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承认自己是诚心捣乱的,但她也没想到过她能惹出这样的幺蛾子——砚台碎了。
时间回溯到不久前,看着沈畅涔那张脸,簌簌是越想越气,总觉得自己被这样呼来喝去简直窝囊到了极点,于是在磨墨的中途稍微地用了些力道,簌簌发誓,她只用了一些,在她不断地诅咒沈畅涔不得好死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响,砚台就这样裂开了一道痕迹。
那砚台也和平常人家里的不同,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
簌簌一开始有些慌,但转头一想,这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必要受这个气,于是,簌簌将烟砚台一扔,“这都是什么啊?沈畅涔你买到假货了。”
沈畅涔反倒是好声解释:“这是用水晶做的,水晶易碎。”
簌簌心怀嫉妒,想着到底和以前那个穷小子不一样了,她用来做头面的水晶,却被沈畅涔随手拿来制了砚台,又想到他是踩着什么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簌簌心中又是一阵火。
沈畅涔让人把地上的墨打扫干净,又换了一块崭新的,更加耐用的砚台过来,沈畅涔瞟了眼簌簌的脸色,说:“这几天天热,难免人心浮躁。”
簌簌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目光简直是要把沈畅涔吃了。
沈畅涔轻笑道:“是我不对,我该让小厨房送一碗冰酪过来,上面浇一层蜂蜜,甜甜的,很讨女孩子的喜欢。”
沈畅涔没有撒谎,过一会儿小厨房就将冰酪送来了,还别出心裁用时令水果雕成了各种可爱的形状,蜂蜜用的还是桂花蜜,闻着就香甜,簌簌吃了两口,果然平了内心的火气,心想,这仅仅只是个梦境,她没必要为了虚假的事情动气,与其纠结这些,还不如想着要如何去对付现实中的,年纪更小一些的沈畅涔。
想通后,簌簌也就老实了。
她乖乖坐在一旁,看着沈畅涔处理公务,自然,簌簌也不会只看着他,她环视着周围,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沈畅涔过得不好的证据,只可惜,入眼的全是低调,但是仔细一探究价格高昂的东西,甚至专门用来待客的椅子都是紫檀的,旁人拿来在手上把玩的木料。
簌簌不得不承认,离开父亲的帮助,沈畅涔似乎过得更好了,但就是那份好,在簌簌的心口狠狠地刺了一刀。
沈畅涔对自簌簌有着难以理解的包容,她隐约意识到这点后,便下意识地顺着杆子往上爬,簌簌刚想说一些足够能刺激到沈畅涔的话,随机就听到沈畅涔问他:“如若一人舞弊,该当何罪?”
簌簌不肯为他磨墨,沈畅涔只能自己来,他的手指生得极好,骨节分明,比常人更加宽大一些,覆盖着恰到好处的皮肉,白生生的肉和墨色对比鲜明,沈畅涔翻动书页,眉头紧皱,迟迟没有落笔,当真是一副被为难住的模样。
沈畅涔突然抬头:“你觉得怎样?”
簌簌咽了口冰酪,甜甜的味道在嘴中划开,“我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当了多年的官,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簌簌说得理直气壮,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许是知道了沈畅涔的没用,她看着沈畅涔也稍微顺眼了一些,她好心提出建议:“不然成绩作废,放过他?”
“不可!”沈畅涔不赞成地摇头,“这可是科举,由皇帝亲自出面牵头,往严重里说,这位考生犯得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簌簌的眼睛在一瞬间瞪得很圆,像是狸奴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因为异族人的血统,她的五官轮廓更加深邃,瞳孔缩小,望着那双眼睛,沈畅涔心中想的是,他刚才当真没有说错话,簌簌像极了一只讨人喜爱的狸奴。
簌簌喃喃自语道:“原来那样危险。”
沈畅涔也叹气道:“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那位考生我也认识,我曾经亲自出题考过他,他答地很好,算不上惊艳,但也是对答如流,要是按照他的真实水平去答,虽然前三甲许是悬了,但总归还是能有所收获的。”
沈畅涔看了眼簌簌,她拖着下巴听得入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他接着往下讲:“我也没想过,他生着一张斯文白净的面庞,可行事却如此大胆,竟然提前买通考官,将题泄露给他,又亲自掏钱,请人作答。”
簌簌听地实在是过瘾,一时间连冰酪都忘了吃,时不时还附和几句,“真惨啊!”
簌簌的眼神不怀好意地看着沈畅涔,她没办法拿十年后的沈畅涔如何,但她有法子拿捏现实生活中寄人篱下的沈畅涔啊!簌簌心中窝着一团火,巴不得早日出去,将幻想变作现实。
簌簌瞧着沈畅涔甜蜜蜜地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沈畅涔长得顺眼,簌簌心情一好,便习惯于不吝啬地分享:“要不要尝尝冰酪?”
“啊?”沈畅涔的大脑有片刻放空,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耳根子通红发热,在缓过来的第一时间沈畅涔就一口答应下来,生怕簌簌反悔,“好,我刚刚处理了一堆公文,也是累了,吃点甜的正好。”
沈畅涔看着簌簌手中的冰酪,簌簌性格挑剔,把冰酪上边的装饰给吃完了,还把蜂蜜浸透了的部分挖了出来,剩下的就是没有好看外在,味道寡淡的部分,总是如此,沈畅涔也开始浑身发烫,嘴巴里干渴地厉害。
他想,自己到底是有多久没和簌簌一起同吃一份点心了呢?要是真得细细算起来,日子可能要追究到沈畅涔对簌簌管制地越发严厉的时候算起,那时候簌簌恰巧和他碰面,都是高高抬着头就走。
簌簌似乎也被沈畅涔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看看手中光秃秃的,拿不出手的冰酪,扯着裙摆一路小跑,“你们家主子想要吃冰酪,通知小厨房再送一份……不是,是两份过来。”
沈畅涔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早就该知道,簌簌从来不是任凭别人摆布的女娘,心眼也坏,他人越想从簌簌身上获得什么,簌簌就越是藏着掖着不肯给,这也就罢了,她还拿着东西在人眼前到处晃悠。
沈畅涔假装生气道:“这是我家,你怎么好借着我的名义到处使唤人的?”
簌簌也是气愤,她好心好意做事却被人如此嫌弃,也开口道:“可是刚才也是你说想要吃的,我都吃完了,难不成把吃剩下的给你吗?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一张嘴就知道指责我。”
沈畅涔又道:“现在陛下崇尚节俭,自己以身作则,削减了起码一半的开支,我作为陛下的重臣,自然也应该跟随陛下,绝无二心,这事万一让陛下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簌簌还万分天真地说:“那就别让陛下知道不就行了?你掏的银子为府里下人发的月俸,下人怎么会不听你的?”
沈畅涔一顿。
簌簌什么都不懂,无论何时,都有人将其保护地很好,哪怕是上辈子她因为自己而死,但是再次见面,簌簌依然对他毫不设防,沈畅涔总觉得他不该将这样的簌簌卷入这团纷乱复杂,牵涉到多方利益的事情中,他攥着手,手掌处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自从簌簌死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但很快,沈畅涔随口胡诌道:“我是陛下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有些事情,就算是能瞒过陛下,也从来瞒不过自己的心。”
簌簌被他的脸皮厚度震惊了,她从嘴里发出一声冷哼,便再也没去理过他,自己一个人在一旁坐着,无聊的时候,便扯着自己的衣角玩,也不愿意去看沈畅涔哪怕一眼。
晚上,沈畅涔又让小厨房为她准备了蟹粉酥,只是往里面加了姜汁,尝起来一股生涩的怪味,簌簌刚开始还挑了个形状最好看,也是最饱满的一颗放入口中,但是很快簌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怀疑沈畅涔是对她不满,故意捉弄她的。
连蟹粉浓郁的味道都压不住姜汁的怪味,将簌簌的好胃口摧残地一干二净。
簌簌气得肺都快炸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畅涔看着簌簌气鼓鼓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是的,你今天中午吃得寒气太重了,寒气重对女儿家身体不好,我特意让小厨房在每道菜里面加了姜汁。”
簌簌听罢,声音尖锐,她在心中已然确定了沈畅涔是在故意捉弄她,就为了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簌簌在心中骂沈畅涔抠搜小气,上不了台面,一边严声质问:“每一道菜吗?都加了姜汁?”
“是的,加的都是老姜,清洗干净了,然后再用最细的网纱将其搅拧出汁水。”
沈畅涔不紧不慢,他似乎完全没有味觉一般,用筷子夹了盘中的食物,放在口中细嚼慢咽,似乎全然感觉不到那股刺鼻的味道,见簌簌不吃,他还装出一副假好人的模样,夹了一筷子蔬菜放入簌簌的碗中。
簌簌面色嫌弃,当着他的面,青葱似的手指捏着筷子,将刚才拿筷子菜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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