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游羽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茶几边，捧着冰袋敷脸，顺便也敷眼睛。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有点冷，他忍不住发抖。

真是狼狈又荒唐的一天。

商佐锁上门，走到游羽身边，“对不起。”

游羽疑惑地抬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没在外面找到人，好像现在也没人有空，可能只能我帮你了。”商佐说得坦然，语调没有意识别的意味，只是单纯地描述了事实，同时把药袋放在游羽面前。

游羽松缓地摇头，笑了笑，“没事，里面其实还有一条裙子，本来也没什么。”他说着便站起身，将血肉模糊的后背露给商佐，“要先解链子，然后是下面的锁扣，你会吗？”

商佐犯难地看着一干闪着光的金色羽毛，“我研究一下。”他信誓旦旦，想着炸弹都能拆，几个装饰品还不行了？

游羽感觉到商佐的手，那手先是把他的头发都顺到了前面，他也搭了把手，把零散的头发都收进手里，方便商佐的动作。

商佐显然对拆卸这些不太熟悉，磕磕碰碰研究了好一会儿，又避开了他的伤口，花了半天才完完整整地帮他取下整个后背的黄金装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取下之后，商佐站在他身后好半天没反应。

游羽回头看他，“怎么了？”

商佐神色镇定，但好像又不那么镇定，目光落在他背上好像挪不开似的，嘴里说：“装饰坏了。”

“没事。”游羽回过头，伸手摸到腰窝上的拉链锁扣，向身后的商佐示意，“这里还有个锁扣，再解开这个就可以了。”

“好。”商佐应着，将手上的装饰品轻轻放在沙发上。

他再次走到游羽背后，顺着游羽的手摸到那处暗扣，感觉到商佐的手伸了过来，游羽也就收回了手，两人指间的肌肤短暂地相接，连体温都来不及感受，好似什么都没碰到，却又好像碰到了。

那锁扣比起拆装饰简单多了，商佐三两下便解开了，游羽感觉到腰上一松，舒了口气，站直身体，把手伸到背后，将剩下的拉链整个拉开，他终于能从这厚重的裙子里走出来了。

商佐瞳孔微缩，悄悄退了一步。

游羽穿着条露背的衬裙站在房间里，丝绸的面料松软柔和，顺着他的身形弯折出阴影，游羽毫无自觉地回身看向商佐，“谢谢你，商佐。”

“不用谢。”商佐低头又抬头。

明明都是男人，除了腺体和某个部位有点差别，其他都一样，但怎么感觉游羽看起来就那么不一样？好像看哪都冒犯，他只好看着游羽的眼睛。

但那眼睛紫得浓郁又饱满，游羽好像哭过，所以此刻双眼像是被水洗过的水晶，盈润透亮。

商佐感觉自己只能看地板了。

游羽好像笑了笑，商佐不太能确定，因为他在看地板。

“我去洗个澡，你随意吧。”他听见游羽说，随后是脚步声和关门声，商佐松了口气，看着地上一摊婚纱，陷入沉思。

没多久，他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缥缈的树莓的气息。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紧闭的浴室门，感觉这浴室的密闭性不太好。他的嗅觉本来就很敏感，但他没想过觉醒成Alpha之后，Omega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居然比普通的气味更猛烈。

他口腔里的犁鼻器不自觉地被引诱出来，他忍不住张开一点嘴，空气涌入口腔，混杂着血腥和信息素的味道，酸甜的，生涩的，咸咸的，各种味道综合在一起，侵入了羽蛇敏感的嗅觉，商佐被刺激得半阖了眼，瞳孔闪过一瞬的金色。

味道感觉有点苦涩，但很好。

*

游羽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自己的后背。

那些黄金装饰太重了，虽然只穿了一会儿，但是中途他又走又磕的，此刻在他背上留下了好多红印，看起来好似散着许多红色的羽毛，混杂在鞭打的痕迹里，样子有点……暧昧。

游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商佐为什么盯着他的背半天没说话，又避开不看他了，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

果然是个Alpha。

游羽避开背上的伤口，随便冲了一下身上，把金粉和妆都卸掉了，洗完澡，他换上了来时的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商佐还坐在沙发上，刚才铺了满地的婚纱已经收了起来，被塞进了裘然留下的包里。

“还以为你走了，你不去晚宴吗？”游羽问。

“你还没上药。”商佐指了指桌上的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处理一下，我在军队呆过。”

游羽犹豫了一下，那些伤口被衣服摩擦到的时候会疼，商佐说话时的语气客观且有礼，甚至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他感觉不到不尊重，所以他没犹豫太久，“那谢谢你。”

他脱掉衬衣和背心，拱着背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商佐去洗了一个手回来，他坐在游羽身后，先用棉签蘸着碘伏将伤口挨个清理消毒。池临世下手没什么轻重的概念，全看他的心情，这次背上没有衣服遮挡，所以伤得比往常严重。

游羽能感觉到商佐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了，但他依然很痛，不过他早已习惯在痛苦中沉默，他埋着头一声不吭，手拽着自己的头发。

商佐没说什么，但他通过游羽揪自己头发的力度判断他的疼痛程度，然后找到了合适的力度，保住了游羽的头发。

消完毒，商佐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上了一层薄薄的凡士林纱布，再为游羽裹上了绷带。他手法果然娴熟，裹完的绷带及其服帖，没有褶皱，完美得像个艺术品。

“好了。”他站起身，将桌面上的垃圾随手收进垃圾桶。

游羽将衣服套上，一粒粒扣好扣子，他视线扫过不远处床上的礼服，回头注视着商佐，“我跟你去晚宴吧。”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作为主角之一缺席确实挺让人难堪。

“没事。”商佐摇头，看着他笑，“不是要去实验室吗？我自己去晚宴转转，你自便。”

商佐走得很果断，果断到游羽来不及再挽留。这倒让他莫名松了口气，他提着婚纱袋子，从电梯下到最底层。来的时候，他把车停在了下面的停车场，此刻他几步走到停车位，却发现自己的车位被前后左右堵了个严实，他绕了一圈，发现都是费文车队的车，随即有点无语。

费文虽然是费衫的儿子，但总是对池临世很狗腿，这种事情干得不少。

游羽准备去街上打车，谁知道一转身，却看见商佐站在他身后，他疑惑了一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跟过来。

商佐扬了下手里的纸袋，“我返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发现你忘记拿药了。”

“啊，不好意思。”游羽走上前接过袋子，冲商佐抱歉地笑，“谢谢你。”

商佐摇头，同时看见了他身后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车，“你的车？”

游羽点头。

商佐想了下，“你要去哪？不如我送你吧？”

游羽赶紧摇头，“不用了，我去外面打车，今晚已经太麻烦你了，我……你已经帮我太多了。你回去参加晚宴吧，跟集团的人多认识一下。”

“没事，也不急这一天。”商佐已经掏出了车钥匙，拿在手里抛了一下又接住，“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游羽眨眨眼，也不好再拒绝了，本来他也想跟商佐搞好关系，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商佐一边走一边把胸口的花撤掉，扔给了路边的清洁机器人，清洁机器人一口吞掉花，商佐侧耳仔细听着游羽跟着他的脚步声。

商佐的车离游羽的停车位不远，走到车边游羽才发现商佐的车是一辆体型彪悍的越野，样子方正却霸气野性，跟商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

商佐绅士地为游羽拉开副驾驶的位置，游羽坐上去，闻到了车内柑橘木质调的香水味，清新却又不失沉稳，很好闻的味道。

商佐从驾驶位上车，他喝了酒，所以设置了自动驾驶，转头问游羽，“你要去哪？”

“克罗默大学，克罗默初级研究院，麻烦你了。”

车辆自动采录了游羽的声音，定位了目的地，驶出车位上路。一上路两人就安静了下来，车内显得有一丝尴尬。

游羽没话找话，“你的车载香水蛮好闻的。”他说完扫过车内，却没看见香水放在哪，视线一顿。

商佐细微笑了一声，声音低沉，“不是香水。”

游羽立刻反应了过来，企图找话题缓解尴尬却找了个尴尬的话题，评价信息素这种事情暧昧又过界。他不敢接话了。

“你要吃点东西吗？”商佐随手打开车柜找了一下，企图找出点什么能吃的，但是车柜里除了吃的什么都有，甚至有个方方正正包装的计生用品，商佐和游羽的目光都在那个东西上凝滞了几秒，然后都不约而同地装作没看见。

商佐猜测多半是费杉放的，他开了窗户，吹了会儿风，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回头问游羽，“你还在读书？”

游羽点点头，“在读博士。”

“噢——嗯？”商佐意外地看他，“博士？我记得你好像比我年纪小一点？”

游羽看着他笑了下，“我在我的专业方向比较擅长，论文出得快，再加上我爸是池临世，他不喜欢我在学校多花时间，找了点关系，所以研究生只读了一年。”他顿了一下，“大学也只读了两年。”

商佐一脸震撼。

游羽接着他的话题说：“你呢？你读的联盟军校？那里是什么样的？”问完他又想起商佐身上发生的事故，赶忙补充，“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商佐倒是不太在意的样子，“天天训练、上课，定期出任务，打打杀杀，偶尔会遇到危险，然后解决危险，或者被危险解决。你呢？你都做些什么？”

游羽抿了下唇，看向商佐，“我的研究方向是‘迷失彗星’病毒与腺体结合率，也……涉及一些腺体治疗相关的部分。”他悄悄暗示。

“迷失彗星”病毒是二十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一种病毒，这种病毒是被迷失彗星带来该隐星的。

人们很早就观测到了迷失彗星的来到。甚至在它还未降临前，就有人研究过，它过来的方向上有一个曾经检测到文明痕迹的星球，但在检测彗星的时候，那个星球早已毁灭，甚至有人推测这颗彗星是那个文明的遗留的一部分。

当时的监测表明迷失彗星没有威胁，最多就是给该隐星多添加一个天坑，所以落地之前没有人为干扰。但谁也没有想到，迷失彗星如期来到该隐星，却没有降落。

它离奇地悬停在该隐星的西海赤道线上，成为了一座悬浮离岛。就像兽人的蛛腹一族所居住的岛屿一样，是悬浮在半空的。

最先登岛的是克罗默生物集团的飞行舰队，随后是联盟的舰队。

按理说克罗默生物集团只是联盟管理之下的一家普通集团，不应该率先登岛，奈何克罗默和联盟一个在北半球，一个南半球，山高海阔，联盟那时也正值动荡的换届期，故而鞭长莫及，所以克罗默的自主性就强了点。

但第一个去未必就是好事，因为“迷失彗星”病毒就是被克罗默生物集团的舰队带回来的。

集团其实也只是去取样，流程也完全符合标准，不应该有任何疏漏，可偏偏“迷失彗星”病毒不同于人类以往认知的所有病毒，活性和生命力极强，潜伏期极长，它了穿越宇宙，抵达该隐星，通过人类现今发现的所有传播途径传播开去。

所以，当人们发现出现了不明原因感染，再进一步发现这种病毒的时候，它的全球范围播散已经完成，全人类感染已经不可逆转。

而感染完成的同时，迷失彗星表面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层。这种保护层极为坚韧，目前的武器都无法穿透，这导致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踏足迷失彗星。它成了悬在人类头顶的一个巨大问号，这个问号最后的导向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就目前来看，“迷失彗星”病毒的感染带来的不完全是坏事，因为感染呈现的方式多种多样，包括显性感染、隐性感染和病毒携带者。

比如游羽的母亲，池木娴，就是一名显性感染者，感染导致她双腿失能，身体素质日渐下降，但她也活着生下了游羽。这部分感染者会出现器官的不可逆衰竭，只能靠基因治疗缓解，但目前的基因治疗技术并不成熟，这几年池木娴的治疗效果已经不太好了。

除外显性感染者，稍微幸运一点的是隐性感染者，这部分人的病毒会跟ABO腺体融合，出现各种类型的异能，比如裘然和池临世，他俩都是控制系的异能。

根据病毒感染载量的不同，异能的强度也会出现差异。感染载量由低到高分为极低载量、低载量、中载量、高载量、危载量五个级别，异能也由此分为Ⅰ~Ⅴ五个级别。

裘然目前是个低载量感染者，所以异能目前是Ⅱ级，研究院将他的异能定名为“沉沦”，他的Ⅰ级技能是“引诱”，让对方短暂地爱上他，大概几分钟的样子。

池临世则是个中载量感染者，异能目前是Ⅲ级，他跟裘然一样是控制系，但效果又不一样。他可以在目标身上留下【烙印】，以此感知目标的方位，进一步可以控制对方的行为，影响对方的记忆，在特定情况下可以杀死违背指令的目标。

游羽不知道商佐有没有异能，他猜测可能是有的，不过腺体受伤之后异能也会被影响，不然不会从联盟来到猫头鹰市。

而除了显性和隐性感染者，就是最幸运的病毒携带者了，这类人携带病毒，既不发病，也没有异能，是安全的普通人。

以目前的研究来看，三种感染状态是稳定且不变的，没有异能的人就永远不会有了。

商佐听了游羽的话，好半天没反应，他盯着前方的路面，许久之后才说：“你的研究方向算是减轻异能越级的副作用？”

商佐没接腺体治疗的话题游羽倒是不意外，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没有熟到立刻能开始治疗的程度。但商佐提到了“异能越级”游羽就有些意外了，他其实说得很委婉，商佐能联想到越级说明他对此也有了解。

游羽点头，“主要是研究在避免寿命缩短的情况下让异能越级，降低病毒载量升高对人造成的副作用。”

按照如今的研究结论，感染载量每升一级，异能也会升高一级，但是随着病毒载量的升高，寿命会随之缩短，像费杉是为数不多的危载量感染者，她的寿命保守会缩短五十年左右，如果运气不好可能也就十多年的寿命了。

至于越级的方式，简单的说就是精神状态越差、身体抵抗力越低，越有利于病毒感染加重，感染载量越有可能升高，异能越级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但因为越级之后寿命就会缩短，所以一般人不会强行去越级，只有克罗默生物集团和联盟的人除外。在科技发展进入瓶颈的联盟，掌握异能者就等于掌握了新的武器能源，掌握了安全越升异能的方法，也就掌握了制造武器的方法。

克罗默生物集团与联盟向来不合，多处被联盟掣肘，两方多次产生冲突，集团其实早有独立出来完全接手草鸮行政区的苗头，只不过每次尝试都会被联盟四位执行统帅摁下去，他们认为不需要再多一位执行统帅。

“不过这个方向不太被看好，进入了瓶颈，毕竟有了异能抑制环，制造抑制环会更省事。集团已经转向去研究病毒越级疫苗了，可以短时间内越级，提升异能等级，就是载量爆发式增长的可能性比较大，容易死人。”游羽说。

“这种疫苗确实太危险了。”商佐神色淡淡的，“联盟已经禁止出售了吧？”

游羽勾了下嘴角，意味不明，“内部研究。”

“那已经越级到Ⅴ级的异能者目前有延长寿命的可能吗？”商佐问。

游羽摇了摇头，“这倒是属于我的研究范畴，只不过刚刚我也说了，这个方向进入了瓶颈，病毒和人类细胞始终是敌对关系。”

“好吧。”商佐似乎有些遗憾，越野车开到了地方，停在了路边，克罗默生物研究所此刻大门紧闭，漆黑一片，只有门口的守卫亭亮着。

游羽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地上仰望车厢里的商佐，风把他的衣领吹得直晃，发丝也凌乱地飞着，但他站得很直。

“谢谢你，商佐，今晚麻烦你了，你回去休息吧。”他说得很认真。

商佐点了下头，目光从他脸上划过，又想起什么，“你等一下。”他打开车柜拿出一个未开封的口罩，展臂递给游羽。

游羽惊讶一秒，伸手接过口罩，有些感慨地笑着说：“谢谢。”

商佐一挥手表示不用，“你去吧。”

一些设定解释

异能分级：Ⅰ极低载量；Ⅱ低载量；Ⅲ中载量；Ⅳ高载量；Ⅴ危载量。

裘然的异能：Ⅰ【引诱】：让对方短暂地沉迷自己；Ⅱ【沉沦】：控制对方为自己做事，必须保证对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不然技能失效，做完事情后对方不记得。

池临世的异能：Ⅰ【烙印】，接触目标身体，在目标身上形成短暂的印记，感知目标方位；Ⅱ【圈定】，印记升级为永久烙印，目标仅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目标异能级别低于本体时，可控制目标行动，封锁对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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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毒（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