心眼。

不过,利用谢允霏的把柄,让这个缺心眼的帮扶自己和儿子,简直一举两得。

“娘亲,您真好。”谢允霏说着,慢慢从袖中拿出匕首。

她刚刚观察亭姑反应,不管有没有说谎,都留不得。

亭姑此人,她极了解,没有说出秘密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打算拿这个秘密为要挟,换取利益。

她的秘密没有完全揭露,为了安全,必须立即除去亭姑。

她悄悄拿出匕首,高高举起,正要用力刺下。

“殿下,就是这间。”

这时,走廊间传来熟悉声音,混杂纷乱脚步声。

她听到阑夜的声音,脚步声也逼近门口。

立马收好匕首,她异常惊骇望向厢房门口。

怎么会,黎淮景怎么来这?

糟了。

小飞侠:完了,要露馅,容我想想办法!

小镜子:娘子,咱别玩躲猫猫,行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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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萧墙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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