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下班,杨雪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早上出门太急,看见卧室飘窗上放着的那件开衫毛衣,于是顺手套上了。早上换工作服的时候也没在意,这会儿一套上,手就碰到了。
盒子不算小,鼓鼓的放在口袋里肯定容易引起注意,何况颜色又太突出了些。陈丽丽和杨雪花的柜子是同一张桌子,两人一起换的衣服,她眼尖看见了,又很闲事的惊讶着语气问:“什么好东西呀,也不拿来给我们看看?”
她这一说,李木兰和蒋琴也一起看过来了。
杨雪花倒想不搭理,可又怕被人说成是做贼心虚,现在她有什么不能坦荡的?
盒子打开,她们三个全都围了过来,杨雪花看的有些发愣,她都没用手去碰。她不动,她们也不好意拿来细瞧,一时间大家都有点面面相觑。
是一条玫瑰金的项链,细细的链子,有两颗心作为连接。只是这两颗心没有连在一起,其中一颗心里套着一枚钻戒。
“杨杨,什么意思?”李木兰一脸不可思议。
她们三人当中也就只有李木兰最接近真相。中午吃饭的时候,杨雪花已经跟她说了自己与徐嘉树的事情,因为沈徒离被处罚的事,所以话题重点在徐青禾那一块。
李木兰还高兴了好一阵,只是为了她们还能继续做搭档。但杨雪花却一直没跟她说,她已经递交了离职报告。
这东西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是沈徒离送的,那么他送这么大一颗钻戒是什么意思?求婚?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已经到了下班的点了,她们液相室的四人却没出门。一般下班都是一起打卡一起出门的,原料室的两位奶奶见她们没动静,于是也推了门进来。一看见杨雪花手里的东西,便大呼小叫起来,以至于她们倒班的还有阮朝樱和孟烨也跑了过来。
周围闹哄哄的,当着人面,就算有话也是调侃。只是大家都粗鲁的习惯了,不知道有人说了些什么不大入耳的,带起一阵哄笑。
杨雪花基本上处于失聪的状态,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李木兰想要伸张正义,她急切的大喊了一声:“杨杨已经离婚了!”
杨雪花被这一句炸醒,瞬间缓过神来,赶紧把东西收起来放进了口袋。
“小杨,离婚了不该庆祝吗?请我们吃饭唱歌呗,一起开心开心!”
“要么发个红包普天同庆呀!”
“发个大一点的,破财消灾,让我们替你挡着。”
“还是小杨厉害啊,你看那群老麻麻,一天到晚嚷着要离婚,谁敢真的离!还是有点资本的硬气,也不担心没人接盘。”
“……”
这群老女人,有点良心吗,全是渣!
“等我再婚了,请你们吃糖。”杨雪花丢下一句,赶紧跑了。
杨雪花回到自家楼下,半天却没下车,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项链,又看了好久。那颗心一拧就能打开,杨雪花把戒指拿了下来。将手上的三花金戒指拿了下来,试了试这枚戒指,就知道会刚刚好。
怪不得那么多女人为之疯狂,看不到还好,亲眼见了,还真叫人挪不开眼。这枚戒指是用铂金做成不对称的圆夹着一颗粉钻,钻的分量很客观,带彩的就更贵了。
杨雪花知道沈徒离有多少钱,这下又花了不少,他不心疼,她都要滴血了。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呀!
早知道当初跟徐嘉树结婚的时候她也要一颗钻了,这样就不会因为这一颗轰然的乱了心。
杨雪花下了车,但是没回自己家。她去了沈徒离那里。
沈徒离不在,家里……还是那晚的样子。没吃完的蛋糕放在桌子上,那一满杯红酒也安静的呆着,另一个空杯,红酒渍挥发了水分粘在上面。
客厅有些乱,茶几歪到了一边,靠背掉在了地毯上,乳白色的沙发上还有浅浅的……杨雪花有点没眼看,赶紧找抹布给擦了。时间长了,竟然擦不掉,只好拿了万能溶剂——乙醇,擦的都要白的突出了,她才停手。
咦,这鞋柜的门怎么回事?
杨雪花的肠胃还是不错的,偶尔吃点不新鲜的,也不会有什么事。她把那剩下的蛋糕当了晚饭,就连那一杯红酒也没浪费。
这个时候喝,味道还挺不错的,就跟浓缩葡萄汁一样。挥发了这么长时间,酒精已经很淡了,一杯喝不醉。因为不是干红,喝起来口感有着明显的甜,却又不腻,润度刚刚好。杨雪花把瓶里剩下的好好收起来放进了酒柜里。
吃饱喝足,开始干活。开窗通通风,地上扫一扫桌子抹一抹。到处都是她的头发,啧,掉发太厉害了,那死男人还老拽她头发,沙发的缝里塞了一大撮。鞋柜门上的洞还被她用一些装饰图给修饰起来,为了不显突兀,周围又渲染了一下。猛一看,还挺有艺术感。
卫生间里放着他前天穿的那一身衣服,这人洁癖没有,强迫症不重,脏衣服丢的很随意。并不像书上写的那些优质男,换个衣服都要整齐的叠好,规规矩矩的摆在特定的位置。
杨雪花给他把衣服洗了,白衬衫和内裤单独用手搓,其余的丢进洗衣机。
看着白衬衫下摆的痕迹,这粉粉的血色太容易叫人遐想了。这可不是乌龙,徐嘉树才不是什么怂人,他……要是不厉害,翟辛安也不会这么恋着他了。唉,不提了。只是沈徒离比他更狠!杨雪花早了解的,也有心理准备。
只是,杨雪花皱着眉头回忆了很久,他前晚是脱了这衣服还是穿着的,为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他当时的样子?
是她自己表现太差了,沈徒离不仅生气,还很失望吧?
沈徒离,你的小事情处理好了吗?我都想你了,你会想我吗?
这几天杨雪花又过回了从前,徐嘉树星期天就走了,她把家里他的东西收拾了一些,送到了冯女士那里。冯女士那边也是个大三室,徐嘉树在那有房间住,也有地方放他的东西。再不济,徐嘉树爷爷的那一套还空着呢,他们家不缺房子。
只是,还有许多徐嘉树的东西,例如他最挚爱的书,杨雪花没动。虽然这个房子给了她,但是她并没有据为己有的那种私有感。徐嘉树把自己的钥匙还给她,她也没收,冯女士那里同样有钥匙。
说实话,虽然离婚了,但是杨雪花并不想分的太清楚,或者说,这一时半会儿的分不清楚。虽然这段婚姻不长,但经历了很多,想开了之后就能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被萃取提炼了。又有个孩子在中间,这种亲情是轻易割舍不下的,也断不干净。
星期天下午,杨雪花早走了两个小时,去了某家私立的妇产医院。这个地方她还算熟,当初怀徐青禾的时候产检也是在这里。环境很好,服务也是一流,每次来提前预约,根本不存在公立医院那种窒息的拥堵,医生也是闲的能陪你聊半天,告诉你各种注意事项。
翟辛安是上午做的手术,杨雪花去的时候她已经换了病房。这里也有月子中心,有专人照顾,只要花钱,可以一直住着。
为什么要特意跑过来看她,善良的意义不大,就是觉得该尘埃落定了。
“我跟徐嘉树离婚了。”杨雪花怕她不信,连离婚证都带了过来,打开,给她看清楚。
翟辛安气色还好,点滴刚挂完,这会儿在吃饭。一天五顿饭,现在这个是第四顿。杨雪花看了一眼,水煮苹果,味道挺香的,还有鸡蛋、面包、素炒鸡丁等等。
“徐嘉树已经走了。”杨雪花又说。
翟辛安继续吃她的苹果,她吃的很慢,吃着吃着就冷了。于是放了下来,按了铃,叫人把东西收走。
“我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了。”翟辛安说着看看杨雪花。
“你还年轻,现在也不晚。”杨雪花进来也没坐,就这么站在床前不远处。
翟辛安笑了一下,问杨雪花:“你就不恨我吗?”
“懒的恨。”杨雪花言简意赅,其实不想聊天。
翟辛安顿了顿,斜躺了下来,转脸看向窗外。她在二楼,有一颗海棠树,树叶黄黄的,差不多要掉光了。要是春天,这里会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粉色的海棠花飞舞起来,也像樱花一样。树桠上筑了一个鸟窝,因为窗户隔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是太吵,但能看见鸟儿在飞来飞去。
“打了催产素,我自己顺产下来的。体重接近四斤,是个女孩。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活着,有呼吸,但不会哭。”翟辛安说着眼泪掉下来了,她伸手擦了擦,把脸继续对向窗外。仔细看的话,能看见鸟窝里有小鸟张着大嘴。
“那孩子健康吗?”杨雪花问。
翟辛安摇了摇头:“她的肚子很透明,都能看见内脏,左脚明显没发育好,脑袋看着也是怪怪的。”
“那你就不用耿耿于怀了。”杨雪花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徐嘉树可以有渣的一面,但是不能犯大错,她不能接受她儿子的爸爸是个坏人。这样她在跟徐青禾谈起他爸爸的时候,该怎么把父亲的形象伟大?
“护士给她用毛巾裹着,她就那么安静的躺着,闭着眼睛。小小的鼻尖,嘴巴有点翘,像我。她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只是睡着了。”翟辛安抬手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我问医生能让她活下来吗?医生说存活率接近零,就算救活,也不可能会是个正常的孩子。我说那她现在还活着呀,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医生特别冷静的对我说,很快的,氧气罩一拿下来,她马上就不能呼吸了。”
翟辛安转回脸来看着杨雪花:“我有多狠心,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僵硬,都不敢问,他们要把她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丢进垃圾桶。
三年前,翟辛安的那个蚕豆大的孩子,就是这么被处理的,当时她冷漠的没有一点感觉。杨雪花却心跳的厉害,仿佛参与了一场杀戮。
“我都把自己的心剖出来了,他为什么看不见?”翟辛安喊了一声,“这也是他的女儿啊,他就不想看一眼吗?他会想起来,除了那一个儿子之外,还有其他的孩子吗?会不会做梦,梦见有许多小孩追着他喊爸爸,爸爸……”
“路不是你自己选的吗?”杨雪花这一次却异常冷静,“徐嘉树是可耻,但一直是你掌控主动权,你都不自爱,还指望他爱你。”
翟辛安又不是不知道,徐嘉树喜欢她什么,投其所好是喂不熟一只狼的。徐嘉树不是狼,也不是任何动物可以形容的,他就是男人,所有男人中的普罗大众。
“雪花姐,他给了你多少钱?”翟辛安忽然又换了一副面孔,恶魔总是在不经意间附体。
杨雪花懒得回答,抬脚就准备走了:“不要再找我了,从此以后我再不认识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比你多哟!”翟辛安“咯咯”的笑起来,像是魔鬼在细语,“你就不觉得气愤吗?你甘心吗?是我,一手毁掉了你们,到最后还是我在嘲笑你。雪花姐,看好你下一个男人哦,说不定我更感兴趣!”
如果是别人,杨雪花可能会怕,但沈徒离,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翟辛安要是真敢动心思,那就是自寻死路。那人,可是个魔王!再说……她也不可能把一个人当成她的天了,自己顶起,便再没有塌的那一天。
她已经到了楼下了,翟辛安开了窗户冲着她喊:“我不会跟你道歉的,错了我也不认!”
杨雪花没回头,又骂了自己一遍脑残。等车开上了大路,她终于喘了一口气,还好,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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