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是路子愿特意从西区食堂打包回来的,一直裹在衣服里,还热乎着。
方盐越看包饭菜那件黑上衣越眼熟,眉头不自觉拧成个疙瘩:“你用我的衣服包这么一堆油乎乎的东西?”
穿短袖的路子愿讨好傻笑:“这不是刚好今天穿这套衣服出来么,我给你洗,保证洗得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
方盐仿佛已经闻到了衣服上油油腻腻怎么都洗不掉的味道,真要生出洁癖了。
路子愿把餐盒一个个摆出来,全是方盐爱吃的菜,路子愿把方便筷子掰开往方盐手里一塞:“睡一天饿坏了吧,使劲吃,这酸奶你就着菜一块喝,对胃好。”
方盐摆弄筷子的手一僵,不可置信抬起头:“我睡了一天?”
“可不是么,”路子愿夹了一块肉放在方盐的米饭上,又夹起两块一并塞嘴里,心满意足边嚼边说,“路大师给我打电话,说你的厉鬼元神被他一剑劈出了内伤,所以你就晕了。”
细嚼慢咽的方盐滞住:“……”
路大师这是真拿路子愿当笨蛋忽悠啊。
吃了一口水煮肉片的路子愿嘴巴通红,辣得不停抽气,伸出半截的舌头卷着,总是很有神的漂亮眸子泪汪汪的,少了些气势,多了些委屈,像憨憨的狗子。
方盐把唯一的酸奶推给他,路子愿口齿不清:“你喝,我不喝。”
这一幕跟梦中那个人哭着说“盐盐你别管我了,我不想害死你,我……我不怕他们了,真的不怕了”何其相似,于是方盐也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由着刺激的辣味呛红自己的眼眶。
路子愿把吸管插酸奶里:“喝一口缓缓。”
方盐抿了一小口,吸吸鼻子:“难喝。”
“是吗?”路子愿把这杯榴莲口味的酸奶拿过来闻了闻,“挺好的啊。”
方盐脸上写满嫌弃:“那你喝吧。”
路子愿举着吸管递到方盐嘴边:“再喝一口。”
方盐眼角眉梢都在抗拒。
路子愿哄小孩似的哄他:“你一天没吃饭,吃这么辣会胃疼,乖啊再喝一口。”
方盐不情不愿再吸一口,顺便把吸管咬出来。
路子愿撕开酸奶盖,很开心地舔舔。
方盐莞尔,又夹了一块水煮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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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的方盐彻底从混乱的情绪中走出来,他满屋子找了一圈,傻眼了:“手机没了。”
路子愿瞅瞅枕头旁边的手机:“不是在那吗?”
“不是这个,是你那个。”方盐不知道该怎么跟路子愿解释那部最新款手机的归属问题。路大师回避了很多关键点,相当于平地挖个大坑,把他和路子愿都坑里头了。
路子愿迷惑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说它?”
方盐一把抢过来,没鼓捣开,他熟门熟路抓过路子愿的手来解锁,点开视频,闹鬼的见证还在。
他长长吁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丢。
路子愿探头来看,“哦”了一声:“我还想问你呢,这个视频里一直尖叫那个人是你吗?声音听起来有点像。”
方盐不置可否,尖叫的人是他也不是他,就像刚刚那个梦,一个自己被群脸吞噬,一个自己险之又险逃了出来……方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难道自己也人格分裂了?自己不是失忆,而是主人格消亡,作为次人格的自己对主人格经历一无所知才出现类似失忆的症状?
他猛地看向路子愿,飙升的心跳铭刻着他此刻的紧张,他很想问问路子愿关于人格分裂的经验和心得,从而判断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是否成立。
他的眼神太热切,正在啃饭后水果的路子愿搓搓后脖颈,把切好的水果拼盘递过来:“要不,你先吃?”
方盐用拇指的指甲狠抠食指,痛觉令他清醒不少:“饭后不能马上吃水果,对消化很不好,久了还容易生病。”
路子愿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水果拼盘:“那,那我等会再吃。”
方盐点点头,心想:还是下次问路大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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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区凉亭里,路子愿不知从哪弄来一壶茶,跟方盐一人一杯边喝边看闹鬼视频。
“这人演技忒浮夸了,你怎么能被他骗过去呢。”
方盐微微诧异:“你不害怕?”
路子愿挺直腰杆,骄傲极了:“这有什么好怕的,鬼要是都长他这样,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方盐被他这话勾起了好奇心,他问:“你看见过的鬼都长什么样?”
路子愿得意的小脸唰一下就垮了,他两手捧着冒热气的茶杯,摩挲来摩挲去。
“就说我昨晚来找你时遇到的那个吧,舌头这么老长,血红血红的,眼珠子一颗在眼眶里,一颗在嘴里,白花花的,就跟这扒好的荔枝似的。”
正在扒荔枝的方盐:“……”
方盐:“你是昨晚来找我的?”
路子愿从方盐手里拿过扒好的荔枝塞自己嘴里,半边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是啊,接到路大师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刚进你们楼就撞见一个……要我说啊,东区那栋楼的风水真是不咋地,后山的朋友们最喜欢去那里头溜达。”
不信鬼的方盐愣是被他说得脊背冒凉气。
他问:“你昨晚在我屋过的夜?”
路子愿理直气壮:“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方盐咽了下口水:“那你,有没有看到别人进我房间?”
路子愿呆了一下,拍案而起:“谁!哪个兔崽子敢大半夜往你屋里钻!”
方盐被他吓一激灵,急忙拽着他坐下,同时还得瞧瞧附近其他病人有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路子愿的嘴噘得能栓驴,小嗓儿甜得发腻:“盐盐。”
方盐凉飕飕瞥他。
“方盐同志,”路子愿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那什么,咱俩咳不是那个,那个了么。”
方盐莫名其妙。
路子愿急得抓耳挠腮,掏手机给方盐看朋友圈:“虽然这是个误会,但现在整个医院里的人都相信咱俩是一对儿,这时候还敢三更半夜往你屋里钻,那不是故意往我脑袋上扣绿帽子么。”
被迫重温揭盖头一幕的方盐:“……”你就没发现那盖头的颜色就不对劲么。
他敲了敲桌子,把沉浸在愤怒情绪里的路子愿叫回来:“我说的是视频里这个人。”
路子愿又是一呆,随即恍然大悟:“你怕他继续装鬼吓唬你?”
方盐摇了摇头,都已经知道是假的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怕的是更要命的事。
路子愿似乎想到了半夜有人能随便进出自己病房是件多么恐怖的事,他重新播放视频,选了个最清晰的角度截屏。
“咱们院东区住院部有患者二百零七人,西区疗养部有四十八人,常驻医生八十二人,客座医生四十六人,护士一百七十六人,护工三百人,保安门卫共二十六人,厨师杂工共四十三人,保洁等后勤人员共七十人。女人可以暂时排除,胖子也可以排除,剩下的……”
路子愿翻着眼皮掐着手指头,嘴里叨叨咕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跳大神。
方盐听得目瞪口呆,他只知道这家医院人员众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全部加起来差不多上千。基数这么大,企图害的他人完全可以寻找一个适合的对象加以收买利用,如此一来,关于有人先他一步混进来的猜想就不成立了。
他挠挠头,这种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靠瞎想的状况也不晓得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解开这些谜团总要给他留个线头吧。
以前的方盐留下了两张纸条,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人格分裂,有一个次人格潜藏在自己身体里?或者他只是想有备无患提醒他自己?
外患就潜伏在身边,内忧也越来越多,方盐觉着自己说不定哪天就秃了。
“六十四个!”路子愿兴奋地拍桌:“咱们院里有六十四个人跟他外形条件相似度比较高。”
方盐皱眉:“这么多?”
路子愿很乐观:“六十多个不算多了,咱们一天每天看几个很快就能筛过一遍。”
方盐看他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写画画那一大片未干的痕迹,诧异道:“院里近千人你都记得?”
路子愿耸肩:“我倒是不想记这么清楚,可每个新来的都会被科普我的光辉事迹,然后好奇心爆棚来参观我。我这个人呢没什么优点,就是记忆力好,记台词练出来的。”
方盐老脸一红,膝盖狠狠中了一箭。
路子愿嘻嘻笑:“不过失忆前的你就没来看过我,咱俩只在餐厅碰见过一次,你低着脑袋从我旁边走过去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方盐苦笑,以他的处境的确生不出多余的好奇心,也亏得他失忆才能安心度过肋骨断掉的这段苦闷时光。
哦,还有眼前这个开心果。
方盐觉得苦笑貌似不那么苦了。
开心果兴致勃勃一指亭子对面蹲在阴凉地儿里那个病号服男孩:“他就是六十四分之一,咱动手吧。”
还在琢磨苦与甜的方盐没反应过来:“动手?”
路子愿用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嘿嘿坏笑:“今天就让我这个一线大牌给你示范一下,杀手怎么演才够狠。”
方盐:“……”
你确定你演的不是即将去劫色的变态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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