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空桐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握上去,那双桃花眼似若有情地扫过司空六簙的面庞,后轻声启齿道:“先谢过恩公,吾名……司空桐。”
他一字一句言语清晰,明明只是道了个名字,却足以让陶小六有片刻沉迷。
不合时宜的,陶小六想起了他昏倒前说的一句话,“你长得好像我亡夫啊”,亡夫?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在这时,赫连又微微顷身,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随、夫、姓。”
陶小六的耳朵霎时间红了个彻底,这公子还真是个断袖!他不经意低头瞥过,却看见赫连有些顽劣的得逞小表情,一瞬间意识到对方是在拿自己开玩笑,并且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半步:“那公子先好生歇息,我去抓药。”说完,便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跑时太急,还不小心擦着陶老爹,后者摸不着头脑:“嘿,这小子,平时也不是毛毛躁躁的性子啊。”
陶老爹很自来熟,走进来就问赫连:“吃饭没有?饿不饿?”
赫连一愣,摇了摇头。
“行,”陶老爹露出与皮肤截然不同的大白牙,热情道:“那等你饿的时候再说,别客气啊,有事就问我们桃丫头,叔先去忙了啊!”说完摆摆手,只留下了陶桃和赫连。
“叔叔还真……开明啊,就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跟我共处一室?”赫连有些担心这位爹的大条。
陶桃摆摆手,随手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在边上,说:“没关系的啦,你一个瘦不拉几的病秧子,能担心什么?再说,我从小跟我爹锻炼,村里面能打得过我的男子也不多呢!”说完,也是毫不避讳地撸起袖子,手臂用力展示自己的一点肌肉。
赫连被陶桃的直率逗到,真心笑了一声:“姑娘女中豪杰,性子坦率,当代女侠。”
陶桃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忙道:“啊不是,司公子,我没有嘲笑你羸弱的意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赫连摆手:“无妨,不过,应该是司空公子才对。”
陶桃:“司空?这是哪里的姓氏?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赫连空桐与她细心解释:“家中亲眷曾得冬官大司空所抚养,为牢记恩情,然举家迁氏为司空。”
陶桃似懂非懂:“原来是这样。”
“对了司空公子,我去给你拿身六哥哥的衣服吧,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吧。”陶桃站起来,去翻旁边的衣柜。
“六哥哥?”赫连的声线陡然改变,在陶桃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神暗了一瞬。
陶桃还在翻衣服,没注意到身后人的变化,还在继续说:“对,就是救你回来的陶小六,他已经在这里快一个月啦,就像自家哥哥一样,人很好的!”
“啊,是这样啊,快一个月……”赫连无声无息走下床榻,手指一截一截蜷起。
原来这么早就已经不见了,自己却才知道。他心中冷笑。
陶桃若是回头,就能看见赫连的脸色比刚才捡回来还差,而且还在靠近自己。
“司空公子,我刚刚目测你体量应该比六哥哥小许多,目前没有合适的衣衫,你先凑合一下吧。”
“好啊。”
他的声音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身后,陶桃惊得回头,人已经近在身前,差点就要额头磕在人胸口。
陶桃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里的衣服,“公子……你什么时候……”她咽了口口水,莫名胆怯。
赫连空桐漫不经心冷笑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身份不明的人人都敢往家里领?意欲何为?”五指在身后呈爪状,随时准备取了眼前人的性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桃被他的眼神吓得不敢动弹,像个鹌鹑一样被赫连堵在木柜前。
赫连空桐越过她,看见木柜角落中一件月白色的衣袍,上面还用金丝绣着一朵花,太暗,看不清,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是凤凰花。
陶桃看着面前的人把手从自己身侧伸过去,回头看了一眼,也不是知道是哪来的胆子,“啪”的一声打在赫连手背上,在寂静的房间中特别响亮。
“那是六哥哥很宝贵的东西!不能碰!”说完,她心中才懊悔万分,这位公子好像很生气。
她不敢看赫连的眼睛,而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打了手背的赫连缩回手,看着手背上逐渐浮现起的红印,赫连又气又好笑。
“算了。”
“嗯?”陶桃抬眸偷偷瞧着赫连,被后者直接抓包:
“看我做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见他脸色缓和一些,陶桃想到刚才被吓,心里也窜起来一小簇火:“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救人还要什么缘由啊?!”她把衣服往这个病恹恹的大坏蛋手里一塞:“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你没被真心对待过吗?真是不懂人情的家伙,好心当作驴肝肺。”说完,小丫头就气冲冲头也不回地走了。
被留下的赫连盯着手里的衣服,很久才挪开眼。
……
一晚没合眼的左使巫阳大人当晚飞书右使,让他发动人手一同搜寻教主下落,自己当晚跋涉回总部,打包所剩零星几支药剂也踏上了寻人之路。
据某驿站老板口述,当晚自家楼上的房间能拆的能摔的东西无一幸存,红发巫女往自己脸上扔一大块金子后不知踪迹。
……
“哼,不给你们留点心了。”陶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枣泥馒头往嘴里塞,吃到后面咽不下了,打了个饱嗝。
下午阳光温暖和煦,陶桃拿出来一条席子躺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枝繁叶茂,花骨朵已经占据了大半,再有几天,应该就会开花了吧。
望着树叶的间隙,一张俊秀的脸突然出现挡住了视野,陶桃大吃一惊:“六哥哥?你吓死我了!怎么和那个坏蛋一样走路不出声。”
“嗯?哪个坏蛋?”陶小六在陶桃身边坐下,怀里抱着一大袋草药。
陶桃别过头,“还能有谁,里屋那个。”
陶小六一愣,随即笑了,还以为能装一段时间,没想到已经惹这小丫头不高兴了。
“那坏蛋怎么说我们桃丫头了?”
陶桃“腾”地坐起来,将赫连与自己站在屋内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倾诉出来。但是没想到,她六哥哥不仅没生气,甚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笑了一会儿,他微微正色道:“不过照你这么说,造成这个‘坏蛋’性格的原因,也许是身边没有他可以信任的人吧,这么一想,是不是还挺可怜的?”
陶桃动摇了一下,没有说话,陶小六拿出手帕,擦去她嘴角边的枣泥,“姑娘家家的,注意形象,拿着吧。”
陶桃耳朵发烫,直勾勾盯着陶小六,不自觉握紧了手帕。
陶小六站起来:“别吃太撑,我去煎药了。”
“……哦。”
赫连空桐在房间内无所事事,没几步就从墙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在小房间内,就地坐下,开始回忆这两天的事情。
先是关于武林盟主被魔教教主所杀这条谣言,清天门放出这道消息有什么好处吗?除了让那所谓正道人士义愤填膺,讨伐凤栖教的声音更大些,有何意义?
放出自己杀了司空六簙,只会宣示自己的武力更高一筹,并且让更多江湖人士向往凤栖教的强大,知道清天门也走到了头,常年排名江湖第一的司空六簙跌下神坛,不出三个月,魔教会更加猖狂,恐惧席卷他们所要保护的江湖天下百姓!
也许凤栖教其他人在不久后认定这一件事,会开始为这一切狂欢,但是在所有的魔教中人里,绝不会有赫连空桐。
他面色凝重,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另一个“愣头青”,那个新上任的武林盟主——北宫离。
仇淼绝不干净,赫连空桐要搞明白,清天门内,到底还剩下多少“清白者”。
他的思绪被鼻尖传来的一阵苦涩味打断,眉头拧得死紧,目光如炬望向门口,只见司空六簙端着一只白瓷碗跨过门槛走进来,里面装着深褐色的一碗不明液体。
他一脸人畜无害,刚要张嘴,就被赫连一声呵斥:
“拿远点!”
陶小六脚步一顿,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赫连以为他没听清,手一挥指着外面大吼:“拿着那东西离我远一点!出去!”
他就像一只应激的大型猫科动物,看见了难以对抗的天敌。
陶小六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懂了:司空桐怕喝药。
不过此刻他发现了一件更令他感兴趣的事,司空桐身上这件衣服不是自己的吗?
因为不合适的大小,灰色的衣襟大开,露出大片雪肌,腰间用绳子绑得很紧才不会脱落,也是因为此举,将一截细腰勾勒清晰,再往下,是差点触地的衣摆,和一双筋骨分明的赤足。
“司空公子别害怕,我煎完药先尝过了,不是很苦,眼睛一闭就过去了,若你实在接受不了,我去帮你拿两个甜枣。”说着,陶小六三两步走到赫连面前,把碗往前一送,“嗯?”
赫连空桐还是抗拒万分,用尽平生最大的耐力才没有直接夺碗摔在地上,不愧是魔教思想觉悟最高者!
而且,他奇怪地看了司空六簙一眼,这种瞎话怎的跟失忆之前一样没有说服力?
赫连空桐心里冷笑一声,黑着脸在床上坐下,对陶小六不理不睬。
废物点心,不是武林战力天花板吗?怎么就被打下山崖了呢?搞得现在事情一团糟。
越想越气,头也开始晕乎,都怪司空六簙!
被心中暗骂的司空六簙现在毫无知觉,披着陶小六的“皮子”置身事外。
“先喝药,等过两天你精神恢复些,带你去集市置办点合身的衣服,白桃村很漂亮,过几天桃花就都开了。”陶小六丝毫不畏惧发脾气的赫连空桐,自顾自走到身旁,好言哄着:
“喜欢喝酒吗?桃花佳酿,可以带你去喝。”
赫连动摇了,慢慢回头分给了他半个眼神,“……空口无凭,我要先见着酒。”
陶小六摇头:“病人不可饮酒。”
赫连空桐:“你别一口一个病人,我现在好好的。”
陶小六:“这是预防风寒,初春时节,溪水冰凉,你在里面泡了不短时间。”
“我——”赫连刚想说话,嗓子干哑,隐隐泛出疼痛,这具身子真是一点气也不给自己挣。
眼尾浮现病态的绯红,他看着司空的脸,双眼逐渐迷离,后者也是趁这个时候,把碗举到他嘴边,另一只手捏着赫连的双颊,给他灌了下去。
赫连脖子酸痛,这阵热来得猝不及防,舌尖触及苦涩,下意识要伸手推开,却软绵无力,摸在陶小六的胸口,手指蜷缩,勾住他的衣服往下扯。
一碗药灌完,陶小六立即塞了颗蜜枣进赫连嘴里。
赫连空桐嚼了几下便咽下去,目光始终停留在司空六簙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委屈:“你怎么总是什么都瞒着我……司空六簙,我好,恨你。”
陶小六一怔,又把他认成那个亡夫了吗?真的有那么像吗?
赫连空桐眼睛一闭,栽在他身上。
陶小六眨了眨眼,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听着赫连起伏的呼吸,僵硬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加了点安眠药,希望你能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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