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励这家私房菜馆回廊庭院曲径通幽,全是按他自己的喜好来装修的,四季景观和私密性都极好。
谢一忱和徐阿姨两个人,服务生安排的房间就相对较小,榻榻米长矮桌两方,谢一忱和徐阿姨相对而坐,桌子下方的榻是空心,方便客人放腿的同时,还能避免脱鞋的尴尬。
谢一忱拿起手边的茶壶和水杯,给徐阿姨倒了半杯苦荞之后,再给自己倒。
润了润喉之后,谢一忱重提旧话:“廖旭,最近是惹您生气了吧?看你们这段时间都憔悴了。”
徐阿姨因为体检,一早上没进食,胃里饿得噌噌冒酸水,等灌下杯子里的半杯温水,缓解胃里的一阵不适,在听出谢一忱的言外之意后,才无奈地叹气,皱着眉头跟谢一忱吐诉:
“你说小旭他年纪也不小了,今年27,再过两年都30了,就算不成家,也该找个对象谈谈才正常不是?”
“可我每次跟他谈,他都爱答不理的,我也是没辙……”
谢一忱点头,表示理解:“嗯,阿姨您说的没错,不过这件事,我倒是可以稍微帮他解释一下。”
“廖旭以前,谈过一个对象,是……”
“什么??”
徐阿姨脱口而出。
谢一忱不受打扰,接着说:“对,就是谈过一个姑娘,是我们一个班里的同学,后来因为一些比较私人的原因,那个同学不告而别,并且删了周围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因为两人没正式提过分手,廖旭脾气又倔,心里就一直拧着股劲儿,想不通……”
谢一忱说得很简洁,拢共几句话就概括了,但徐阿姨听完这些她毫不知情的故事,久久地张着嘴,神情恍惚。
后来服务生陆陆续续送来饭菜,谢一忱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一边觑着阿姨惆怅的脸色,说:
“廖旭跟人谈恋爱这事儿很隐秘,知道的人也没两个,不告诉您,一是抹不开脸面儿,二肯定也是怕您担心。”
“但是我现在想想……”谢一忱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他这些年没谈,八成就是没碰上真正喜欢的人……您要实在担心,我回头绑了他给安排人相亲去,怎么样?不用您动手!我保管给他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谢一忱半认真半开嬉笑的话可算把徐阿姨逗乐了:“那我可等你的好消息了。”
“没问题!”
——
春日午后的阳光温和惬意,铺天盖地的暖意盖过了徐徐扑来的冷风,晒得人恹恹欲睡。
旁边一棵粗壮的老楝树,稀疏的嫩叶在张牙舞爪的枝桠间缓慢生长,迎风摇曳。
树底下一灰一青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老爷子,围着四四方方的小矮桌,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象棋激烈厮杀,除了偶尔争锋相对贫几句嘴,倒也平静和谐。
谢一忱脸上盖着的人物杂志被走来的廖旭掀开,兜头就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她最近两天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
慈爱很足,怜爱多余,活似母爱泛滥没地儿用。
谢一忱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眼疼,抬手挡着的同时,不紧不慢地回廖旭的话:
“我还能说什么?……就是答应阿姨给你介绍几个对象呗!帮你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谢一忱声音不高不低,对面俩老爷子一听有八卦,下棋的速度都变缓慢了。
廖旭没好气道:“我上次给你放的盐太多了是吧!看把你闲的。”
“放心,我还没想好人选,放你浪一阵儿。”谢一忱看向对面久久不落棋的老头儿,起身把椅子拖过去,趴桌上说,“哎,赵伯,有好姑娘介绍吗?”
左手边的钱伯闷头嘿嘿笑,还不忘奚落对方一句:“让你三心二意,就问你尴尬不尴尬?”
谢一忱一碗水端平,烦完赵伯转头又麻烦钱老头儿:“钱伯,帮个忙呗?担着徐阿姨给的重任呢!”
这下好,谢一忱几句话把三个人全拉下水了。
廖旭坐后边长椅上抱着胳膊一言不发,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置身事外看热闹。
赵老爷子垂着脑袋,右手拿着车一下一下地转着玩儿,不知道在思考下一步落棋还是在思考谢一忱的问题。
不过很显然,钱老爷子转着眼珠聚精会神的模样,肯定是在琢磨廖旭接下来的“相亲对象”。
果然,没一会儿,钱伯右手手肘撑桌上,倾斜身子靠近谢一忱,眼瞥着后面的廖旭,兴致勃勃地小声开口:
“哎,老李家的孙女怎么样?在南中当老师,性格好,模样也乖,听说啊……也在找对象!”
廖旭仰头看天:你以为你小点声我就听不见了吗?
这话不光廖旭听见了,连对面的赵伯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赵伯捋着花白的短胡子,一本正经地摇头说:“不好不好……”
“哪儿不好了?我就觉得挺好!”钱伯拍着桌子的一角,不服了。
“是啊……”谢一忱还故意站钱伯这头帮腔,“我觉得也还行,小姑娘人美心善,跟廖旭多般配啊!”
钱伯得意地哼道:“就是!”
赵伯乐乐呵呵地解释说:“配你是还行,但配小廖就差点儿了,两个闷罐子在一块儿,半天挤不出来几句话,家里得多冷清?”
不愧是过来人,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别看廖旭在人前嬉皮笑脸,玲珑八面,其实私底下就跟这会儿一样,总是长时间默不吭声。
李伯家的孙女谢一忱和廖旭都认识,内向腼腆,不善交际,除了上班以外,很少听到她长篇大论地讲话。
“嗯,赵伯说的也有道理。”谢一忱回头,把决定权给廖旭,“当事人觉得呢?能处吗?”
廖旭半笑不笑地睨着他,理所当然地把皮球踢了回去:“这事儿既然都让你揽下了?我肯定听你的不是?”
谢一忱笑了笑,长舒了一口气,躺回椅子里,继续闭目养神:“唉——,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好的在后头,好戏不都压轴出场吗……”
俩老爷子听得笑呵呵的,虽然中途分心开了个小差,但现在又继续回去下他们的棋。
而无所事事的廖旭坐在原地,想看俩老爷子这盘下得乱七八糟的棋到底谁输谁赢。
躺下没两分钟,谢一忱在徐徐拂来的冷风中,似乎嗅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气息。
谢一忱慢慢睁眼,头往右转,很意外地,他看到了几日不见的何晏,迎着偏西的阳光,双手揣在黑色大衣里,身形笔挺站在银杏树下,远远地垂眸望向自己。
谢一忱躺着没动,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抬手朝何晏招了招:“何晏,过来啊!”
直到何晏走到跟前,谢一忱都没起身,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挨个儿介绍周围人。
“何晏。”谢一忱头往左偏了偏,“这边这个叫廖旭,对面那俩老爷子,灰衣服那位姓赵,青衣服那位姓钱。”
“你好。”何晏朝廖旭点了点头。
廖旭“嗯”了声,起身指了指长椅,说:“坐这儿吧。”然后上谢一忱店里,拿了两包抹茶味儿的瓜子,还提出来个垃圾桶。
何晏看向旁边那两位老年人的时候,那两位完全沉浸于下棋,丝毫不受打扰。
何晏一直站谢一忱身边没动,谢一忱眼睛上下打量他的衣服,笑着:“你今天这是来还衣服的,还是来拿衣服的?”
椅子上的廖旭听见这话,让囫囵咽下的瓜子壳呛得猝不及防,拍着自己的胸口对着垃圾桶咳得惊天动地。
罪魁祸首还不要脸地追问他:“你没事儿吧?”
廖旭红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白了他一样,没说话。
但对上俩老爷子齐刷刷递来的视线时,廖旭又简单地回了句:“我没事。”
谢一忱失笑,单听那话,确实有点不正经,但谢一忱没多想,就是单纯想逗何晏玩玩而已,哪知道会殃及无辜。
“事情都忙完了?”谢一忱只得换了个话题。
何晏点头:“嗯,刚忙完,今天休息一天。”
谢一忱轻啧,讲:“你们可太不容易了,还好当初没听老家伙的怂恿去干你们这行,没日没夜还随传随到,没点毅力可真受不了。”
“嗯。”何晏回应。
廖旭眼睛瞟向何晏,如果不是谢一忱刻意提起,廖旭可能都不会往那方面想,何晏的气质单独看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放在人群里属实不一般。
谢一忱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朋友?谢一忱爸妈去世这些年,谢一忱很少和那些人来往,一是不熟,而是没必要。
所以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谢一忱伸来的手往廖旭的衣兜一掏,抓走了一大把瓜子,廖旭眼瞧着他拉过何晏的手腕,分人一半。
等吃完自己手里,谢一忱发现何晏摊着手没动嘴,又从何晏手里拿着吃。
廖旭感觉他们之间哪里有点奇怪,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反正就是怪。
谢一忱嗑完何晏手里的瓜子,居然抱怨:“好干……”
廖旭无语:“你吃了我的东西还有脸嫌弃?”
“你不是上我店里拿的吗?”谢一忱说。
“不好意思……”廖旭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我付了钱的。”
“行吧……”谢一忱起身,按着何晏的肩膀把椅子强行让给了他,“那我辛苦辛苦去给你弄点喝的。”
谢一忱走后,廖旭嘀咕道:“说得好像是专门给我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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