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半了,外面有车灯一闪而过,原本已经关灯睡下的杨雪花“唰”的一下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从床头摸出眼镜戴上,快速的走到书房的窗边,想看看是不是奇迹发生了。
奇迹没有发生,那辆车已经从楼下的那条路开过了,余光还再照着,让杨雪花突然一惊。半米高的围墙拐角下坐着一个人,两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不时的闪动着暗暗的光影,手机的荧光照出了一张略显清瘦的脸。
“沈徒离,你干嘛呢?”杨雪花急匆匆的回到卧室,拔了已经充上电的手机,给沈徒离打了电话。
“能干嘛,大夜里的,当然是睡觉啊!”沈徒离等了三秒才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疏懒。
“你真他妈神经病啊,我都看见你了,快点回去!”杨雪花语气里有了几分恼怒,没来由的瞬间觉得很烦。
“哎呀,被发现了!”沈徒离的笑声里有点无辜还有点邪恶。
“沈徒离——”杨雪花无力的叫了一声,“我求你了,别这样行吗?”
“行,那我回去。”沈徒离站了起来,往回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冲着杨雪花站着的窗口挥了挥手,并且送上了灿烂的笑容。
“快滚!”杨雪花骂了一声就挂断了手机,然后果断的离开了窗边。
从书房离开,她又快速的走到了厨房,大约浴室的视线会好一点,只是浴室用的是百叶窗,她一动窗帘他就会发现。可是厨房这边已经被挡了许多,而且沈徒离的视力太好,杨雪花只好爬到了厨房的台子上面,藏着身体打量沈徒离到底有没有走。
果然,跟这人就没什么诚信可讲,他又坐在围墙拐角了,还换了个地方,躲在更深处。
“沈徒离!”杨雪花又打电话,“别呆在那边,石榴树上有糖宝,你会被刺到的。”
沈徒离忍笑问:“糖宝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种虫,你们城里孩子不知道,它的毛要是飘到人身上超级疼,而且三天两天都退不掉。要是它整个的掉你身上,那你可以体验一把生不如死了。”杨雪花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沈徒离扯这个,“乖,快点回去,我明天早上送你去厂里,你在这边我睡不着。”
“那你让我上来呗!”沈徒离委屈的像个丧家之犬。
杨雪花又炸毛了,立即喊道:“滚,你还想让我再被抓奸一回,是不是要被堵在床上你才满意啊!”
“你们……”沈徒离顿了顿,低声问,“有没有吵架?”
杨雪花愣了愣,看来是她误解沈徒离了,他只是不放心她而已。楼上刚刚吵得实在是太激烈了,哐当之声感觉都有可能在一怒之下点燃煤气管道。然后警车也来了,虽然还算安静,可到底还是弄得有些人心惶惶。接着又急忙忙的抱着小孩上了车,甚至拉响了警铃,周围的邻居也被这动静吵得躺不住了,纷纷跑出来观望。
但这会儿,已经再次安静下来了。
“没有,我们不会吵架的。”杨雪花说,“徐嘉树更不可能朝我动手。”
“哦。”沈徒离又问,“那他怎么走了?”
杨雪花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他也有优秀的一面。”
“是吧!”沈徒离幽幽的说,“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舍不下了。”
杨雪花没脸没皮:“这颗柠檬可轮不到你来酸,你就是个挖墙脚的。”
沈徒离故意拉长了叹息声,捂着心口说了句:“心塞!”
正说着话,路上再次有车灯照来,杨雪花还没看清,沈徒离却已经躲在更远处了。
徐嘉树真的回来了,这辆从前在很远处杨雪花就能认出来的黑色迈腾,如今也有些旧了。她刚跟徐嘉树在一起的时候,徐嘉树还没有车,去哪里也都是骑辆小电驴。那时候正是初夏,后来两人渐渐的熟悉起来,天也跟着热了。
杨雪花七点下班,徐嘉树白天也要上班,他坐车从市区回来,再骑着电驴过来等杨雪花。天都晚了,两人还能再出去浪一会儿。上倒班时规定夜班是不能调休的,夜里人累,少一个人,其他人都会吃力。那会儿一个月也只有两天休息,杨雪花都放在上白班的星期天了。
用他们的话说,星期天调休的人都是脑子有问题。领导不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休息日了,人家一堆家事的还能赶一赶推一推,可是杨雪花为了能和徐嘉树腻上一天,也就无所谓了。下雨天也能在路上疯起来,杨雪花坐在后面甩着手大声的唱《自由飞翔》。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特别像个傻逼,还自得其乐的傻逼。
一直到天冷了之后,他们一起去看的车。因为不是自己一直看上的,徐嘉树还有点失意,后来渐渐开上手了,就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杨雪花很霸道的把副驾驶座给包下了,旁的人不管是谁,都不能坐。说是这样说,但真要有人搭车,徐嘉树也不可能把人家撵下去,杨雪花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事跟他闹。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徒离这个逃离的背影,叫杨雪花真的心酸了一把。原来他比她还要小心,就在之前她还觉得他是故意的,她能横冲直撞的没数,但沈徒离却是个心有灵窍的。可人家又是哪里欠她了呢,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她在欲拒还迎,她凭什么心安理得?话也讲明白了,还不知难而退,那不就是有意了吗?
“回去吧,睡不着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杨雪花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看着徐嘉树从车上下来,她走回卧室睡了下来。
徐嘉树回来了,杨雪花能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这楼真是个豆腐渣工程,一点都不隔音!
徐嘉树开了卧室的门,杨雪花躺床上一动没动,于是他又轻轻的把门关上了。然后他去洗澡,洗衣服,还把头发吹了才又回到卧室。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徐嘉树没有开灯,轻手轻脚的进来后就直接躺下了,杨雪花在他睡下的时候,忽然转身问。
“这边医院不肯收,转市里医院了。”徐嘉树说。
小医院都这样,怕担责任,稍微厉害些,他们就撵人了。但是抱怨的话杨雪花没有说,只是带着一点惊讶的语气问:“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这话不好说,但我看着不至于。”徐嘉树咳了一声,“小孩吓到了,都哭不出声,有些轻微的抽搐,看着挺叫人心里不是滋味的。”
杨雪花跟着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也就是徐嘉树了,要是杨雪花估计会一直这样无动于衷下去,除非真的把楼板砸了个洞,她去要赔偿。这个世上不幸那么多,她只能独善其身的不去打扰别人。
“睡吧,太晚了。”徐嘉树过来拉住了杨雪花的手。
杨雪花没让开,她的手脚都冰凉的,原本空调定时已经到了,她又给打开了,而且没有再定时。徐嘉树一碰她的手感受到了凉气,于是揽了她一下,从前他一伸手,她就会自动的到他怀里去。可是这次杨雪花没动,徐嘉树也没强求,改为再次握住她的手。
本来就睡得晚,杨雪花只眯糊了一下,然后闹钟就响了。沈徒离要去的早,所以闹钟定在了六点,一响她就起床了。
“这么早?”徐嘉树其实知道她这几天没上班,但谎言不宜戳破。
“我打算让徐青禾今天上最后一天,明天送他回我爸妈家,他要乐意呆着就让他玩到幼儿园开学,要是不乐意,也得要等老太太回来再说。”杨雪花答非所问。
“那我没办法跟你一起回去,我这几天都走不开,省里有人过来。”徐嘉树说着也起床穿衣,睡得太晚,脸上还带着疲倦。
他的工作时间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朝九晚五,很多时候都需要早出晚归,毕竟是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了,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风花雪月。杨雪花还是很识大体的,没必要在这个上面跟他纠结,反正回不回来的,都是随他。
她婆婆这两天也打算动身去A城了,就怕赶不上,徐嘉树外公要是在之前就咽了气,那她婆婆此后半生都要活在耿耿于怀中了。徐嘉树忙,她公公就更忙了,就算逢年过节她婆婆也很少去娘家那边,除了最要紧的几个亲戚,其他的都疏远了。
杨雪花跟徐嘉树结婚将近五年,也就是第一年过去一次。A城人出了名的势利,带着省城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杨雪花家靠着那头近,她家县城里的人跟A城人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
但她婆婆娘家那头的条件比不上这边,等拆迁等了快十年了,还没动静。都知道她婆婆过的好,还指望能接济一把呢!她婆婆心高气傲,宁愿被骂白眼狼也不想低人一等,除了自己老爹老娘,手伸的很少。她公公是个会做人的,和徐嘉树一样,人不到礼到,人家还没穷人的自尊心,接受的坦坦荡荡。
“没事,你忙你的,我在家呆一两天也过来了。”杨雪花又问,“那要是你外公挂了,我要去吗?”
这边离A城远,开车的话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那边。住宿还是个问题,住家里麻烦还不方便,住酒店又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到时候再说吧,我还不一定有时间。”徐嘉树从小就没怎么去过那边,所以跟那头的感情很淡。
杨雪花就不一样了,她家跟她外公外婆家离得近,小时候三天两头的往那跑,一放假就收拾好住那了。那时候小姨没结婚舅舅也没结婚,再加上大姨家的表妹,还有邻居家的小孩,玩得可开心了。
“行吧,要是去的话早点跟我讲,我好请假。”杨雪花说。
两人都是刷了牙洗了脸就出去了,一起下的楼,然后各自上各自的车,一起出的小区大门,最后各奔东西。真的是各奔东西,徐嘉树往东,杨雪花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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