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行仔细的辨认了一会儿,确定道:“那确实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仿佛是叫章云巧,今年才满十六,还未定亲。”
他抄录过一遍册子,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得了他的肯定,那定然是没错的。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笑了:“我瞧着好,模样乖巧,方才观察了她好一会儿,举止端庄,温柔贤惠,不错,公子,帮我圈起来。”
贺知行没多话,应了一声,就着桌子上摆着的砚台舔饱了墨,寻到书册中写着章云巧三个字的地方,正要往纸上画圈,突然又被我叫住。
“诶,等等……我怎么瞧着这章小姐总往一个方向看呢。”
这章小姐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杏花树下,身旁围着两个相熟的贵女,一直在同她们谈笑,但从方才开始,她便频频回首相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我还没来得急仔细分辨她在看什么,就见此刻人群之中有些骚动,那章小姐端端的往前走了好几步,目光急切又娇羞的望向不远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一人踏着满地杏花拂袖而来,一袭霁色的锦绣长袍,玉面青丝,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不是谢余安又是哪个。
我几乎很少见他穿这样清浅的颜色,他从来都是清冷的,规规矩矩的,可这猛然间见到他站在一片杏花之中,微风拂过,花瓣倾落如雨,做秀一般的藏进了他的发丝里,随着春风轻拂然后坠落,叫我仿佛闻见了那多情的花瓣带起的一缕暗香。
许是每次见他都是这样猝不及防,我竟有些看呆了,谢余安站在人群中央,这一刻仿佛是知道我在看他似的,他不期然抬起头来,便同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经。
下一瞬,他像是讨着了糖的孩子,唇瓣微启,赫然的笑开了来,一双凤眼不同于往日,亮得出奇。
鸢肩公子二十余,编齿贝,激朱唇。
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罢。
“原来是谢丞相来了,姜儿,我怎么瞧着章小姐似乎对丞相有意。”
贺知行作乐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然回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已经同我一起伏在了格窗台边,几乎是贴在了我的身旁。
云楼二楼不算高,这里栽种的杏树又是上百年的光景,一棵棵长得又高又大,繁花开得密密匝匝,从枝桠间漏出澄澈的阳光来,斑驳着洒落在了贺知行的身上。
我不知他什么时候挨过来的,而方才来的那阵风,捉弄的不止是底下的谢余安,就连我身边的贺知行也未能幸免。
他偏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我,三两杏花就落在他的肩头,今日他故意穿了一身赭红色的锦衣长袍,说什么杏花色浅,只有赭红这样的艳色才能叫他在一众少年郎里脱引而出,就连我,他也故意替我选了件附和他的胭脂色襦裙。
果不其然,杏花坠在他的衣襟上,仿佛是成了他锦袍上的点缀,映衬得贺知行俊秀的面容也好似染上了朱色。
春风拂人过,杏花盈满衣,谁家少年郎,和侬立身旁。
一淡一浓两处风景,遍过我眼,便叫我不禁感慨,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当真是……梦一般的好光景。
“姜儿,我与谢相孰美?”
贺知行见我看他出了神,鹊眼微睁,眼中笑意更盛,一张脸越发的向我凑近了,竟突然向我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幼稚。”
说着,我便伸手去推他,却不料又被他一下子握住。
此时谢余安就在楼下,且不说他,尽管四周有杏树掩映,但到处都站满了人,我们这样亲近,不知就会被谁看了去,他没脸没皮,我却还是要些面子的,作势就要挣扎。
不曾想我这小胳膊哪里挣扎得过贺知行,他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将我一把拉过去,低头就吻在了我的唇上。
世人多知杏花大多是纯白的,但事实上含苞待放时的杏子初为浅粉色,只等它慢慢绽放,颜色由粉变浅,再等花落之时,已经化为雪一样的颜色。
我与他亲吻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贺知行对这偷香窃玉的行径似是上了瘾,明明是个如玉公子,却非要做那些采花的贼人。
显然我这朵花也只算得上是将要落下枝头的的白花瓣,见贺知行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为,我心头火气腾的一下就被点燃了,脑子虽然转得慢些,但嘴上却已经做出了反应。
于是唇齿相撞,我对着企图攻城略地的某人狠狠就是一咬,他没想到我会如此,当下我就在唇齿之间尝到了一股铁锈的味道。
贺知行疼得立马放开了我,声音沙哑又可怜,委屈到不行:“姜儿,你咬我……”
“你少扮可怜相,没看到四处都是人,大庭广众之下,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不知羞!”
我已然是怒了,想到谢余安方才就在看我,那方才这一幕,岂不是也被他看了去,想到这些,我脸上真是又热又烫,恨不得当下就化做一片花瓣,随风落下好了。
再不敢往下看,我将身子藏回窗户之后,心里不知把贺知行骂了多少次。
登徒浪子,好色之徒!
我气得懒得同他多讲,贺知行却是倚着窗台,咧着嘴角,笑得不可一世,他方才被我咬了一口的地方,尤还带着血迹,一枝杏花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沐浴在斑驳的阳光下,我竟还觉得他好看得紧。
多情美少年,屈指芳菲近。
意识到自己心中陡然升起的这股旖旎心思,我慌忙的抓起摆在桌面上的《盛京贵女图鉴》,胡乱的翻了几页,这才算找回了理智。
贺知行说得不错,看方才章云巧那眼神,定然是心有所属了,喜欢的还不是旁人,正是谢余安。
说起来,谢余安本就我大两岁,时光如白驹过隙,今年也有二十八了,于他来说,我死了已经过去了三年,也不知他有没有娶妻。
许是没有罢,仔细想想,到底也是我耽误了他。
彼时他被谢铮送到我身边,美名曰是做我的随侍,可事实上谢铮那点心思,虽没直白的说出来,但谁又不明白呢。
谢铮为世人所知的,拢共有两个儿子,谢大公子和谢二公子也不愧他的期盼,早早的就在盛京城里闯出了名号,满京皆知谢家双才,一时间风头无两。
而我头回见到谢余安的时候,除了他那张令我惊艳的脸以外,令我意外的,就是他的出身。
“谢家三子,谢余安,拜见殿下。”
这是他对我说得第一句话,简短平静,就连语气都平淡无奇,那时候我不知谢铮哪里蹦出来第三个儿子,便只以为这也是谢铮的计策,好叫我不敢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他。
我确实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谢余安,他也安安静静的跟在了我的身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仿佛是我身边的一道影子,不争不抢,安静淡然。
那时候我还年少,根基尚浅,开始时也一直因他是谢铮送来的人而有所顾忌,我不敢对他如何,却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从不许他亲近我。
而谢余安的态度不卑不亢,却也叫我慢慢对他生出些好奇,谢铮那样的人,怎能养出像他这样的儿子呢?
谢余安明明相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可谢铮竟然舍得,把他送到我这个长公主的身边,以色侍人。
我不懂谢铮的想法,直到有一回,谢余安早上来请安的时候,额角上带着伤,眼中也有些红肿不堪,整个人的精神都沉了下去,才叫我头一次破天荒的对他有了兴趣。
“你受伤了?”我坐在廊下的木质地板上,身旁摆着一道小几,几上热着一个雕花的茶壶,水汽因灼烧的炭火蒸腾而上,叫我透过这片水雾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谢余安还是那样,表情冷冷清清的,垂着眼眸跪在我的对面:“谢殿下关怀,余安无事。”
“如此,那今日你来给我侍茶。”
我便丢开了手,懒散的往后靠在柱子上,看着谢余安因我这话微微一顿,然后才从容不迫的接过炉上烧着的茶壶,洗茶烫茶,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将小小的一杯送到了我的手上。
看着茶杯中浅棕的茶色,香气扑鼻,分明泡得极好,但我却始终没有入口,许久,我随手将那茶杯搁下,对他道:“看着你这张脸我便倒了胃口,下去吧,今日不需要你的服侍。”
丢下这句话,我就站起身子,拢着宽大的宫袍离开了,余光中,还未及冠的少年即使是卑躬屈膝的跪着,脊背依旧是挺得笔直的。
那次,谢余安在我的面前消失了许多天,再出现时,他脸上都伤已经完全好了,而我也在那几日里,得知了他的身世。
他的确是谢铮的儿子,但并非正房所出,非但不是出自谢夫人,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和他的母亲,直到不久前才被接回谢府。
更直白一点的讲,谢余安,他只是个外室子。
“我与谢相孰美?”某贺家小公子挑眉问道。
说!谢丞相和贺六公子,你们选谁!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握爪)!!!
留言告诉我你们爱谁吧,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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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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