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赶到医院时,急救病房门口站着三四个人,都是陆元公司的同事。
“怎么样了?”谢忱说话时腿都在发软,这一路多亏韩博士开车送他过来。
同事面色凝重:“我们也不太清楚,他一直高烧不退,你先进去看看。”
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护士正在给陆元抽血,陆元躺在病床上毫无意识,脸颊烧得通红,身体时不时发抖,嘴唇咬得发白。
谢忱越看心里越揪得紧,早上出门时这人还笑嘻嘻地跟他抢面包,现在却……
寒意从脊骨深处窜上来,无声无息地带走了他所有的欢愉,又像一把刀直插心脏,所有担心和害怕瞬间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
陆元一直没醒,谢忱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韩博士陪了一会儿,但他还有事就先走了,卓庭书也急匆匆赶过来,他昨天刚从横店回来。
“哥你别太担心,陆元从小身体就好,肯定没事的。”卓庭书安慰道。
但谢忱什么都听不进去,整个人魂不守舍,眼睛只盯着陆元,这时,医生带着几个护士进来。
“医生,我弟弟什么情况?”他看到了医生手里的报告单,莫名觉得那像是死亡通知书。
医生神色严肃:“他近期有没有浑身疼痛、牙龈出血或者食欲不振的情况?”
谢忱努力回想:“没有,但他最近睡觉总是出虚汗,问他就说是胃病。”
卓庭书附和:“对,我见过他吃胃药。”
“这种情况多久了?”
“大概……最近一周吧。”
卓庭书插话:“不止,至少两个多月了。”说完,他察觉到谢忱瞥来的凌厉目光,讪讪指着病床,“他不让我告诉你。”
医生又问:“有没有贫血?”
“没有。”
“你确定?”
谢忱听他语气不对,赶紧问:“应该是没有的,医生,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医生叹了口气,把血常规报告给他,指着其中几项明显超标的数值:“你看,血红蛋白只有49,白细胞急剧增多,也就是说,他的血液系统出了问题。”
这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在谢忱手里重如千斤。
他声音发抖:“所以这是?”
“现在还不好说,需要做骨髓穿刺进一步检查……”
谢忱耳边嗡的一声,周围声音都消失了,只剩“骨髓穿刺”四个字在脑海里回荡。他手指用力,几乎要把报告单捏碎。
骨髓穿刺是个微创手术,护士在陆元后腰打了十几针麻醉,等待麻药起效时,陆元醒了。
“哥……”陆元虚弱地喊了一声。
谢忱冲过去,紧紧握住陆元的手,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他:“哥在,哥在这儿。”
“骨头好疼……”
陆元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感觉每一处关节、每一根骨头都像被无数只蚂蚁啃着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谢忱从未见过陆元这种模样,他心如刀绞,恨不得能替他承受全部痛苦。
“元元你听我说,你在公司晕倒了,现在在医院要做检查,过程可能会很痛,但哥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我、我会坚持,哥,你亲我一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细微的祈求。
安静的病房里,周围的医生护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感情真好,感情真好……”卓庭书打着圆场,最后干脆转过身去,小声嘟囔着“我可不想长针眼”。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陆元又开始疼得浑身发抖,谢忱的嘴唇接到了一滴泪,可他觉得那泪是苦的,一直苦到了心里。
穿刺针缓缓刺破骨面,旋转着送入骨髓腔。谢忱感到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猛然收紧,像是睡梦中突然踩空般的惊惶。
“没事,没事……”他用另一只手包裹住陆元的手背,轻声安慰。
十五分钟后,护士抽完骨髓液,医生问他们要不要做骨髓活检送病理检查。
谢忱问陆元,陆元说:“我听哥的。”
谢忱转向医生:“疼吗?”
·
陆元侧卧着,后腰的穿刺孔已经敷上无菌敷料,护士给他打了退烧针,熬过最痛苦的阶段后,陆元的精神稍好了些。
卓庭书去缴费了,谢忱忙前忙后,一会儿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检查体温。
“哥,你歇会儿吧。”陆元对他说,但对上谢忱担忧的目光后,乖乖闭上了嘴。
虽然在骨髓穿刺时谢忱就有预感,但当诊断报告真正摆在面前时,天都塌了。
“急性白血病。”医生告诉他诊断结果
谢忱第一次希望是医院检查错了,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
医生询问陆元有没有接触过电离辐射或含苯化学溶剂?
“从没接触过。”他异常冷静,仿佛生病的人不是自己。
“家里有人得过唐氏综合征或范可尼贫血吗?”
卓庭书摇头:“不太清楚。”
“应该是有的。”陆元与他一同出声,三人纷纷看向他。
陆元缓缓道来:“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头发和皮肤都很白的女人,他们说那是我姑姑,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得了病。”
他顿了顿,补充道:“好像我爷爷也有,我记不太清了。”
白血病虽然不会遗传,但家族中若有人得病,会给后代增加得病风险的几率。
谢忱问医生该怎么治疗,医生建议转血液科,由专科医生制定具体方案。
谢忱选了一间单人病房,病房里有张陪护床,他让卓庭书暂时照看陆元,自己回家取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一进家门,他就先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张素描,许多往日和陆元的回忆止不住的涌上心头,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每个角落里都还留着他们素日嬉笑打闹和亲昵的身影。
不知情的雪团子听到动静,飞快从楼上跑下来,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腿,兴奋地往上跳。
谢忱看着小家伙,忽然想起当年也是这样揪着他衣角、仰着头、满眼期待望着他的小陆元……
视线突然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紧紧搂住雪团子,唤道:“元元……”
·
晚上,谢忱让卓庭书回去休息。卓庭书虽然不放心,但拗不过他,只好答应第二天再来换班。
谢忱一直沉默着,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冰冷的雾气。
陆头一次见他哥这样,哪怕是当年跨年时最僵持的那段时间,谢忱也没对他这么冷过脸。
但奇怪的是,他哥又不是真的冷漠。
吃晚饭时,谢忱不由分说地接过勺子,非要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水时不小心洒了点,谢忱立刻拿来纸巾擦;拖鞋被整整齐齐摆在床边,就等着他下床穿;他想处理点工作,谢忱掐着表,一小时一到就直接合上电脑,根本没得商量。
陆元知道谢忱在气什么,于是当谢忱像往常一样给他掖好被角时,他揪住谢忱的衣摆,晃了晃。
“哥,理理我嘛。”
五分钟后,谢忱推开他的手,去进卫生间用温水淘了毛巾,帮他擦额头的汗。
做完这一切,谢忱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该瞒着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怒火和心疼。
陆元垂下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现在,愿意和我说实话吗?”
陆元点头。
“那不是胃病,身体疼了有两个多月了,我以为是痛风,一直在吃止痛药。在天文台绊倒那次,是突然膝盖疼,买水是为了吃药,止痛药我都随身带着,但可能吃太多了,最近药也不管用了。”
陆元一口气全交代了。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就是怕你多想,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而且你最近这么忙,我不想让你担心……”
刚说完,陆元就觉得手指一疼,低头一看——
他哥在咬他。
这点痛不及他骨痛的千分之一,他甚至希望谢忱咬得更用力些,最好咬出血,结一层厚厚的疤,永远抹不去,一辈子留在他手指上。
“哥,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谢忱还是不舍得咬太久,很快松了口。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陆元:“你就是个骗子。”
“你还说我,你也不值得信任。等你好了,我要在家里每个角落都装摄像头,时刻看着你,你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喝什么水、吃什么,我都要知道。”
他们都是骗子,仿佛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元非常乐意:“好,若我真挺过这一关,别说秘密,命都给你。”
大概下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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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白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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