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吃的饭不多,祁奶奶吃饭勉勉强强,但下了饭桌,想起各种各样的零嘴便立马食欲大增。
家里人平时担心她积食,都劝着她饭后过几个小时再吃。
祁家父子的两张嘴堪比八爪章鱼,吧嗒吧嗒说个不停,能把人烦死,祁奶奶每回都是被迫就范。
但今天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她不放纵简直对不起自己。
“清溪,烤栗子好吃,你尝尝。”
“梅干菜烧饼,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
“清溪奶奶记得你是不是不能吃辣,我先帮你尝尝这个辣不辣。”
“这个好像很甜,奶奶尝尝好不好吃。”
......
手里拿不下了放在腿上,腿上堆满了叶清溪放到茶几上还要被祁奶奶再搁到沙发叶清溪的身边,以此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半点私心,吃也是为了帮清溪尝尝味试试毒。
叶清溪:“......”
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奶奶我......慢慢吃,你也慢点、慢点。”叶清溪四处寻找祁策,想拉他过来分担一点。
应该在厨房的祁策不见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姨和祁叔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他和祁奶奶,叶清溪感觉有点奇怪。
“祁策等会就来了,清溪别急,多陪陪奶奶。”祁奶奶笑呵呵安慰他,又抓了一把剥好的烤栗子,从中挑了一个两个七个八个给自己。
看不到祁策他急什么,叶清溪默默反驳,挑了个栗子放进嘴里,狠狠咀嚼。
祁策从楼上下来时脸上没什么异样,自然地坐到叶清溪身边,腻腻歪歪轻靠着他。
叶清溪看了他一眼。
这家伙非但没有挪开的意思,还伸出胳膊,放到自己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从后看去像是把人搂在怀里。
祁奶奶没说话,在一旁笑眯了眼,对小辈在自己面前这样乐见其成。
祁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照叶清溪的话来说就是洗个碗顺带把自己也给洗了,碟带香气,他带骚气。
他没说话也没做什么表情。
但叶清溪就是能透过外在,嗅探到春心荡漾的内里。
直觉不需要证据!
眼神警告没有作用,叶清溪轻咳一声起身跟祁奶奶坐到一起,“奶奶我们继续听书,到哪一段了,刚才我都没注意听。”
“许随便准备开新闻发布会。”祁策视线念念不舍地从青年身上滑过,低头把堆积的零嘴清出来放到桌上,耐心给栗子剥壳。
叶清溪火燎一般,竟差点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许随便什么随便,人家叫随心,”祁奶奶对这个主角老有感情了,不然也不会问叶清溪有没有改编的机会,“我看你才随便吧,祁随便,”
祁策无奈,“奶奶,我这不是才听到几句。”
“没搞清楚就乱说话,怪不得你叫祁随便。”祁奶奶不高兴冷哼。
叶清溪没吭声,幸灾乐祸地偷笑。
说话间,祁策手里的栗子已经全部剥完,一个个圆鼓鼓的,散发着香甜味道,顺着修长的手滚到盘子里,栗子撞到一起骨碌碌滚好久才会停下来,勾得祁奶奶两眼发直。
“不行,奶奶你今天已经吃很多了。”祁策捏起一颗栗子,自祁奶奶眼前探身而过,直直放到叶清溪眼前。
叶清溪:?
祁策:“吃。”
叶清溪不动,他就这样定着,大有要喂进嘴里的架势。
僵持几秒,叶清溪磨了磨牙,伸手从他手里拔过栗子,笑着,“谢谢。”
狗东西攥得这么紧,不会真想当着长辈的面喂他吧。
叶清溪飞快夹他一眼,祁策捉住wink了一下。
狠狠咬着嘴里的板栗,像是在咬着某人的肉,总觉得刚才是被某人隔空调戏了。
当着祁奶奶的面,叶清溪放不太开,老人家恐怕也感觉到了,嫌弃地冲祁策挥挥手,让两人到别处玩去。
天气预报播报近日有雨,雨还未至,空气中裹挟的水汽先行一步铺开场子,地上的落叶受到侵染,踩上去没法发出碎裂的沙沙声。不需要伴奏,光是祁策一人在身侧,叶清溪就不觉得寂静。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叶清溪深吸一口气,吸到满口的水汽,被呛个半死。
弯腰剧烈咳嗽,抓紧祁策身侧的衣服,手挂在上面,像是在无声控诉。
没有比祁策更冤的人了,他明明什么话没说。
祁策轻拍着背帮忙顺气,“看别人都觉得你控诉我没理由。”
“哪里有别人,一句话变成恐怖故事。”叶清溪轻哼。他说的吵不指声音,今天肯定发生了别的什么,才让祁策躁动,总总欲言又止,“你不想说什么吗?”
叶清溪是懒得探知秘密的,不过祁策一脸快问我快问我,有件大好事哦问我我就告诉你的急切样,勾起了他那么一点点好奇心,叶清溪愿意配合来一下流程。
“不是嫌我吵吗?”祁策比了个拉上拉链闭嘴的动作。
叶清溪气笑,刚想说话,祁策跑到远处,站在藤蔓攀满的围墙边招手。
“老爷子今天在家吗,要不要过去看看?”祁策跃跃欲试,拨开有些刺手的藤蔓,用力一撑往隔壁看了一眼。围墙对面是叶家,翻围墙这种事祁策轻车熟路,这可比走正门快多了。祁策下来,躲在围墙下,“有监控。”
叶清溪噗嗤一笑,“为谁?”
叶老爷子很不喜欢他们翻墙这种行为,觉得不规矩,跟没有受到管教的野孩子一样。那之后叶清溪就不翻了,只由祁策翻过来找他玩。从前可没有什么监控,装上防谁不言而喻。
祁策坐上围墙伸手要拉叶清溪上来。
“不要。”叶清溪背手作势要走,“我可不想被人看到。”
想到监控后面有一个人看着他俩翻上翻下,现在就可能看到祁策坐在围墙上,叶清溪就头皮发麻。若是这里的监控连上的预警系统,响起来......
“为什么突然想见老头?”祁策拉他上来不得要领差点没把叶清溪胳膊扯断,叶清溪掰开手,找到脚下的着力点一蹬便跃了过去。祁策随后,拍落手上的残渣,“问候一下他老人家,回来这么久了,都没有正式登门,这不太礼貌。”
“你的礼貌是限时礼包?”门口堵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祁策但笑不语。
那个监控大概是装了很多年,随着叶清溪出国,祁策不再光顾而废弃,两人翻过来这么久也没有人发现。叶宅和祁家比邻,却是给人很不一样的两处地方,他们翻过来的地方附近有一片不小的池塘,盘卧的连廊一路蔓延直至最东边的楼。
从前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会打理的很干净,叶牧是个特别较劲的雇主,哪一处地方没有打扫得让他满意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他还走得动的时候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宅子上上下下检视一遍,没退休时这件事放在晚上。叶清溪觉得他就是跟谁都过不去,自己,妻子,子女,员工,哦可能要除去那个叶言密。
可惜最喜欢,想要把一切都给他的儿子,同样与他过不去。
岸边疯长得不成样子的柳树点着水面,停泊在池塘边的柳舟成片,全是违停船只,青苔泛滥成灾,叶牧若是能来看上一眼,绝对是能立马气昏厥进医院的程度。
“事先问一下,叶爷爷近期身体状况怎么样?”
就知道没憋好屁,叶清溪看他,祁策轻咳一声,“我怎么知道。”
“我问问川穹哥,”祁策拿出手机。非要问到东西,等会作的妖肯定不小,叶清溪按住手机,眼睛轻眯。
“不如先跟我说说你想干什么?”
“乔姨。”祁策丢下手机追上远处的人。乔姨是在叶宅呆了很久的老人了,叶清溪刚到叶宅是她暂时照顾。老爷子对她还算信任,她肯定知道老爷子的状况。祁策拐弯抹角问着一些事情,乔姨觉察不到意图,都很耐心的告诉他。
见叶清溪祁策是顺着连廊走来,乔姨立马知道他们是从围墙翻过来的了。叶清溪缓缓走近,就听到她不赞同地说:“小少爷你们下次别再从那里走了,围墙很久没有修缮,出了事可怎么办。”
“您觉得远,家里面开车来接你们。”
叶清溪想假装路过不管他的事,被祁策拉住乖乖听训,“乔姨我们知道了。”
谁跟他我们。
乔姨舒口气,“知道就好。”
叶清溪脸上露出一丝笑,等寒暄完悄悄伸出一只脚,踏步欲行的祁策狼狈踉跄。
“小心一点啊,没事吧。”乔姨关心地问。
祁策扶着立柱摆摆手,“没事。”
抬眼看叶清溪早就走远了,一点心虚愧疚要等等他的意思都没有。
祁策眯眼看着青年不受一点牵绊,丝毫不留恋的脚步,蓦地笑了。
随即大步跟上。
叶牧年纪越来越大,腿脚虽没有不便,精力却不比从前,想要较真也没了劲头,在家活动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
祁策叶清溪找到老爷子时,他正一个人坐在二楼自己的书房里,躺在临窗的沙发椅中睡着了。
两人抬头正好能看到,老爷子歪着脑袋,腿上放着一条毯子,一边滑落到到地上。看起来十分岁月静好。
叶清溪祁策对视两眼。
齐齐抬脚要上楼,神出鬼没的管家突然出现,挡在面前,“祁先生,小少爷,先生睡下了,稍后再找他吧。”
“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收到消息。”
“咳,我们找他有要紧事。”叶清溪随口应付,就要强闯。管家在两人面前就是纸老虎,嘴上说绝对禁止,吵醒老爷子后果会多么多么严重,实则叶清溪进他就退,再进一阶就再退一阶。
也就起到一个减速器的作用。
管家拦不住他们,只能在祁策推开门时做无用的努力,“祁先生小少爷,起码声音小......”一点。
门彻底打开,管家对上老爷子已经清醒的眼,闭上张开的嘴,背手转身就走。
“祁家小子,”叶牧看到祁策身后的叶清溪顿了几秒,“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叶清溪把门关上。来,到这坐,你去给我们倒杯茶。”
祁策拉住叶清溪的手,“不用了叶爷爷,今天特地来只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声,说完就走,”
顿了一下,“可能说完您就不欢迎我了,毕竟......”
叶牧被祁策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弄得有些不悦,他重新整理好落地的毯子放到一边,十指交叉放于膝盖,“不如先说说看?”
祁策拉着叶清溪坐下,看到桌上摆着的干果抓了一把塞进叶清溪手里,“关于我和叶清溪的婚约,据我所知两家达成过协议,婚约缔成后我家会赠予...叶家3%的股份。”祁策一边说一边看着叶清溪,见他没有要吃的意思,索性都拿过来放到桌上,耐心地一个个掰开再放到特清溪手中,老爷子看得眼皮一跳。
他看不得两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腻歪,碍于祁策在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稍稍偏头,直视深色的内嵌书架。眉头一皱,上面一行几本书斜放着,让他很不舒服。
“是的,确实有这样的协议,叶清溪也会给你们带来叶氏的股份,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浑浊的眼睛滑过叶清溪,好像明白了祁策特地来此提起这件事的意图,眉眼压低,“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
“你们有感情,婚约是锦上添花。你们的情况和你父母的不一样,叶清溪,你无需担心重蹈覆辙,而且你们不会有孩子,不用害怕创造出下一个自己。我说得对吧,叶清溪?”
“纠结的这些,只能证明你过分在意......”
叶牧的声音越来越大,叶清溪耳边好像出现一阵嗡鸣,声音扭曲成了别的什么,白色瓷杯碎裂,交相疯狂辱骂的男女,漫长的雪风呼啸。所以说,知根知底不是什么好事,那是一把递出面向自己的利刃,不知何时它就会狠狠刺入心脏,在其中翻腾搅烂,然后把最难以诉诸于众的一面摊开,展示给最不愿让其知晓的那一个人。
有多伤心,倒是没有,叶清溪早已不是纠结感伤童年创伤的年纪。
他只觉得难堪。叶清溪勉强带笑,看着叶牧的嘴一张一合,他又说了什么已听不清了。他开始思索别的什么,比如这段时间忙完要去哪玩比较好,或者维持新的娱乐公司还需要多少资金,他该请夏筝吃顿饭,以免她怨气深重天天想着找根绳子吊在自己家门口,至于被剖开在眼前的脆弱与恐惧,也没什么大不了......“叶爷爷,你是不是忘了,这件事是我提的。”
“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默认我们来找你,是清溪借我之口向你提出的呢?你一直知道他的想法却视而不见,只是在这时候作为怀疑他的佐证吗?您有一点可能搞错了,介意这件事的人,是我。”
祁策起身,缓步至叶牧身前,格外没有礼貌地低头看着老爷子,微微侧身阻挡望向叶清溪的视线,“这是什么锦上添花,我和清溪明明可以被人夸一句青梅竹马终成夫夫,但就因为一个婚约,多少人会觉得我们是商业联姻表面夫夫?这有什么好的...订婚两家展开的合作,婚后祁家赠予叶氏的3%股份,叶爷爷,锦上添花的人是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还是您。”
叶清溪眼皮一跳,不知道祁策发什么疯。
“我拍戏,如果有一部电影大卖,不出意外这部电影的主创能接触到比如今更好的资源,主导演和主角更有可能直接飞升一线。叶爷爷,在您眼中娱乐圈应该是个趋炎附势踩高捧低的腌臜地,但是那种地方也是知道功臣是要好好捧起来的。该羞耻的人是您,叶爷爷,教养出一个一事无成的儿子,不负责任地促成不合适的婚姻。”
“一切不幸都是由你开启,再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也只能显得您更加无能和不堪。”
“太无礼了,你们给我滚出去!”祁策的话彻底激怒了叶牧,他毫无预兆起身一脚踹向祁策,祁策没有避开。老人的力气没有多大,只是灰色的脚印出现在身上,看着有些难堪。
这一下不足以平复叶牧的怒火,他叫来管家,要他把两人通通赶出去。
不想管家为难,叶清溪把祁策领走了。
看到祁策郁闷的表情,叶清溪气笑了,狠狠扯着男人的脸,拉长又搓圆,“你这是什么表情,跑到我家把老头骂一顿还没骂爽?”
“第一次被人赶出来我说什么了。”
祁策按住叶清溪的手拍在自己脸上,“你爽吗?”
叶清溪:“什么虎狼之词!”
“你是他孙子不好骂,我帮你骂。就算是叶爷爷也不能欺负你,你也不要......让他欺负自己。”
叶清溪沉默,咂摸着祁策话,“怎么感觉你是在骂我。”
“没有,”祁策抓着手贴到叶清溪脸上,四只手捧着脸,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是把你当成娇花。”
叶清溪还想调笑说恶心死了,所有话撞入那双该死的慎重其事的眸子,就被打乱重新排序组合了。那绝对不是自己会说的,但他就是说了,并且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那你要好好的养护我了,祁花农。”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