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空桐的指尖触碰到脸颊的温热,端详片刻,用力一掐——
“嗷!!!”
愣头青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明所以地望着面前这个脸色惨白、随时可能撅过去的美人,有点委屈道:“为什么掐我啊……”
赫连空桐轻飘飘嘟囔了一句“原来不是做梦啊”,便站不住脚,向前昏倒过去。
“哎哎哎姑娘、啊不是,公子?”男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接住。
他只是来洗个衣服,被怀中人浸在水中的姿色惊艳,没注意脚下石头上的青苔,一个走神就滑了下去。
“不会是谁家的少爷想不开来这里投河吧……”愣头青一只手抱起身子都是软的赫连,一只手有些无奈地挠了挠额头上包了一圈的纱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把你带回去吧。”愣头青这么说着,将赫连抱上岸,把他身上湿掉的外袍脱下,用自己还干着的上衣包裹住赫连,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以这个姿势一手抱人,一手拿着浣洗衣服的盆,往远处一片桃林走去。
……
“阿爹,六哥哥今天怎么去的时间有点久啊?”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跑出来,腰上系着一条花围裙,头发上用同色系的布条扎起来一条麻花辫,蹦蹦跳跳地去厨房拿出来蒸好的早点。
“六哥哥要是再不回来,早点都凉了。”小丫头有点望眼欲穿。
“桃丫头,别总是想着你六哥哥了,你老爹我啊一大早起来去庄稼地里,也没见你这么殷勤送早饭啊。”小麦肤色的中年男人挽着袖子,露出结实发达的肌肉,对自己女儿抱怨道。
陶桃闻言没有反驳,只是淘气地吐了下舌头:“略!”
“就这么喜欢那小子啊?”陶老爹凑近,问了一嘴。
陶桃脸倏地红了,推开自己老爹:“你瞎说什么啊!”
“唉,爹劝你啊还是不要动这个心思,毕竟他来路不明,就那么躺在山脚下,估计是被哪个仇家盯上了。”
陶桃哪里听得上老爹的唠叨,赌气似的把头偏向一边。
也是这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远处归来的人影。
她远远地迎上去,刚要招手喊人,却顿住了。
因为六哥哥手中抱着一个人,头发很长,艳丽的容貌在发丝之下掩盖不住,是个非常漂亮的人儿。
“桃桃?”被叫做六哥哥的“愣头青”看见她,立即走快了几步,着急道:“快去喊村里的大夫,他晕倒了。”
“……啊、好的,我马上去!”白桃桃愣了一下,收回视线,立刻跑了起来。
陶老爹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跑来接过男人手里的木盆,边走边问:“小六啊,怎么了这是?”
被叫做小六的男人接话说:“陶叔,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可以麻烦您帮我准备一盆热水吗?”
“好好好、马上去!”陶老爹也意识到事情急迫,忙去烧水。
而小六则是把人带进了自己房间,轻放在床上。
“热水来了!”陶老爹把水搬过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看两人,犹豫着开口问:“要不要等桃丫头回来再说?毕竟男女授受不清,还是让姑娘家家来吧。”
陶小六“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陶老爹的意思,说:“这不是姑娘,是位公子。”
陶老爹目瞪口呆,原来男娃娃也能长这么清秀?
“啊行,那你来吧,我去看看桃丫头到哪儿了。”
“好,谢谢您,陶叔。”
“嗨,客气。”
陶小六捞起热毛巾,拧干,拨开赫连湿透的头发,从脸开始,将冰冷的水珠一一擦去,温热过处,有浅浅血色恢复。
陶叔带着大夫进来是半刻后,陶小六把被子给赫连盖上后退至一旁,村里的大夫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眼睛细眯眯一条,双颊饱满,是个有福相的人。
他的手搭在赫连手腕上,感受到微弱的脉动,半晌,小老头嘶了一声,陶小六的心也跟着一提。
“严重吗?”他问。
小老头的眼睛都睁大了,皱着眉头问:“小六啊,你说这人是小溪里捡回来的?”
陶小六点点头。
小老头:“脉象有些奇怪,在村子里从未把过这种脉,目前看不出什么大病,但是身子骨也是真的差,先养养吧,我再回去找找有没有医书记了什么……”
小老头收拾了一下,写了张药方递给陶小六,说:“晚点儿来我这里抓点药,落了水加上身子骨差,可能会得风寒。”
陶小六接过药方道谢,亲自将大夫送出去:“谢谢陈爷爷,我晚点过去找您,慢走。”
他目送大夫离开,转身时注意到陶桃坐在门口,撑着脸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陶桃?”
“啊、六哥哥。”陶桃抬眼看他。
男人束着一条简单的马尾,头上围着一圈纱布,却挡不住炯炯有神的眼睛,浓墨般的横眉,他的鼻梁直挺,脸部线条利落干净,还有说起话来令人移不开目光的嘴巴。
这样一个人,是在一个月前被她和阿爹捡回来的。那时他躺在崖底的大石头上,浑身都是血,特别是脑后,受了很严重的撞击伤,阿爹以为这人必死无疑。陈大夫看过后说这人是从山上掉下来的,身上其他都是兵器留下的伤。
阿爹在他附近找到了一柄剑,死活不让她把人留下,说江湖人危险。但是大夫说人还能活,陶桃又动了恻隐之心,便劝阿爹把人留下来,治好伤就让他离开。
陶阿爹拗不过女儿,将人留了下来。
男人醒过来只花了四天,一开始全身还动弹不得,好在还能说话,陶桃问他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摔在崖底下,男人什么都答不出来,只记得名字中应该有个数字六。
陶桃当时就说,那就暂时跟我姓吧,叫陶小六。
男人说,好。
他看起来是那么干净,遥不可及,但随着身体一天天好起来,陶桃觉得他就像是邻家大哥哥一样,气质温润如玉,学东西很快,身体也很强壮,不出半个月就能下地行走无碍,到现在,家里的琐事也能帮忙。
“六哥哥,早点……”你还吃吗?
陶桃低下头,轻声说。
没有回应,好安静,陶桃有些丧气。
脑袋上突然按下来一股力气,陶小六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差点忘了,一会儿就去拿,等我和陶叔说两句话。”
陶桃抬头,看见陶小六明媚如朝阳的笑容,双眼亮晶晶的,乖乖回了声“好”。
陶小六和陶老爹走到另一间屋子去讲事情,陶桃坐在外面的石墩子上晃脚,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静悄悄摸进了安置赫连的屋子。
她蹲在赫连床边,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扒在床沿,仔细端详赫连的相貌。
这个姐姐,真的好漂亮啊,她想。自己的脸好像不长,圆了些,肤色也没有人家白……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吧?看着也不太像是中原人,串儿?
陶桃困惑地歪了脑袋,靠在边上。
忽的,她看见这位“姐姐”的眼睫动了动,随后十分平静地睁开眼。
陶桃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这双眼睛好像会摄人心魄!被撞破的窘迫让她脸霎时红透,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你你你还好吗?”
赫连空桐眼神飘忽,轻轻呼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道:“不太好。”
他转头又看向陶桃:“小姑娘,这是你家吗?”
陶桃:咦?这个姐姐的声音怎么有些低沉?
陶桃挪几步过来,小幅度点点头:“是的。”
“多谢收留。”赫连空桐掀开被子想起身,被陶桃按下:
“等等、姐姐,你现在还不能走。”
赫连空桐被这个称呼喊得愣在原地,思考了几秒,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你……叫我?”
陶桃:“啊,有什么问题吗?”她想了想捂住嘴,细声道:“原来你比我小吗?!那是该叫妹——”
“公子,你醒了?”陶小六跨进门,看见二人面面相觑。
陶桃整个人僵在原地,尴尬哈哈道:“原来,是公子啊……哈哈……”
她有些羞赧地抬起头去看床上人的反应,却发现赫连的目光直接越过自己,定格在门口之人身上。
那目光如此直白,陶桃差点要问出口二人是否相识。
“公子现在感觉如何?”陶小六面色和煦,走到赫连面前,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还是赫连发现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先避开了对视。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赫连空桐刚醒感觉脑子还晕乎着,不过看这人现在的反应是……不记得了?
想起他头上的纱布,赫连猜了个大概。应当是从崖上摔下来摔伤了脑子,导致失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直接把人掳走?
见赫连不说话,陶桃替他答道:“这位公子刚才醒来时说不太好。”
“是吗?”陶小六闻言直接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探到赫连额头,蹙起了眉:“等会儿你可能不会太好受,毕竟不知道在那溪水里泡了多久。”
“不过没事,我等会儿去抓药,陶叔说了,在你恢复前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
陶桃扭头:“爹?”
陶老爹走进来,说:“就是可能要麻烦你们二位挤一个屋子了,寒舍房间不多。”
赫连微微颔首:“能得收留已是幸极,怎敢多言,这些日子花费多少,在下定会一文不落尽数奉上。”
陶老爹一挥手:“我们不讲究那些,小六捡回来的时候也没想太多。”
赫连空桐:“捡回来?”
陶小六伸出手,摆正了身子,占据赫连所有目光,温柔笑着说:“介绍一下,我叫陶小六,和你一样,是被陶家父女救回来的人。”
很好,这下完全确定了。
司空六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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