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愿拖着呆若木鸡的方盐跑进回廊,脱了自己的衣服拧干水给方盐擦脸擦头。
方盐像个急需充电的娃娃,任由路子愿摆弄来摆弄去。
路子愿再拧一把水,开始给方盐擦身上,嘴里还得老妈子似的不停念叨:“别瞎想啊,那孙子还不知道有几句实话呢。”
方盐脑子里乱糟糟的,怔怔点了下脑袋。
给方盐擦了个遍,路子愿把衣服拧干重新套在身上,按住方盐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晃。
方盐越理越乱的思绪顿时变成了水和面的混合体,更乱套了。
路子愿坚定的目光映射在方盐的眼中,那是方盐从未见过的路子愿。
“你就是想出花来,事也还是这么个事。别怕也别慌,这是我的地盘,我在一天,你就是安全的。”
他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嬉笑逗趣,人似乎也和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同,方盐想去细细品味这一刻路子愿细微的变化,然而路子愿又恢复成没心没肺的模样,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方盐混乱之中产生的幻觉。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急,遮天蔽日的黑云浩浩荡荡向远方行进,还了精神病院一片晴空。
路子愿牵着方盐冰凉的手回到凉亭,落水狗孙某人恹恹趴在石桌上,说不上是冻的还是哭的,单薄的小身板一耸一耸。路子愿敲敲他跟前的桌面:“这没你的事了,赶紧走。”说完拉着方盐往东区走。
方盐机械地被牵出老远才回过神来,撒开路子愿的手往回跑。
路子愿像个到嘴鸭子飞了的怨夫,跺跺脚在后头追。
跑回凉亭的方盐微微地喘,见孙宏震还在,他松了口气:“加个联系方式吧。”
孙宏震很不想搭理方盐,可他始终抱着方盐或许有一天能想起来方巧死没死的心理,掏出和他一起被水泡的手机。手机还能用,方盐羡慕地多看了几眼。
加上还有,孙宏震强撑着起身准备走。
方盐伸出胳膊挡住他。
孙宏震拧着眉毛,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看在你差点成了我姐夫的份上,”方盐认为这么忽悠熊孩子是不对的,但以他眼下的处境,还是先顾着自己要紧,“给你一个机会。”
受了一下午打击的孙宏震被一句话救活,腰杆都比刚才直了。
“干嘛?”
方盐面不改色心不跳掏出个二维码小方牌:“借我点钱。”
洗耳恭听的孙宏震瞬间裂了:“你再说一遍?”
方盐很真诚地解释:“我原来的手机坏了,我也不记得我的账户密码,这个手机已经欠费停机了。”
孙宏震的震惊无以复加,他上看下看好半天才消化了方家小少爷居然沦落到跟他伸手要钱的地步。
“我给你转账不就行了。”他作势掏手机避开方盐的注视,不想被人看穿他的心酸。
方盐把二维码递过去,用他今天最卑微的语气说:“微信临时注册的,没认证呢,你扫码就行,给多给少看你心意。”
孙宏震一言难尽地抬了下眼:“码是谁的?”
方盐一指东区住院部:“药房小姐姐的。”
孙宏震更震惊了:“……借钱还要入公账?”
“药方小姐姐朋友圈卖内衣来着。”
孙宏震:“……”突然不想借钱了怎么办?
莫名多了一笔买女士内衣消费的孙宏震骂骂咧咧走了,路子愿噘着嘴走过来扯扯方盐的衣摆:“你缺钱怎么不找我呢,我都跟你说过好多次了我有的是钱。”
方盐喜笑颜开摸摸他长了不少的刘海:“能薅羊毛的时候别手软,你的钱先攒着,没羊可薅时再用。”
路子愿满脸不高兴,方盐好脾气哄他:“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请你吃晚饭。”
路子愿看他晃来晃去的二维码,嫌弃极了:“谁要用那孙子的钱吃饭,我有钱,我这就去食堂订一只烤全羊。”
望着路子愿狂奔而去的背影,方盐无奈叹息。路子愿住进来的时候才十七岁,能有什么钱,这些年的花费还不是全靠家里。自己要是真没钱也就厚着脸皮蹭一蹭了,但他毕竟是方家小少爷,名下肯定有不少财产,再去花路子愿的钱他亏心。
可这话不能明着说,路子愿自尊心那么强,搞不好再分裂一个疯狂赚钱的人格来占用路子愿的时间。
他是真怕路子愿的某个次人格对主人格起杀心,人格也许不会消亡,却会永远不再出现,就像曾经那个方盐。他连陷进旋涡的自己都救不回来,又怎么去救路子愿呢。
“唉。”薅羊毛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方盐背着手走向东区,背影看上去是那么沧桑悲凉。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方盐的身体彻底康复,但他的行动也受到了一定限制。院方考虑到他的身份和病情,一而再建议他离路子愿远一点,方盐不听,院方就缩短他外出放风的时间,无论他走到哪都有护工跟随,看到路子愿靠近就立马把他带回病房。
又一次被护工从西区硬拽回东区,方盐怒了,一把甩开护工与病人斗智斗勇练出来的铁钳,返身往路子愿后山的小院跑。结果可想而知,他被一针镇静剂放倒。
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方盐平躺在病床上,望着白墙发呆。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精神病院和普通医院不一样,他的暴力反抗不但不会为自己争取到权益,反而会被认定病得更严重。今天是挨了一针,那么下次可能就会把他绑在床上,当成暴力型患者对待。
他的巧克力豆早已吃完,这几天吃的都是真药,他能明显感觉到精神状况每况愈下,犯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再不去路子愿那拿替代品,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浑浑噩噩,丧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也不能再来硬的,真被绑住,有假药也没机会换着吃了。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昨天和路子愿商量碰面的地点,自从上个礼拜路子愿穿上黄袍企图扮演路大师混进他的病房却被拆穿之后,路大师也被院方拉进了他的会客黑名单。路大师可能被气着了,这几天都没出来过,打电话都联系不上。
方盐瞥向小窗,那是他仅剩的机会,他不敢轻易尝试,万一爬窗被发现,院方把窗户封了,他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得就是此刻的他吧。
重重叹一口气,方盐闭上眼,随即又立马睁开,因为他瞧见窗户外面有一张放大的人脸,正是他日思夜想的路子愿。他急忙起身打开窗,路子愿灵巧前扑钻进来,反手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路……”方盐的话卡在嗓子眼,眼前这个一身红色休闲装、骚气满满的人显然不是小天使路子愿,“你是,暴力狂?”
对方用白眼斜楞他:“我千里迢迢来给你送药,你不报答我也就算了,还给我起外号?”
方盐想说话,对方抬手制止他:“论暴力我哪儿敢跟你比,我可从来没被打过镇静剂。”
方盐心里那点愧疚顷刻间灰飞烟灭:“你看见了居然不救我!”
对方持续翻白眼:“我怎么救你,揍那护工一顿,然后跟你一起绑床上打针?”
方盐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他就是心里憋屈得慌,他有满满的委屈要对这张印刻在他脑海中的脸诉说,然而这张脸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他只能压下所有疯狂翻涌的情绪,很识时务地说了声“对不起”。
路子愿挑了挑眉,笑得耐人寻味:“看来你学乖了不少嘛。”
方盐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淡淡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路子愿笑得张扬:“那你说说看,屋檐是我还是给你打针的护工?”
方盐的脚趾头动了动,内心已经抡拳头揍人了。
路子愿逗了半天也没得到预想中方盐跳脚的回应,顿觉索然无味,他从兜里掏出一大包茶包似的小纸袋往方盐怀里一塞:“我来一趟不容易,这是一个月的量,你藏好喽。”
方盐乖顺地点点头:“谢谢。”
路子愿毛骨悚然搓搓胳膊:“你不会是吃真药把脑子吃坏了吧?”
方盐低着脑袋闷不吭声。
路子愿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路大师失算了啊。”
方盐是院方目前的重点关注对象,针对他的检查绝不会少,路大师掐算着时间估计方盐又要进行体内药物残留的检测,这才冒险断了方盐的巧克力让他吃几天真药,谁知把人吃成这样。
“啧啧啧,看来路子愿和路大师要打一架喽。”
红衣路子愿吹了声口哨,拉开窗帘就要走。
“等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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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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