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二家中离开，李净久久没有回过神，她还是不敢相信。

“带秦阿语走的人，怎么会是梁大夫呢？”她心中隐隐不安。

秦阿语死了，那梁栩卿呢？她如今又在何处？

“看来，要想知道事情经过，要找到梁大夫才行。”柳砚道。

李净无声叹息，点点头，来青州已有一段时日，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离京这么久，圣下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

她说完，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个人，眼神混沌，头发凌乱，手里提着刀直冲冲就朝李净方向奔来。

街边的垂髫孩童，手里握着糖人，惊掉了下巴，躲得远远的，嚷道：“疯子害人了，疯子害人了！”

柳砚将她护在身后，连退几步，街上的过路人瞧见，几人纷纷想要上前帮忙，口里还疑惑道：“奇了怪了，这疯子虽惹人厌，却从不曾看到过伤人。”

说着，几人绕到那疯子身后，伸手欲压住他的肩膀。这时人群中不知有谁大喝了一声：“是他！他是那个巡视使！”

此话一出，方才想要来帮忙的几人顿住了手脚，面面相觑，随后丝毫没有犹豫地收手后退。

柳砚见状，打落疯子手中的刀，那疯子似乎被激怒了般，霎时歇息底里猛冲过来。他不好贸然还手，李净如今在青州的臭名四溢，一旦伤及或是压制住那疯子，不日可流传青州巡视使殴打无辜百姓的言论，火上浇油。

民声可畏。

“那边什么动静？”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声音，有人朝这边看来。

李净望去，那人也看到了李净，孙平惊讶了一声：“呀，这不是李大人么？”

他说着，亦是注意到了那个疯子，他忽然动了怒，颐指气使道：“还愣着作甚，有刺客呐，去保护李大人！”

衙役一窝蜂涌上去，轻而易举将那疯子制住，孙平居高临下看他一眼，随后一脸笑吟吟瞧着李净。

“李大人，还不知道吧，京中又来了位大人，说是圣上旨令，来此协助大人您监察新政的。”孙平颇为体贴问道，“可要随下官一同前去，与您朝中同僚问候一声？”

李净刚想推脱，孙平又追着说：“还是去一下为好，毕竟人家四品侍郎大人，李巡视怎么着也要去招呼一声不是？”

“哦？”李净见他这副小人得志之样，来了兴致，“说说看，是哪位尊大人？”

孙平微屈躬让李净这边请，认真思索道：“是刑部的白侍郎大人，李巡使可知？”

白无秦。

李净嘴角蓦然僵住，她迟缓偏头看向柳砚。

她也不知此话当讲不讲，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此时，柳砚低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本来上京那边没什么事，这下怕是有点事了。”

李净苦笑着，对前方的孙平颔首，客气道：“既如此，那便请孙大人带路吧。”

说完，她暗自扯了扯柳砚的袖口，压着嗓音：“你就别去了，回去等我。”

柳砚点点头。

孙平引她前往，知州府外停了辆马车，她目光挪开，进入知府正堂，前方出现一人身影，白无秦一袭暗蓝袍，距她五步之远，没什么表情看着她。

孙平躬身，朝白无秦作揖，弯着身子很久，也没听到后者的声音，白无秦的目光至始至终只在李净一人身上，连他身旁的吴祥远亦不忍注目疑惑。

白尚书之子，与李净有过什么渊源。

“又见面了，李怀安。”白无秦说道。

李净上前几步，恭敬朝他一揖，不亲不疏，她朗声道：“下官，见过白大人。”

白无秦收回了目光，他顺手拿起盖有监察红印的契据，上面署名是李净落笔。

“李巡使的光辉事迹，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假。”他凉凉说道，一副认真仔细的模样。、

李净无声弯唇：“烦请白大人看得仔细，那契据上，落的是我巡视使的监察红印，而非知州官印，这东西已在吴大人手中数日，大人说要证我清白，契据可有看清楚？”

吴祥远神色微变，用袖口擦拭额前的细汗，他看柳白无秦一眼：“这……”

白无秦蹙眉，将那契据扔到李净面前：“那这上面的知州府官印是什么？”

吴祥砚瞟了一眼，心中不亚惊叹着，这白家公子当真神机妙算，他粗心大意，倒是忘了这一茬，而方才将契据拿给白无秦之时，还并无知州府的官印，此时偏又有了。

李净目光掠过去，心一沉，桌上还未来得及收好的官印，红泥，似乎故意摆给人看一般，她立马意识到什么，抬眼看着他：“白无秦，你做什么！”

旁边的孙平被李净凌冽的语气惊得一颤，低声道：“这般直呼侍郎大人的名讳，怕是不妥……”

白无秦依旧波澜不惊，他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专注地擦拭着指尖残留的红泥，徐徐说道：“青州新政如日中天，此时民声可畏，不可不防。”

李净忽然笑了，她道：“民声可畏？那些声音莫非都是白大人的手笔？上京城路途遥远，本无铁证的流言，在京中一时沸沸扬扬，你传的？”

“李净，”白无秦唤她，他神色微动，“既然做了，就不要留下痕迹，否则，就得认。”

吴祥远与孙平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外人也当看得出，二人之间定有过往牵扯。

“怎么？你要处置我么？”

白无秦默了默，他对上李净的目光，二人似乎谁也不放过谁，瞪得双眼干涩酸痛，依旧不肯败下阵来。

白无秦面无表情挥手示意吴祥远，孙平：“你们先下去，我亲自审问。”

吴祥远迟疑半分，欲言又止，见白无秦神情坚决，亦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孙平便退了去。

此时，正堂中，只剩他们二人。

白无秦走下去，说道：“就算官府不处置，如今青州百姓亦容不下你。”

李净冷笑：“那契据本不作数，你一手官印盖上，如今看来容不下我的，是你。”

“不过你忘了，官印一向由知州掌管，我纵使是监察巡视，也无调取它的权利。”她又道，只话刚止，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无秦。

官印一盖，私定户籍的罪名，便牵扯上了吴祥远，她的监察印，吴祥远的官印，孰轻孰重，没有人会看不出。

“你……”李净呢喃道，“你方才是帮我？”

帮她将这莫须有的罪名，顶在了吴祥远的头上。

白无秦扭过头，略微生硬道：“我不是在帮你。”

李净心低似卧着一块湿润的土地，升起很奇妙，很熟悉的感觉，她是个极易被满足之人，特别是在朋友身上。她笑笑：“那我，方才误会你了。”

白无秦目光掠向她，觉得那抹笑意甚为刺眼，他转移话题：“对了，言归正传，新政怎么样了？”

李净顿时敛起笑容，严肃说起正事，将青州近来的情况说给他听，她一五一十地只陈述事实，隐去了她与柳砚的猜测与打算，一些关键之人。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与白无秦之间始终存在有一层深厚的芥蒂。

但就在这仅有的事实当中，白无秦听出了李净对新政的态度。

“你找到证据了吗？”他问。

李净摇摇头。

白无秦亦缄默。

良久，久到连白无秦认为李净不会再说话时，她忽然喊了他：“白无秦。”

他抬眸看她。

“你会和我一起，将那些贪官奸佞一个个揪出来，绳之以法么？”

一句话，已然表明了李净的立场。她在等白无秦的回复，毕竟，在她心里，他依然是她的朋友。

“从前我们一起在书院立的誓，心中所憧憬过的理想，我们都可以一起实现。”她看着白无秦，一颗心全然提起来。

白无秦没有说话，他知道李净想与他和好，而她今日说出这些话，亦似乎花光了所有勇气。

他惨然一笑，亦看向李净，令她感到一阵阵尖锐。

白无秦说道：“除非余慎回来。”

李净哑然，僵在原地，心底凉透到极点。

“青州新政旨在造福百姓，哪来的奸佞一言？”白无秦嗤笑着，语气充斥着恶劣，“一心阻拦新政之徒，才是国祚倾斜之罪魁祸首。”

李净反驳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新政如今只是个遮羞的壳子，何来的造福百姓？”

“造福不了百姓，又如何！”

李净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毁灭，眼前站着的人，与记忆中的少年，他们生着同一张面孔，说话用着相似的语气，神态，举止皆别无二致，可偏偏就是变了，什么都不一样。

她垂下首来，半晌又不甘抬起，她说：“白无秦，你爹又逼你了么？”

白无秦一时恍神，只有那一瞬，他便即刻隐匿好，露出厌恶的神情：“没有。”

“没有，”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想与你作对，你若想做成什么事，我白无秦竭尽此生，都不会让你如意。”

“为什么？”

白无秦心中空诞一片，语气却愈重愈烈：“因为我恨你。”

“不单我恨你，吴祥远恨你，孙平恨你，全青州城的百姓皆恨你，不用我动手，他们有得是手段置你于死地，不亡不罢休。”

“所以，你最好即刻滚出青州，滚出我的眼前，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插手新政之事！”

李净：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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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