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商佐这句话，游羽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慌乱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辩白。

商佐继续说：“羽蛇的嗅觉很敏锐，你知不知道我刚刚一进门就闻到满屋子的血腥气,从这个房间的门缝里传出来，全是你的味道。”

他顿了一下，“我只在凶案现场闻到过这样的浓度，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

“只做实验要不了这么多血，你把血抽干了也不可能立刻得到实验结果，稍微对自己好一点，好吗？”他说得平静，说完却又停下来，像是在整理情绪，几秒之后，他将头埋进游羽怀里，低声问，“你这样我该怎么办？我对你重要吗？”

游羽从没见过商佐这样，他能察觉商佐问题背后暴风雪般的浓重情绪，压得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也向一把尖刀般扎进了他的心底，痛得他头晕目眩。

“重要。”游羽说得急促又坚决，眼眶微红，“我再没有别的了，我只有你，你是唯一的，不能失去的，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这样了，对不起，我错了……”

他小声哀求着，声音却渐渐弱下去，他像是陷入了某个糟糕的梦境，梦里池临世圈/禁他，殴打他，他无穷无尽的道歉和哀求都得不到原谅。

商佐沉默看着游羽，他察觉了什么，慢慢松开了箍着游羽的手臂，游羽察觉这种松动，伸出手想去搂商佐，却还是被商佐的手掌一握松松地扣住双手的手腕。

“游羽。”商佐单独叫了他一声。

“嗯……”游羽像是从梦中惊醒，不太确定地应着，目光再没从商佐脸上挪开，似乎是想要竭力确认眼前的人是谁。

商佐伸手抚摸他的面颊，抹掉他眼角的水光，“你看，我从没要求你给我什么，也从没要求你必须听我的，也没说过你不能做什么，真要有什么希望，那也是希望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是绝对自由的。”

游羽挣开了手掌的束缚，伸手贴着商佐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你……不能这样，游羽，不应该是这样的自由，我知道你不得不做这些实验，所以没有阻拦你抽自己的血，但这不是你过度伤害自己的理由，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以，你说我很重要，那起码看在我的份上，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商佐说着，满心的怒气和惊惧浓稠得像化不开的黏液，但他全都压下了，只是怜惜地看着游羽。

游羽在他的话语中攒起泪，泪痣被打湿成哀婉的晨露，分开的嘴唇还有些苍白，露出的齿龈颤抖。他曾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挖出来给商佐，以穿心剖骨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爱意，此刻却也不敢了，因为这也是一种自/残，而商佐希望他在爱里保有自己，他只能安静地点头，做商佐听话的爱人。

商佐看着他温驯点头的样子露出和煦的笑，五官在笑里变得俊朗又生动，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向来野性难驯，此刻却温柔多情如换了个人，他说：“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个，可你只有一个，我很爱你，阿羽，我可以为你踏平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可如果那个人是你，你要我怎么办？我或许只能把我的心肺剖出来给你，你才能明白我现在的痛楚。”

游羽慌张地攥商佐的手，像是怕他真要剖了自己的心肺，也可能是因为这样的话哪怕只是随口吐露也令人害怕，这次他是真真切切知道自己错了，他想要立刻表白自己的心迹，却被商佐的大手捂了嘴。

商佐低下头看着游羽，“你的‘对不起’和‘我错了’不该说给我，应该留给你自己，你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向台面上那三组采血器，“你的实验和治疗真的需要这么大的剂量吗？你想很快出结果，向联盟证明你的能力，害怕去了联盟无法立足？害怕别人觉得你是我的附庸？”

这几句话一下切中了游羽的要害，他陡然睁大眼，僵住了。

商佐认真看着他，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后，他认真地说：“我刚到联盟的时候很不受人待见，毕竟羽蛇是异类，生活习惯、社交方式跟人类都不一样，慢慢适应了一段时间，跟雪俞学习了很多东西之后，我才适应了联盟。”

听着商佐的话，游羽安静下来，他放开了攥着商佐的手，注视着商佐，仔细听对方的一词一句，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我比你更了解联盟，我会有更好的方法教给你，但不是现在，而是以后，在我们的未来里。”商佐探身吻了吻游羽的额头，“别着急，不要做这种透支自己的事情，人活着才有一切。”说完，他缓缓松开了捂着游羽的手。

游羽被他捂得有点缺氧，此刻喘着气红着脸看他，“我、知道了，”他伸手抱住商佐，把自己沉进他的怀里，“我不会这样了，我太心急太想出成果了，但我不会了。”

“嗯。”商佐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记住我说的话，也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事。”

“好。”此刻的游羽前所未有地诚恳，恨不得献上他此生为止所有的虔诚。

商佐淡淡笑着，“但还是要有点惩罚，不然我觉得你不会长记性。”

游羽：“啊？”

商佐伸手捏着他带着手镯的那根手腕，游羽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想要抽手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撤出的手腕上光溜溜一圈，什么也没有了。

游羽神情恍惚，如糟重创，脸色比刚刚抽完1200ml血的样子还苍白，商佐站起身，俯视他，“等你反省好了再还给你。”

“我……”游羽欲言又止，站起身茫然看着商佐。

商佐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痕，“我给你带了午餐，你吃吧，我回去上班了。”他说着，转身往外走。

游羽失魂落魄地跟出去，一眼看见外面的桌面上放着打包好的午餐，都是他喜欢的，他意识到什么，“你吃了吗？”

“我去集团食堂吃吧，来不及了，要迟到了。”商佐说。

游羽提起打包的午餐，追上商佐，“那我们在车上吃。”

商佐眉弓一扬，“好。”他老神在在看着游羽笑，像是就在等着这句话一样。

游羽傻傻笑着靠过去挨着商佐，商佐伸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拉开实验室的门，携着人一起走了出去。

“那等会儿你开车回来，晚上来接我怎么样？”商佐逗他。

“可以，”游羽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伸手环在商佐腰上，半贴半挂在对方身上。

商佐瞟了一眼游羽的举动，很是受用，他拿过游羽手里的午饭，揽着游羽的手紧了紧，两人像是连体婴似地贴着挪到了停车场。

因为平时跟商佐在一起时总是商佐开车，游羽习惯性要上副驾驶，一下跟商佐僵持着挤在副驾驶门前。

游羽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商佐无奈看着他，“立刻就要反悔了吗？”

游羽没动，仍环着商佐的腰，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挪了下位置，靠在商佐身上，眨着眼仰望对方，他舔了下唇，视线从商佐的双眸下移，落到唇上，“可以亲一下吗？”他低声问。

还没等商佐回答，游羽已经踩着他的皮鞋，扯着领带，踮起脚吻了上去。

停车场里猝然安静下来，丝缕的风声里夹杂了黏腻的声响，肆意着树莓和柑橘的果香，酸甜而清新，是浅尝辄止的吻，但温情十足，像是奶油融进了日光里，所有的味觉和毛孔都饱腹了一场。

游羽的手挂到了商佐的脖子上，抽走他的手镯像是抽走了他的骨头一般，他没个正形地赖着商佐，在接吻的间隙里期期艾艾看着商佐，欲言又止。

商佐吻了吻游羽的眼，拍了下他的臀，“去开车，我要迟到了。”他看起来好似不懂游羽再想什么，往日的心有灵犀都不见了，又或者是故意。

游羽抿了下唇，似乎束手无策，只是巴巴地看着商佐，商佐无奈地贴了下他的额头，稍稍蹲了一点，同时长臂一伸，绕过游羽臀下，单手把他托了起来。

游羽一惊，害怕自己掉下去，只好紧紧抱着商佐的脖子，商佐举着他走到了主驾驶边上，命途多舛的午餐被暂时放在车顶。

商佐拉开车门，把游羽服服帖帖地放在驾驶位上，给他调好座位，游羽意图反抗，伸手勾了下商佐的袖口，被商佐扯过安全带“喀”一声束缚在座位上。

游羽：……

商佐把放在车顶的午饭拿下来，塞进游羽怀里，重新吻了下他的额头，“先吃东西。”随后关上了门。

游羽摸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很是不适应，商佐从另一头上了车，歪过来给游羽设置了自动驾驶，车辆自己上了路。

游羽仍然没有放弃，正想说什么，极片颤了一下，他下意识侧腕一看，空中弹出信息框，是裘然回复了他，大约是说自己有事，晚点再联系他。

商佐侧目扫到游羽的信息，“我早上在集团看见他了。”他说，“跟冉齐在一起，裘然最近在集团出现得很频繁。”

“他是有什么事吗？”游羽收起信息界面，把午餐拿出来摆开，“是……”他想问是不是联盟那边的任务，又不太确定自己车上有没有监控，只好看向商佐，希望商佐能明白他的意思。

商佐笑着说：“我帮你检查过了，车里很干净，我没太问过他的事情，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我有点猜测。”

“猜测？”游羽不解，“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轮船上看见的情.趣筹码吗？”商佐问。

游羽点头。

商佐说：“混乱区虽然分崩离析了，但是类似的人**易一直没有断根，去年我在一家地下赌场抓人的时候，缴过一批这种筹码，当时找不到源头。这种筹码是分级别的，最低级的代表道具，最高级的代表人，我们那天见到的是最低级的。”

游羽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混乱区是他不太愿意提起的过去，“可是，冉齐为什么会去私下搞这种事情？集团也默许？”

他问完自己也恍然醒悟，筹码都出现在集团的游轮上了，还有什么私下可言，“所以集团也默许。”

商佐点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他斟酌着，“混乱区当时其实有一位高层就姓冉，他跟冉齐的父亲是叔侄，而冉齐的父亲也是混乱区的常客，冉齐或许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一些恶劣的习惯。”

“混乱区被处理之后，姓冉的高层就死了，但是有很多混乱区的视频文件被人带走了，这些年也一直有人贩卖相关的私密视频，联盟一直在追踪溯源，但是基本是浮于表面的清扫。清扫筹码那次，也出现了那些视频。”

商佐一边说一边打量游羽的表情，见他对混乱区跟冉家的事情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再细说。

“所以，冉齐算是继承了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游羽慢慢思索着，“怪不得裘然会跟联盟合作，混乱区这些污糟的事情间接害死了他的哥哥，如果他跟裘明出生在和平地区，裘明可以得到规范的治疗，就能再多活很多年。”

商佐说：“他在冉齐身边的时间不短，现在冉齐也渐渐带他参与集团的事情，可能他在这条线上走得很深了，你要问他的话也要注意内容。”

游羽沉思片刻，面上浮起不安的表情，“他一直不太愿意我告诉他跟我异能有关的事情，哪怕在他身上尝试了什么，他也会阻止我告诉他，我之前以为他害怕自己说漏嘴，但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是害怕哪天他暴露了被人审问。”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当初在集团的研究院里经历了什么。”游羽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额角，微颦着眉，深深叹了口气，“他应该是害怕再次经历那些事情自己坚持不了。”

商佐权衡之后，说：“这段时间我让人看着他一点，蝰蛇小队剩下的人现在也没什么事，但不能靠他太近，很容易让人起疑心，但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不能确定他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走。”

游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跟裘然是朋友，相互帮助过很多年，但他们都有各自要完成的人生目标，分别不代表结束，裘然也有能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只是无法确定对方一定安全，难免忧心。

“我知道。”游羽的担心露在脸上，他思忖片刻，“还是别让人跟着他了，冉齐是个非常警惕的人，反而容易让他暴露。”

跑车驶进集团，迎来道旁人的瞩目，游羽很少来集团，但他的车以前经常跟着他上新闻，所以集团的人基本都认识，游羽在众人的好奇里把车停到了商佐上班的那栋楼下。

商佐把吃完的午餐盒子收拾好了一起带下车，扔进了道路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准备往集团内部走，游羽从车窗边探出身体看商佐，朝他伸出左手，长长又绵绵地叫他，“佐哥。”

正是上班的点，进出集团的人不少，他这一声也被路过的人听了去，来往的人侧目打量他跟商佐，满脸八卦的样子，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商佐本来背对着游羽，被这个新称呼叫得转过身，神态惬意又舒坦，他看见游羽伸着光秃秃的左手朝向他，于是伸出手牵着，另一只手臂搭在车顶上，明知故问：“怎么了？”

游羽心有戚戚焉，手腕拱起来，弱弱问：“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商佐松开他的手，在他脑门上弹一下，弹得游羽“哎”一声捂住脑门，哀怨看他，不明所以，商佐笑：“我气还没消呢，又跟我聊了一路别人，再说吧，看你表现。”

游羽表情呆滞，悔不当初，恨不得把刚刚聊裘然的记忆从商佐脑海里删掉，已然忘了明明是商佐挑起的话题，但一切已成定局，商佐笑着退后几步，“走了，晚上见。”

目送商佐消失在集团大门，游羽痛定思痛，觉得见裘然这件事不能放到晚上跟商佐一起，于是立刻打了裘然通讯。

裘然：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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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样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