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愣,他竟不怪我?
不止是我,就是小橘和跪在地上的燕兰也惊了,特别是燕兰,她可能以为贺知行会对我大发雷霆。
“公子,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姜姨娘竟敢如此对奴婢,简直就是根本没将夫人和您放在眼里,求公子为奴婢做主啊……”
燕兰说着膝行着转了个方向,冲着贺知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人看着可怜极了。
然下一瞬,贺知行却是捏了捏我的手心,转而对我身边的小橘吩咐道:“去告诉秋云备点吃食端去我房里。”
小橘这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局势呢,听了吩咐隔了半响才忙不迭的踱着小碎步跑走了。
“公子——”
燕兰不知贺知行竟然是这个反应,茫然的抬起头看他,仿佛是在祈求着什么。
我望着贺知行那张俊朗的脸,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问:“你都看见了?”
贺知行点头答:“看见了。”
看见了不骂我吼我,反而来拉我?我狐疑。
又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还是笑了笑,道:“一早就来了。”
那便是从头看到尾了,贺六公子这么闲,居然喜欢听女人的墙角?我在心里嘀咕,视线落在我们两个交叠的手上,微微皱眉。
“先去吃饭吧。”贺知行拉着我就想走。
我看了脸色逐渐变色的燕兰,止住脚步,道:“她要你给她做主呢。”
诚然我算是始作俑者,也没这么好心,但我更好奇贺知行对我的态度。
贺知行被我拖着站住,看了我一眼,似乎是颇为无奈的笑了笑,见我不肯动了,眉毛一挑,张扬又狂妄,尾音中竟带着一丝……宠溺?
“你啊……”他突然伸手刮了刮我的脸,然后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的人道,“贺安,将她带下去。”
贺安平常不苟言笑,可确实是位好侍卫,贺知行一发话,他直接就来拉燕兰的手臂,一把就将她提了起来。
燕兰原本是想叫贺知行处罚我,后来见贺知行无视她转而来拉我手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变了,此时贺安一来,她脸上都表情瞬间就僵了。
拼命挣扎着:“公子,这样的蛇蝎女人,您怎么能信她,我是夫人的丫环,你不能——”
“不分尊卑的丫环,别说夫人,就算是贺家,也要不起。”
男人冰冷的语调落在她的身上,好像将她推进了无尽的寒冬,燕兰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软,就顺势被贺安给拖走了。
“啧,公子好生无情,世人说,最铁是郎心,果然没说错。”
看着被拖走的燕兰消失在我的面前,我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有什么愧疚,只是将目光又落到了贺知行的身上,重新审视他这个人。
贺知行就这样大剌剌的给我看,听了我的讽刺,手上没松,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微笑着对我道:“走吧,先去吃饭。”
我没吭声,便也没饭抗,然后就被带到了他的屋子里。
有一说一,我自打醒过来之后,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贺知行就对我十分不错,可那些好,都是在表面上的装腔作势,他在外人面前给足了我的面子,却并未与我有什么实质性的干系。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点互不干扰,相敬如宾的意思,他装作样子宠我,还叫我可以带上姜子提,可私下里实际上同我没什么交集。
否则燕兰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刺激,正是因为她看出我们并不亲密,便以为贺知行待我只是玩玩而已。
可他这一次竟然直接将我带到了他的房间去,且言谈举止间,都温和不已。
这是吃错药了?
我还是头一回到他住的地方,贺府的鹤鸣馆很大,有不少小院子,他堂堂贺六公子,自然不会跟我住在一块儿,因此踏进这陌生房间的时候,我还是少不了激动了一把。
船上资源有限,但贺知行住的地方,还是最好的,瞧瞧这比我住的大了将近一倍多的房间,这考究的桌椅板凳,还有个小小的博古架,仿佛整座船都供着贺知行一个人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眼下我们乘坐的这艘大船,还是贺家的。
啧啧,奢侈。
我刚打量了没一会儿,秋云已经端着膳食敲响了房门,贺知行开了门,让她把食物放在桌面上摆好之后,就叫秋云就退下了。
“你不问我为何要那样对燕兰吗,不觉得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我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想过他会因我先前那番作为迁怒我,惩罚我,可没想到他好像根本不在乎。
我拧着眉,偏头去看他。
贺知行淡然的坐了下来,对上我的脸,笑问:“那你是吗?”
我乐了,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透过菜肴氤氲的热气看他,似是想了想,才说:“或许……是?”
是吗?是吧。
我曾在谢铮的手下挣扎着活过五年,等谢铮一死,收归大权之后,为了抑制朝中那些人,又花了我五年时间才形成了如今稳固的局面。
只不过这些年里,我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被评一句蛇蝎心肠,似乎还当得上。
“那便是吧。”贺知行没有迟疑,接过我的话,然后递过一双筷子过来,“不知你喜欢吃什么,我便叫秋云随意弄了些,尝尝合不合胃口。”
其实我还有些头昏,不怎么吃得下,但听到贺知行这半说半哄的话,我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子喂到了嘴里。
味道还不错。
我有些搞不懂贺知行,索性也就不问了,本来我精神就不太好,还想那么多,给自己招烦吗?
陪着贺知行草草的吃了些,我就有些困了,倘若不困,等待会儿说不定刚吃下去的东西就又要被我吐出来,于是我就同贺知行告退回房。
却不想贺知行眉都没抬,对我道:“床就在那里,你睡吧。”
我怔在原地,回头看他指着的床榻,又回头瞧他,难以置信道:“你叫我睡你的床?”
这回贺知行笑着抬起头,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清淡:“怎么,你是我的妾,陪我睡觉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可也没有妥。
我这还是头一回这么清晰,真切的感受到了妾这个称呼的暧昧,难怪他突然对我那么好,感情是……感情是有了那方面的需求,所以才这么不计前嫌的放过我的?
也是,这船上就这么点子人,他若是想,头一个来找到可不就是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妾室吗。
可明明之前他给我的映象是不近女色的啊……
我怔愣的脸上有了些许嘲弄的笑意,没说话,转身就往他的床走过去坐了下来。
上辈子身为长公主的时候,我没有成过亲,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这点还是懂的,我也不在乎清白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只要能够达成所愿,就当做是被狗啃了也没什么。
反正在旁人的眼里,我这个长公主,本来就是私风混乱,不堪入目的。
甚至就连赵平湖,我的平儿,我最亲爱的弟弟,也将我当成个狎妓亵玩,喜好男色的女人。
这样想着,我便顺从地躺在了床上,可想是一回事,心中却还是不免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虽然姜卫河这具身子如今看着才十五六岁,但我从前还是赵风和的时候,也磕磕绊绊的长到二十三了,男人见过不少,可从没在哪个男人的床上躺过。
贺知行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吃的穿的用的都很考究,譬如他身上穿的衣服,都要每日叫人用香料熏过,是以他行动间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气。
具体什么我说不上来,皇宫里香料也多,但是这些年里我满心满眼都是权谋家国,这种小女儿的东西,我并不太关注。
贺知行身上的香我叫不出名字,可若隐若现,像春日里的风,仿佛万物都被夹杂在里头,很是好闻。
我一躺下,就从他睡过的枕头上嗅到了一丝这样的气息,原本紧张的心瞬间就安稳了些。
话又说回来,贺知行长得甚是好看,很像从前我在盛京春日里见过的少年郎,他的身上有淮安这边独有的读书气,但更多的,却给我一种鲜衣怒马,少年恣意的潇洒快活。
他很多时候是静的,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眼里也有着令人不敢忽视的一抹幽深,这样的笑容,可以叫人轻易的沉迷,同时无法抵抗。
危险又诱惑。
叫人可以一眼爱上的那种。
我躺在床上,半响没等到贺知行的动作,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人一旦放下防备,就很容易做梦,梦里我穿着一身红衣,还是赵风和最恣意的年纪,我站在盛京的赤澜桥上,红色的木质拱桥横跨过阑江,桥上人来人往,两岸周边繁花盛放,空气里一股春天的气息。
不知是桃花还是杏花的花瓣随风落下,我不由得伸出手去接离我最近的那一瓣,阳光充足带来丝丝暖意,天朗气清,仿佛连周边所有的色彩都艳丽了起来。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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