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中午沈徒离发消息给杨雪花。

鸭梨：房子有没有帮我看？我想尽快搬出去。

杨：没有。

鸭梨：乖，我相信你的眼光。

杨：那你住垃圾场吧！

鸭梨：再帮我留意一下驾校，我想等住过去之后就去考驾照。

杨：哟，您不是怕的吗？

鸭梨：是怕，但是更怕你没办法依赖我。

杨雪花：……

杨：你别想用好听的话来轰炸我，你就是把我当牛使了，让我给你干这干那的。

鸭梨：瞎说，明明我才是牛。

杨：滚！

鸭梨：哇，你好污啊，我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我想什么了！

杨：我上辈子是卧轨自杀的，对火车有种莫名的情愫。

其实杨雪花已经在帮他看了，不好问熟人，她原本是打算去中介那问问的。结果在网上翻了翻，发现也挺靠谱的，C镇的小区就那么多，大概的房型也都差不多。她联系了几个，问了沈徒离时间，于是约在这个星期六下班后一起去看看。

“宝贝儿，你一直都这样吗？”沈徒离歪在车座上问。

“什么？”杨雪花没明白。

“这么能干！”沈徒离话音里没有揶揄的意思。

“我都三十岁了，好歹有点自理能力。”杨雪花说着撇撇嘴，“不过我以前刚来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惨，每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我活的依旧精彩，把自己照顾的可好了。”

“嗯，谈恋爱当然精彩喽！”沈徒离不咸不淡的。

“真没有。我这人桃花开的太晚了，空白了很多年，然后又有点执迷，所以也没肯将就。”杨雪花笑。

沈徒离挑了一下眉：“所以，那一位是你的第一人？”完了，酸了。

杨雪花顿了顿：“这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吧，千帆过尽，然后再沉静，可能会好一点。男人都喜欢女人懂事，但女人的成熟不是那么容易历练的。”

沈徒离没说话，他当然知道杨雪花是故意这么说的，男人和女人的观念终究相差很大。

杨雪花把车上的音乐关了，八年前的老歌，里面有四百多首，但听了很多年，有时候怀念，有时候又很腻。

“我又想唱歌了。”杨雪花说，“其实我也知道我唱歌不好听。徐青禾还小的时候，只要我一唱歌，他就叫我别吵。现在他都拉着我跟他一起唱儿歌，我还经常唱破音。”

“没关系，我听得一点也不刺耳。”沈徒离这话说的也太含蓄了，明明是喜欢的不得了。是她那一夜的高歌让他有了种寻到宝藏的感觉，让他想，跟她在一起一定特别有意思吧？他那么枯燥，就像找个有趣的灵魂。

“C镇有两家挺不错的KTV，晚上价格很贵，但是白天便宜。迷你包，一百块钱能唱一个下午，从一点到六点，还能免费去里面的小超市选一百块钱的零食。”杨雪花说着扭脸冲着沈徒离眨了一下眼睛，“这样的天，还能有空调吹，超划算。”

“一个人去唱K，你的孤独到了一定境界了。”沈徒离看了看车外，他们到了桥上了，底下是一条大河，河里有好多货船，两边都是工厂。

“我以前特别享受一个人的生活，看那种分享孤独的小文章，看小清新的电影，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的瞎逛，超市大减价挤的特别带劲，一大早去菜市场体验那种烟火气……在这边谁也不认识我，我喜欢他们叫我细丫头。”

“其实只要不期待，孤独并没有那么恐怖。”杨雪花看了一眼沈徒离，“你还在期待对不对？所以你宁愿相信是她放不下你。”

“不是。”沈徒离面沉如水，“我知道是有人不怀好意。”

杨雪花深吸一口气：“看来不是你一个人放不下啊！”

“你……会害怕吗？”沈徒离试探的问。

“我的身边也有一只鬼，快要磨掉我所有的耐心了。”杨雪花把吸进来的气叹掉，“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我并不感谢她这块试金石，只要鬼愿意在我面前做人，我宁愿活在假想中。”

沈徒离的呼吸顿住了。

“如果对方只是这样骚扰你的话，我觉得是好事。”杨雪花说，“早晚有一天你会烦的，也或者，她会在你之前放下，然后做好事，帮你也解脱。”

沈徒离说：“我不需要她来帮我解脱。”因为我已经遇见了你！

“一段时间我看了很多恐怖电影，有时候我的意识也会受到干扰，你说这世上的这么多人中，怎么才能分清谁是人是鬼？披着人皮的恶魔在冲你笑，相信真善美的你毫无防备，因为你单纯，所以就活该对吗？假如真的有人在冰冷的夜里期待一丝温暖呢，假如你就真的伟大到想舍生取义了呢，假如……”

杨雪花也觉得自己脑洞开的太大了，其实从小到大她没受过什么伤害。

沈徒离没说话。他就算一直保持安静，杨雪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她能找话题，也能自言自语，还可以自嗨……

于是杨雪花酝酿了一样情绪，唱道：“我都寂寞多久了还是没好，感觉全世界都在窃窃嘲笑，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啧，这个词讲的！

杨雪花一皱眉，撇脸看了看：“沈徒离，你别笑了。”

“你能别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吗？”沈徒离问，“你爸妈怎么叫你？”

“杨雪花啊！”杨雪花说，“名字起出来不就是给人叫的嘛！”

“骗人，怎么着也该有个特别的称呼。”沈徒离说。

杨雪花：“我们家亲戚邻居会叫我小雪花，但爸妈一般都是直呼姓名，大家都这样。我们独生子女的一代，都说太宠了不好，所以家人都刻意疏远和冷漠。我是我爸妈自己带大的，青年父母带一个孩子不一定多幸福的，大家都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我也吃了他们不少苦。我儿子幸亏不是我带的，要不然心理可能会有问题。你看他也没个特别的称呼，我一直都叫他徐青禾。”

“照你这么说，只有特别受宠的小孩才会有个小名？”沈徒离笑了笑。

“差不多。”杨雪花说，“我家村上一个小孩，到他这里四代单传，家里都当命根子一样的护着，谁也不能碰他家小孩的一根汗毛。他家里人都叫他小宝子，有时候喊他回家吃饭，扯着嗓子喊得整条村庄都能听得到，我们都笑的了不得。”

“然后呢？”沈徒离问。

杨雪花的目光有些深远，下了桥，他们已经拐了弯，然后朝着一条大路一直走。中间有一个路口，大家都在转弯，但杨雪花还在直行。

“其实小孩宠一宠也没事的，他跟我一样大，今年也三十了。小时候看不出来，上了初高中以后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大学去英国做的交换生，后来又继续留在那深造了。”

“宝贝儿，我们有没有走错路？”沈徒离忍不住小心提醒一句。

杨雪花丝毫不以为意：“不会，这条路我走了多少年了，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这是沿江路，我们走外面匡一圈，避免走街上，这个时候肯定赌的要命。”

沈徒离笑：“那你要把我带回你家吗？”

杨雪花白了一眼。

“我能问一下，你说的那个执迷是什么吗？”沈徒离脑子可真好，这都能翻出来。

“暗恋啊。”杨雪花说着自己都“咯咯”的笑起来了，“是不是特怂？”

“大概不算。”沈徒离说，“你就是将自己喜欢的类型跟他对号入座了。”

“也许吧。”杨雪花继续笑，“我是军训的时候突然看到他的，当时天还很热，大家都被晒的不成样了，只有他，好白。个子很高，会打篮球，笑起来的时候带点孩子气，一看就是大男孩的样子，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你不会喜欢的就是我吧？”沈徒离大言不惭。

“你拉倒吧，你跟他完全是不一样的气质。”杨雪花撇撇嘴，“我其实一点都看不上你身上的颓废感，让人想把你揍一顿，然后强制的拉到大太阳底下晒一晒。”

“那你拉着我吧，拉着我承受热火的炙烤。”沈徒离说。

杨雪花沉默了一下，随即轻声的说道：“我救不了你的。”

“那你也让我拉着你吧！”沈徒离看着杨雪花。

“不用。”杨雪花喃喃低语，“我想让你推我一把。”我看着深渊，但不敢往下跳。

“想不想体验一下风驰电掣？”杨雪花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狠踩油门了。

这条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沿江公路，只是当地人都爱这样叫。以前是去镇子上的老路，后来因为C镇的发展，中心完全偏移了。很宽的一条大路，但是年久失修，早就坑坑洼洼的不像样了。还有一个斜坡，大车走着20马都感觉很恐怖。

这条路全程没有红绿灯没有监控没有测速，就是开两百马也不会有人管。但是因为路不好，除非是像杨雪花这样走的很熟了，知道哪边有坑能避开，一般人是不敢开太快的。底盘低的车根本都不敢走这条路走，很容易就蹭到了。

沈徒离害怕开车，但他不怕坐车，金誉开车开成那个死样，他也无所谓。有时候害怕某一样东西并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就纯粹是从内心觉得恐惧而已。

杨雪花开车并不稳，有时候还挺急躁，一般情况下她不太会让人，超车很随意。被人超了她也很不爽快，有可能的话会立刻反超回去，遇到不守规矩的非机动车占路，她会一直按喇叭，充分暴露她的狂躁。

但也不是一直都这样，就像刚刚她一边开车一边跟沈徒离说话，速度一直维持在五六十。超了几辆大车，过后很快的又降了下来。有人朝她回以鄙视一瞥，她也只是从容笑纳。

还有现在——

他们已经到了某个小区，路上行人很多，前面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妇女。她没发现后边有车，一直在路的中央走着，不时的低头看看车里的婴儿，注意力完全不在路上。

杨雪花没有按喇叭，这么近的距离会惊到车里的婴儿，看样子孩子还很小。跟了有一分钟，发现前面的路口有车过来了，于是她闪了一下大灯。

那妇女总算是发现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前面有车，回头一看也有车，连忙推着婴儿车到了路边。

杨雪花按下车窗，本想提醒那妇女看着点路，结果人家先笑着说不好意思了。对面车的司机也按下车窗，冲着杨雪花招了一下手，回以一个感谢的微笑。如果不闪一下灯，真有可能会发现危险。路口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拐弯的时候很容易会看不见当前的情况。

沈徒离默默的看着，一颗心变得特别的柔软。

“如果大家都不识好歹，反而过来骂你怎么办？”沈徒离过了一会儿才问。

“会呀，以前就有人骂我傻逼。”杨雪花笑了笑，“然后我就难受一下，之后就没事了。”

沈徒离伸手摸了摸杨雪花的头发，今天她把头发不规则的四六分，然后两边用两股辫卷起，到颈后扎了个低马尾。不，不是马尾，是团团的，想小兔子的尾巴。她的额头本来就很漂亮，这样一扎头发，就更突出了。她要是不戴眼镜，会将她优秀的眉眼显示的淋漓尽致。

“我这人特别好欺负，害怕起冲突，反感别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杨雪花说，“陈丽丽就厉害了，她说有一次她开车急刹了一下，后面的人差点追尾。然后人家超上来骂了她一句‘呆麻麻’，她更横，逼着人家道歉。人家当然不肯，看她钢就走了。结果她追了人家好几条街，一直到那人没办法闯了个红灯，她才算了。那个红绿灯是扣分的，两百块钱是小事，关键六分没了。”

沈徒离心想，是挺好欺负的。

杨雪花给沈徒离联系了四家。有两处是商品房，地理环境还可以，靠着街，有超市有商店离医院也不远。一家在二楼，采光差了点，小户型，只有七十几平，但沈徒离一个人住也够了。只是家具家电都旧了，装修风格也不太符合沈徒离的审美。所以直接摇头。

另一家在十三楼，有电梯，家里收拾的很干净，还有一个水族箱，要价也不是很贵。就是女主人有些挑剔，她这房里的东西不能动，还要锁两间房给她放东西，她还会经常过来。沈徒离这么注重**，肯定又摇头了。

第三家是另一个小区，是小产权房，位置稍微有点偏，但是那边很安静。环境也不错，绿植很多，大环境倒是沈徒离中意的风格。去家里看了一下，整体也还行，房主不住在C镇，所以不会经常过来。唯一的要求是必须连交两年的房租，这对沈徒离来说是小意思，这边的房租都不贵。可是致命的是，离杨雪花那边太远了。

那么第四家都不用看了，虽然跟杨雪花家是同一个小区，但那家在二期。二期跟四期隔了两条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