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音乐添减了一些，杨雪花自己换的，即便没有会员，许多好歌还是能下载的。她重新买了个U盘，复制了一份，打算送给沈徒离，作为新车的礼物。唉，他那新车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回来啊？

《shell shocked》是《忍者神龟：变种时代》的主题曲，节奏感极强，但开车的时候不能听太动感的音乐，要不然一脚油门直接就到家了。

杨雪花没回家，去了她婆婆那。现在不该叫婆婆了，纯粹是徐青禾他奶奶。

冯女士在清理油烟机，已经被擦的光可鉴人了，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杨雪花走过去，往对面的沙发上一坐，葛优瘫了下来，还抖了抖腿。

“妈，我跟你儿子把手续办完了。”杨雪花点了点脚尖，仰头看着不大高的天花板，这格子花纹丑爆了，真不知道当初是谁选的。唯一的优点就是特整齐，能满足强迫症的自我治愈。

老太太扭脸瞅了杨雪花一眼，冷哼一声说道：“那你可以不用叫我妈了。”

“行啊，那我以后叫你奶奶吧，随着徐青禾叫你。”杨雪花彻底的躺了下来，鞋也没脱，直接翘在了沙发上。

“能采访你一下，现在是什么心情吗？”冯女士问。

杨雪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眼睛依旧盯着天花板：“其实你儿子活的挺明白的，他也苦，也累。你是他妈，你了解他吗，在他小时候？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他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重感？”

“他一直就是这样，从小有什么心事也不跟人说。”冯女士擦完了油烟机，又去擦洗水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跟爸也不说吗？”杨雪花说完又纠正了一下，“他爷爷。”

冯女士手里拿着抹布，撑了撑腰，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他跟先前那个女孩……怎么说，好像是一种使命感，合适了，在一起了，就想负责了。他爸问他，喜不喜欢她，和她在一起有没有过心怦怦跳的感觉。他不说话，他爸就知道了，他爸觉得欠他，所以不想委屈他，宁愿来做这个恶人。”

“徐嘉树其实很简单的，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了解？我有时候就是装傻，装不懂，人还是活的糊涂一点好。有时候觉得你做得不对，可再想一想，我凭什么说你？你跟徐嘉树分了，挺可惜的，他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你。是因为你求他，他才答应你的。”

“你第一次到家里来，徐嘉树特意跟我打了招呼，叫我一定要热情些，不会说话就对着你多笑。他说婆媳见面，一眼就是一辈子，想要日后好相处，第一面最重要。他还说你虽然看着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细腻，敏感又善良，说不定我以后还能享到你的福。”

“他很久没跟我说这么多话了，因为你，破天荒的难得一次。只可惜，我让他失望了，除了他爸爸，我们都表现的很差劲。那段时间我很抑郁，感觉要窒息了，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这辈子活了些什么？”

“我那时候怪里怪气，你一定耿耿于怀了很久吧，一定也跟徐嘉树闹了。他不会埋怨我，但在心里会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妈。他跟那个翟姓女孩的事，没跟我说过一个字，上次你们带着我去医院看他，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为什么？”

“他说他要是能说清楚，我能救他吗？我的孩子啊，我真想把他揣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他一遍。可是我一回头，看见徐青禾，我孙儿都这么大了。不服老不行啊，也没办法再重来一次了。”

杨雪花轻笑了两声，起身站了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斜眼看他奶奶：“唉，不愧是亲母子啊，都想叫我后悔呢！”

“如果不是那个小沈，你会离开徐嘉树吗？”他奶奶问。

“不关人家的事，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雪花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又倚在了门框上，“但如果不是沈徒离出现，徐嘉树也没那个决心挥剑斩红绫，我们两个……三个，可能还要拖很久。”

“嗯，你也不会这么坚决。”他奶奶脸上带着点讽刺的冷言冷语，“你哪有那么大的勇气啊，以为很独立，但真要离开了，就知道路有多艰难了。如果徐嘉树不对你留情，你没钱没房没车，连徐青禾的探视权也不给，你怎么活？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坦然轻松？”

“那就鱼死网破！”杨雪花说着撇了撇嘴，有点不屑。

“你才不会。”他奶奶突然笑了，“估计要落寞一段时间，疗疗伤，然后……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你有本事养活自己，也有吸引力接触其他异性，就跟徐嘉树一样。徐嘉树要是对你没什么情面，你放手更快。”

“哈哈……”杨雪花大笑了起来，“妈，你还真了解我。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缠着你儿子了。都这样了，回头草吃的有什么意思？”

“雪花——”他奶奶忽然收住了笑容，“你别把我的话放心里，我估计到更年期了，老是控制不住的想发牢骚。”

“老太太，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也就我脾气好性格好，换成谁也受不了你，你就对我好点吧，说不定你以后还指望我呢！”杨雪花说着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你做饭吧，我去接徐青禾。”

“才三点半，不急。”他奶奶喊道。

“早点去，我等等他。”杨雪花回。

徐青禾下午四点放学，小班先放，中班和大班要晚半个小时。学校准时开门，小六班排队在拐角，一眼望过去，看到的全是陌生面孔。报道是沈徒离办的，家长会也是沈徒离开的，每天接送是他奶奶，杨雪花对包老师没什么印象，另外两个老师就更陌生了。

周围太嘈杂了，大人和孩子都是一对一对的对上了才可以走，经常接送的，老师都认识，换了人了，得要提前说明一下。杨雪花忘了。

“妈妈，妈妈——”徐青禾扯着嗓子涨红了脸叫的都咳嗽了，一个很年轻的老师把徐青禾送了过来。

“是妈妈吗？”老师问徐青禾。

“是的，是的。”杨雪花还没回答，另一个圆脸的女人在不远处答了话。

虽然没什么印象，但一见面就认出来了，这是龚会计的老婆——包晓月。杨雪花冲着包老师客气的笑笑，人多，也不好寒暄什么了。

年轻老师见此就丢了徐青禾的手，徐青禾走了过来，还回身看看那老师，大概是想说再见，可是又有些不还意思。

“徐青禾，跟老师再见。”年轻老师说。

徐青禾开心的笑了起来，大声说：“沈老师再见！”

杨雪花抬了抬，特别关注了一下这位老师，很年轻的小姑娘，只是看着却不像是幼师固有的打扮。她化妆，而且偏浓，假睫毛忽闪忽闪的，做着花式很复杂的美甲，身上还有香水味。穿着修身的衣服，好身材一眼看尽。

“刚刚那个是沈老师呀？”已经上了车，杨雪花问徐青禾。

“是呀。”徐青禾坐在后座探了探脑袋，“妈妈，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奶奶呢？”

“妈妈今天没上班。”杨雪花回答。

“干嘛不上班，不用挣钱了吗？”徐青禾又问。

“你们还放假呢，妈妈就不能休息吗？”杨雪花反问。

“哎呦，我就问一下。”徐青禾这口气完全是冯女士的模子，他又问，“那明天呢，明天你还休息吗？”

“明天爸爸回来。”杨雪花说，“你爸爸要到外地上班，以后就不能经常回来了，这两天你乖一点，别惹他生气。等爸爸有时间了，还会带你出去玩的，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可以跟爸爸讲。”

“为啥要出去？”徐青禾问。

“为社会做贡献啊，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的职责，不是工作，也不是为了挣钱。虽然不会像宇宙超人那么厉害，但是也在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杨雪花问，“徐青禾，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我就想玩。”徐青禾一本正经的回答，“吃好吃的，看电视，玩玩具，做游戏……”

杨雪花一脸黑线，好诚实的答案。大道理以后再讲吧，现在先让他天真着。

时间还早，他奶奶还没有正式的做饭，看见杨雪花带着徐青禾回来，问她：“你晚上要一起吃吗？”

杨雪花没急着回答，拿出手机看了看，沈徒离一直没联系她。叫他别烦她的，还真听话。好想告诉他，她现在是自由身了，和她在一起再也不用背负名不正言不顺的闲言碎语了。

“菜多，小沈要来也可以。他反正吃的不多，你少动几筷子，匀点给他就够了。”他奶奶这话说的自己都笑了。

一天没吃东西了，杨雪花饿的有些头晕眼花，他奶奶看视频学做的黄金奶香小馒头，还挺成功的。只比旺仔小馒头大一点，杨雪花走过去抓了一大把，吃起来□□的，很有韧劲。徐青禾见自己老娘抓了这么多，底下就剩一点了，于是赶紧上去把那些吃了。

“鸭梨叔叔还没下班吗？”徐青禾问杨雪花。

杨雪花梗了一下，和徐嘉树离婚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解释给徐青禾听呢，那沈徒离的存在，又该怎么解释呢？

“鸭梨叔叔有事忙。”杨雪花回答，“鸭梨叔叔姓沈，跟你们沈老师一样。”

“徐青禾最喜欢沈老师。”他奶奶说。

“为什么？包老师对你不好吗？”杨雪花问徐青禾。

包老师还是很关注徐青禾的，群里面不发照片，但是每次沈徒离给徐青禾写成长纪律的时候，她都会发来许多。平时有什么事，也会多说几句，中午没吃多少饭了，和哪个小朋友闹矛盾了，睡觉睡的太晚了，回答问题的时候没有举手之类的。

但都是和沈徒离说，杨雪花基本没插上什么话，就连群里有通知要回复，也都是沈徒离代替了“徐青禾妈妈”这个身份。徐青禾和他奶奶都快要适应了，沈徒离总是能用极短的时间叫人适应他的存在和依赖他的作用。

“包老师对我很好呀，但是沈老师最漂亮！”徐青禾一派天真的回答。

漂亮真的能当饭吃。

乐乐又过来找徐青禾玩了，杨雪花把手里的馒头递上，问她要不要，她看都不看就摇头了。徐青禾过来抓了两个送给她，她还是摇头，于是他就自己吃了。

乐乐问他：“好吃吗？”

徐青禾咂咂嘴，点头说：“好吃！”

乐乐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徐青禾的嘴巴不说话。

唉，都不知道她家为什么要有这个家教？这孩子又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徐青禾，要不我们写会儿字吧，你会写2了吗？”小朋友现在只会写一个数字“1”，全都认识，就是不肯动笔。强迫也没用，反倒先有脾气了，除了徐嘉树，估计也没人能弄得住他。

“不写。”徐青禾一口拒绝，一点不爱学习，骑着他的法拉利，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拉着他的青梅竹马就出去了。

徐青禾不得了，搞了两个青梅竹马，那一天杨雪花差点忍住问他：范思甜和乐乐他选谁？呵呵，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大了全都要。

“奶奶，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估计徐嘉树不会跟他妈说，“沈徒离的妈妈是金玉净，天顺物流的那个女老板。”

“小沈？”他奶奶转过身来惊讶的看着杨雪花，“他是你们老板……”

“对啊，金建明的外甥，亲的。”杨雪花想不到老太太第一反应是这个。

“那……雪花……”老太太眼神斜了一下，回过神来又盯着杨雪花，像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颤抖的说，“那……小沈，他会不会是来报复我们的？”

“不会。”杨雪花笃定的回答。

“怎么不会？小沈这孩子可不是个心眼大的！”老太太一下炸了，“有的人就是这么偏执，像个神经病，他宁愿自伤一千也要损敌八百。那个姓金的，她肯定恨我，当年她被弄的一无所有，差点把她逼死……她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早过了十年了，就算有恨，也不是对你。”杨雪花说。

“那还不是一样。”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人都有些慌了，她有高血压，平时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雪花，他就是通过你来报复我们的，我们一家，你爸爸，徐嘉树，说不定还有徐青禾。水至清则无鱼，你爸爸……小沈是个人精啊，我有时候说话也不注意。”

“妈，我跟你说这个不是叫你乱想的。”杨雪花都后悔自己多嘴了，但她不说，老太太早晚也会知道的，要是别人说，再一撺掇，后果可能更严重。她是担心她跟老太太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那为难的将会是徐青禾。她舍不得离开，可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照顾这孩子的全部。

“你知道姓金的那一年为什么没有跳楼吗？”老太太自问自答，“因为她儿子回来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结过婚，孩子都那么大了。她儿子来找你爸爸的，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跟你爸爸谈的，你爸爸竟然答应了。要不然你以为她那个破公司能开到现在，还把自己当个人物当老板？”

社会发展到现在，男女还是没办法平等，女人也是一样的自轻自贱，以为成功全是靠男人。

杨雪花瞥了瞥眼睛：“那仇怨当年不就已经结了吗？”

“你爸爸回来跟我说过，他说那孩子真恐怖，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小沈……他虽然不动声色的，可一看就是心思不简单的。”老太太一拍自己的脑袋，一惊一乍的厉害，“我说那天他为什么会那种表情！”

“什么事啊？”沈徒离跟老太太单独接触过几次，杨雪花并不知道他们会聊什么。

“那天他帮我搬米，低身的时候我从他的衣领里看见他锁骨下面有一条疤。那疤痕一看就是利器伤的，但他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也不像是混的。我就问怎么弄得。他说是他爸爸砍的。”

“所以？”杨雪花疑问脸看着老太太。

“我就更觉得不可思议了，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听话，去找他妈妈了，他爸爸觉得与其养一条狼，还不如现在就剁了。我本来还有些心疼，可是当时他的脸色特别阴寒，看我的那一眼，冷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雪花，你说小沈的爸爸是谁？”老太太开脑洞了。

杨雪花无力的白了一眼：“老太太，收起你的想象力，肯定不是你男人的。你自己捋一捋就明白了，肯定不通啊！沈徒离也没那么无聊，为这种事情还跑来报复。”

凭着沈徒离的报复心，也许误打误撞，还真有可能无聊一把。有些痛不会随着时间的变迁就消逝的，例如他对他爸爸的恐惧和对他妈妈的怨恨。可是杨雪花却一点都不怀疑，她就是这么信他。从一开始徐嘉树跟她说的时候，她就相信他。

“沈徒离家里挺复杂的，他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杨雪花说，“我跟你说这个，就是希望你不要误解他。”不要哪天他毫无防备的笑脸相迎，你却面目狰狞的扇他一巴掌，那他该有多疼！

“雪花……”老太太估计还要再消化一会儿，看着杨雪花的目光深远又复杂，不知道她的心思转了多少个弯。冯女士跟徐泰来现在几乎不会主动联系，更没什么沟通，所以这话暂时她还不会说出来。

她要是跟徐嘉树说，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何况还是杨雪花主动说的，徐嘉树就更不好多说什么了。而且老太太自己很快就能想明白的，最多失眠两个晚上，然后她也会变成去他妈的。

杨雪花手机震了一下，她一看时间，刚好五点。她立刻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没解锁，是一条微信。内心激动了一下，可是很快就面容解锁了，却不是沈徒离。

阮朝樱问：小杨，明天过来上班吗？

杨雪花回了一个字：来。

一天没联系，心里空落落的，比离婚还叫人无所适从。可是又不想主动，总觉得自己有些婊里婊气的，荡漾的难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落寞的举着酒杯，缅怀逝去的青春和爱情吗？就算名存实亡，也该尊重一下，感慨感慨的。

“我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先弄点来给我垫吧一下。”杨雪花对他奶奶说。

“我熬了银耳雪梨汤。”他奶奶说。

杨雪花不大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能吃下去纯粹心里安慰，以为很滋补。但饿了也就不挑了，她这个时候就想吃一点热乎的汤汤水水。

一碗汤都吃到碗底了，杨雪花才发现她吃的是牛奶炖燕窝。这老太太，对她还真够好的，把自己的美容餐都让给她了。

“我先回去了，下个月要考试，回家看看书。”杨雪花说着就走了，跟徐青禾打招呼，他正跟乐乐玩钓鱼，理都没理她。乐乐提醒他，他回过身来敷衍的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