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簌簌也不是个傻子,大约明白了方序鹤搞的什么手脚,他自然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声誉冒险,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用别人的。

方序鹤出手自然不会小气,而那个书生也可以借此机会脱离,保不准有了这笔钱,书生母亲的性命就能被救回来。

簌簌舔舔嘴唇,猛然察觉出自己周围的人心眼子都很多,只有自己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些生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要是非要仔细明说的话,大概就是所有人都背着簌簌各有各的心思,唯独簌簌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的那种迷茫。

簌簌趁着沈畅涔低头浇花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她成天想着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的,连春梅看了都着急,簌簌只能用天热,没胃口应付了过去。

簌簌一整天无精打采,但是到了晚上,困意就自然而然地袭来。

这次她看到的是沈畅涔临死前的模样。

实话实说,簌簌根本不知道沈畅涔心存死志,有哪些个快要死了的人,还一脸淡然地看戏,打赏银子?

因此,当簌簌看到沈畅涔大笑状似疯癫的模样,也只想着沈畅涔脑子里面是不是有根筋没搭上,失了智了,簌簌看到沈畅涔不紧不慢地看完了整场戏,又回到了家中,他家中极为简单,伺候的人也少,有的只是最基础的一些家具,材质看着都很普通,簌簌心里闷哼,原来自己不在的那几年,沈畅涔过的是越发落魄了。

簌簌还在挑沈畅涔的刺,一转头,她就看到沈畅涔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刀,簌簌很眼熟,那是曾经刺向她二哥哥的那把,过了许久,那把刀还是依旧锃光瓦亮,看样子保养地极好。

簌簌刚还有点生气,却看到下一秒,沈畅涔就以一种非常坚定的姿态,将那把刀送进了自己的身体内,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手上湿哒哒的鲜血红得几近刺眼。

这时间太快了,快到簌簌都未曾反应过来,上一秒她还在心中咒骂沈畅涔,但是下一秒,沈畅涔就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坦然死去?

两者的反差就让簌簌都愣了一下。

她隔着空气,小心触碰着沈畅涔的脸,凑近了,簌簌才看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临死前所谓的痛苦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好像他已经盼着死亡判了很久,直至今日才如愿以偿。

油尽灯枯的那一瞬间,沈畅涔似乎看到了簌簌,往她所在的方向伸出双手,幸好簌簌会飞,一下退后了好多距离,簌簌惊讶地看着沈畅涔,他算是彻底死了,胸膛不再起伏,不多久,便有下人喊沈畅涔的名字,久久没听到回应后便直接推门而入,像根木头似的愣了许久后,那个下人便试探着去触及了沈畅涔的鼻息,下人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快来人啊,大人出事了!”

簌簌这才确定沈畅涔是真的死了,虽然他死得离奇轻率,但他确实是死了,簌簌只是搞不懂沈畅涔为什么不怕她。

簌簌是鬼,但沈畅涔是个人,虽然快死了,但是人总是该怕鬼的。

在簌簌小时候,她二哥哥总喜欢跟她讲一些恐怖故事,还故意弄出一点古怪动静来,吓得簌簌浑身发抖,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又怎会和沈畅涔一样,见了鬼不但不躲,反而热切地迎上来。

这次簌簌倒是没在梦境中逗留很久,而是很快就从梦境中脱身,她早已没心思再继续安然自若地睡觉了,只是长久地看着自己掌心处的纹理,眼前浮现的,却还是沈畅涔临死前的那张脸,以及满地的血色。

簌簌打算听母亲的话,为百姓施粥,积点福气和德行。

虽然簌簌搞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但也乐得有个时间空出来去做一些有意思的事,比方说,簌簌可以选择上午施粥,下午就和春梅一起出去满大街地乱跑,簌簌还特意叮嘱了春梅让她带足银两。

春梅为簌簌系上小荷包,依旧是春梅的手艺,栩栩如生的两只鸳鸯,连眼睛都是两种不同的丝线颜色,她又往里面塞了点碎银子,道:“要是被夫人知道,你这样心心念念着去施粥,主要是为了能跑出去玩,夫人又要提着你的耳朵,说你成天就知道玩物丧志了。”

簌簌只是轻轻一笑,那种梦境中被死亡缠绕的恐惧终于消散了一些。

按理说,沈畅涔死了,她应该鼓掌庆贺才是,最起码也得摆上两桌酒席,可是簌簌亲眼目睹了沈畅涔的死亡后,倒是没自己想象中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以及对未来怪诞的猜测。

簌簌无法解释沈畅涔身上的种种疑点,自然更加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恨他。

自起床后,簌簌的身体里都涌动着一股寒气,晒了许久的太阳都没办法让自己的身体温热起来,簌簌甚至还让春梅加了多多的,她最不爱吃的老姜,连带着红糖水,这是最能养人阳气的,纵然如此,簌簌也只品尝到了老姜的辛辣苦涩味道。

身上那种如同鬼魂附体的阴暗冰冷感却丝毫未退。

簌簌把上述的一切归在自己被吓到了,随便默念了几句经书,还真就好了一些。

*

另一边,乞丐群里突然发现凭空多出了一个人,长得倒是好看,衣着也考就,一张白玉似的面皮干干净净,指甲盖里没有一丝淤泥,看着就和他们那些每天在风雨里走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乞丐不一样,倒像是个读书人。

一开始,乞丐们还担心他是所谓的官老爷,不敢动他,有人上前去试探,见他缩在角落里动也不动一下,整张脸仅露出近乎诡异的苍白,那种惧怕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情绪——他该不会是鬼吧!

近日来日子并不太平,外面遭了饥荒,又加上那些外邦人又开始对中原这块大肥肉虎视眈眈,开始发动一些不起眼的斗争,总而言之,以上的种种,遭殃的全是百姓,他们得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活下去,这一点在乞丐身上格外明显,抢地盘已是最基础的了,他们为了活命,手段更加直白且阴狠,往往能为了生存下死手。

见沈畅涔身上的衣服看着质感不错,可能还值一些钱,再不济也能用来擦手,有好事者揪了一块下来,却发现这是死人才穿的丧衣,入手倒是滑溜溜的,触感极好,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打沈畅涔衣服的主意了,不吉利。

揪沈畅涔衣服布料的乞丐讪讪一笑,“我说兄弟,我猜你也是吃不上饭的,但是再怎么样,你也不用急着拿死人的衣服往身上套啊!你是不是忘记了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流传这样一个说法,一旦穿了死人的衣服,那就是再允许死人的魂魄来上自己的身!”

沈畅涔这才慢慢地缓过来,他突然想到,他现在不就是死人吗?

他亲眼看着那把尖锐的刺刀一点一点深入自己的胸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渐渐失去力气,手忍不住颤抖,那时候,血肉也会稍微被拉出来一些,瘆人的很,但沈畅涔已经没有了关于害怕的感知,因为他看到了簌簌向他伸出了手。

然后,沈畅涔就醒了,出现在了这里,被一群乞丐围着,身上穿着死人的衣服,袖子上的布料还被人扯去一块。

沈畅涔有些想笑,他感慨着世事无常,他是奔着死去的,但是上天不允许,还是硬生生叫他活了过来。

活着就活着吧!

沈畅涔活了一辈子,却也把普通人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全都经历了一次,他也不想再去死了,死也是需要力气的,如何去确定好一种体面的死法,如何置换到趁手的工具,如何找个隐蔽的地方……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经历。

而沈畅涔刚刚经历了一次,也确实没了这个力气。

他瘫倒在地上,脊背处是无数颗细小的石子,耳边是嘈杂的争夺声,沈畅涔闭上眼,像一个活死人一般躺着。

“哎呀,最近几天我们可算不用饿肚子了,猪肉包子铺的老板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打起人来可凶,你看看我胳膊上的淤青,三四天了还没消下去……话说得太远了,簌簌小姐在施粥,一连三天,好足的料,里面还放了青菜,蘑菇……”

沈畅涔听到簌簌的名字,就下意识地提起了精神,他凑过去道:“簌簌……簌簌在施粥?”

那人好奇地看着沈畅涔,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又不爱搭理人的男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人打交道,“不知道,我也不记得,有粥吃就完了,谁还去记名字啊!”

沈畅涔之前也听说过,簌簌会代父母去施粥,他也见过一次,还亲手赶走了一个总是喜欢缠着簌簌的乞丐,具体的细节沈畅涔早已模糊不清,那是他和簌簌相处当中的,极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沈畅涔感到的时候,簌簌已经快要走了.

为了图方便,簌簌可以挑了简单的衣裳,腰间佩戴着颜色明亮的香囊,脸颊则是粉扑扑的红晕,眼睛黑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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