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恍惚惚，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间心中的情绪杂乱无章，五味杂陈。

震惊、无措、失衡、三观破灭，有种一觉醒来发现老爸变成儿子的既视感。

他沉闷干涩的声音响起：“……真的吗？”

电话那边，姑姑紧抿唇角，极力克制住笑意，手捂住了嘴：“当然了，他大概比你小几个月吧，不是很多。”

“大你三岁的是苏澜，三点水的那个，”她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掩饰不住了，说话方式上也多了点小孩子的俏皮，“这个嘛……只是个弟弟罢了。”

“有时候，确实不得不感慨生活的有趣。女大三抱金砖，女没了三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可能是觉得太好笑了，姑姑少见的开起了玩笑。

随后大约感觉到太过了，她又转而开始安慰谢斯羽：“没关系，姑姑这里有金砖，也可以给你买金条。咱买三根一公斤的，不稀罕他的。”

谢斯羽渐渐收拾好了心情，被姑姑的情绪感染，同样勾起了唇：“是的，不稀罕他，没必要。”

闹了一会，两人重新回归原本的话题，姑姑接着零零碎碎地讲了一些过去的细节。

苏父知道姑姑想要联姻后，立刻同意了。他觉得这是吞并姑姑企业的好机会，认为吞一个女人的公司轻轻松松，毫不费力，易如反掌。

结果姑姑居然往国外发展了，苏父觉得可惜，但又觉得可以摘桃子，即等姑姑在国外发展好以后，互换内外资源再吞并。

不过，这只是此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姑姑在与苏家合作时，实在嫌弃苏父野心大能力小，眼高手低还自信，于是直接扶持了苏岚，踹掉了苏父，两人联手把他架空，让他跌进尘埃里。

了解完了这一切，谢斯羽感慨万千。他知道了苏岚的苦衷，明白了他的过去，也通过这些事接触到了他的另一面，一个截然不用的他。

……就好像通过一只无形的手，穿过一扇门来到了另一边，亦或是翻过了一张光鲜亮丽的卡牌，看到了它的另一面上星星点点的污渍，它不完美的缺点。

他逐渐没那么生气，也不再像刚刚那样痛苦不安，被失恋的感觉完全淹没，难以呼吸。

尽管现在还有一点微妙的刺痛，好似有小针扎进了了心脏内，但最大的那个受到腐蚀的坑洞已经被姑姑亲手填满，缠上了绷带、得到了包扎，渐渐恢复如初。

而剩下的那点刺痛，或许是遭到欺骗后残留的疼痛，或许是失恋后遗留的遗憾，又或许只是刚刚接受的信息太多，有点累了。

但总之，这个骗局到底是让他受到了伤害，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复原，也会留下伤疤和印记，时刻提醒他这件事的存在。

就像是他和苏岚的关系一样，完整的镜子打碎，无法拼凑如初。大概还能笑脸相迎，却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交付所有的信任，把一颗炙热滚烫的心刨出来交给他了。

他垂下眼眸，指尖揉搓衣角。

说愤怒，他仍然感到愤怒。伤心难过哀伤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但谢斯羽也逐渐平静，慢慢控制住了情绪。

毕竟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了，不是小孩了。

他自嘲。

姑姑则在停顿了一分钟，等侄子消化好情绪和信息后，开口继续说话，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极为安抚人心：“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

“节目也好，订婚也好，恋情也好。”

她的嗓音透过屏幕，直直穿透进了谢斯羽的脑海中，乃至他的心底。

“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做怎样的决定吗？”

姑姑淡然发问。

谢斯羽没有犹豫，他深吸口气，目光沉沉，语气镇定且坚定地说道：“我希望能退婚退出节目，结束和他的这段感情。”

这只是孽缘，在贫瘠的土壤中破土而出，坚强的生根发芽，迎接了称作“互相救赎”的阳光，却浇灌了名为“谎言”的水分，然后看似健康的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实际上，树干早已空了，只等某一天有人发现，轻轻一推，便轰然倒塌。

他接受不了不真诚的恋爱，无法忍受恋人如此严重的欺骗，最重要的是，苏岚他是个男的，自己是直男啊！

不会真的要让他和男人谈恋爱吧，想想就糟心啊。

他崩溃地想。

听到谢斯羽的回答后，姑姑了然道果然如此。她沉稳地开口，先是肯定了他的想法：“可以理解哈，没有问题。”

没等谢斯羽眼睛一亮，姑姑便公开布诚地说出了条件：“但是，我希望你能等一段时间再这样做。”

她徐徐说出原因，嗓音透过扬声器，产生了某种不真实、无机质的错觉：“两家正在合作的关键时期，集团高层都认为，订婚联姻是目前合作的一重保障，不少股东甚至还试图催促我迅速让你们完婚。”

“不过这些言论都被我压下去了，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因为我觉得，这是你的婚姻大事，不能受这些外力的任何影响，更不能成为任何人的筹码。你所有做出的决定，必须是出于你的自愿才行。”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现在你自愿放弃，当然可以。但目前情况比较敏感，至少要维持现状，明面上不能有任何动作，更不能闹大。”

“得装给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们看，稳住他们。等过一段时间，合作稳定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姑姑的嗓音依然温和，但恍惚间谢斯羽总感觉听出了某种冷酷的意味，毫无情绪与情感，只剩下权与利。

她的声音带着诱哄与引导：“斯羽，你是我的侄子，享受了背景和身份带给你的便利、权力、资源，那么也应付出相应的代价，做出应有的牺牲，承担责任，作出贡献。”

“现在只是需要你配合罢了，不是要求你必须联姻。这个可以做到吗？”

她是集团掌权人，理应理性，利益最大化，这才是平时的、作为领导人时的她。

谢斯羽沉默，感觉到她有点陌生。

但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后，他又嗤笑自己，感到啼笑皆非。

姑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吗？温柔但有底线，作为掌舵人，集团利益就是她的底线。

何况，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就是自己的责任。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也承担了应有的责任，付出了代价。

甚至，谢斯羽完全能够理解这些东西。

理智上，他觉得姑姑已经对他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如果这件事由他自己决定，他一定会同样选择先稳住局面，以后再解除关系。

如果是别人对他这么说，谢斯羽也会立刻答应，并且完全赞同这样的做法，根本不会提出任何反对的建议。

为什么现在姑姑这么说，他就有点……不情不愿了呢？

他张了张嘴，舔舔嘴唇，苦涩地想要说点什么，却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下一秒，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姑姑无机质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但是，”她的嗓音突然带了点笑意，某种非人化的冷硬从她的身上消失，留下了浓烈的情绪色彩，“还是那句话，一切按你的自愿来。”

“如果实在不喜欢就踹了，就骂，甚至打他一拳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兜底，大不了合作掰掉，大家结仇，然后拜拜，老死不相往来，总之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当年顶上来掌握实权，就是为了你的开心，你的自由。哥嫂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暗暗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你。”

她的声音坚定带着笑意，随后却慢慢弱了下去。

“结果我却专注工作，自以为是，完全不知道你在被霸凌，让你遭遇了不好的事。为此我和你一块出国，但我知道，这样的弥补绝对不够……这是我的失职。现在，我不会让工作影响你的快乐了。”

她的情绪完全扬起，斩钉截铁。

“男人就没有好东西，踹了也好。合作黄了也没事，放心冲吧。”

“有我在呢。”

明明姑姑没有在身边，但谢斯羽总感觉，她就在自己的眼前，然后握着自己的手，和蔼地看着他，眸子里流淌着深沉又沸腾的爱意，嘴角勾起，给予他向前的力量。

温柔有底线，作为掌舵人，她的底线是利益，作为家人，她的底线是自己。

这一刻，谢斯羽动容，躺在沙发上，眸子里满是幸福的情绪。

嘴上却吐槽道：“姑姑，我也是男人，别一棒子打死行不，至少别打死你侄子。”

他压抑住嗓音里完全抑制不住的感动，下意识调侃，调动此刻特殊的微妙的氛围。

姑姑话音轻快愉悦，像是跳动的音符：“明白了，第一个打你。”

两人都笑了起来。

接下来要做决定了，谢斯羽反而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放弃任性，承担责任。

不能总是姑姑迁就自己。

大不了不过是签协议演出戏而已，既能锻炼演技，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他镇定地想。

我一定会用尽我在演绎上的毕生所学，保准不动心，演到所有人满意为止。

保准把大家安排得服服贴贴的，给这档综艺打五星好评！

下章协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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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姑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