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确实追过我,但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高中三年,他追过的女生不计其数,每一个都在追到不久就跟对方分手。在那个人人对感情还矜持的年代,实属奇葩。
感情这种东西玄乎,你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这情从何而起,却又难以拔除,你对一个人无感,如何都不会对他有过多想法。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上汪洋的贼船。
我们认识不久就高中开学。我因为成绩吊车尾,分在学校倒数的班级,发现汪洋竟然跟我在同一个班。
谢槐安理所应当分在最好的班级。高一这年,我们被彻底拉开距离。
本身我内心一直觉得我跟谢槐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次分班后,这个思想彻底在我脑海里根深蒂固。
加上我妈总是有意无意拿我跟我哥对比,巷子里的人也经常提起我哥和谢槐安,连一中的老师们开会时也会说:以前有个叫沈夏的,那么调皮,后来人家也考全市第一,你们要有那种本事,还用得着人管……
总总,让我时常陷入自我怀疑,变得越来越自卑。
我开始无意之间躲避着谢槐安。
跟初中上学一样,每天清晨,他总是在我们两家出去的那个巷子口等我,如今我有意躲着他,总是迟迟不出来,以为他等不到人就走了,结果发现他死脑筋,非要等我出来才会去学校。
我怕迟到被记分,拖拖拉拉最后还是出去。
他看到我出门,也不说什么,就看我一眼,然后转身往巷子外走。
我在他后面低着头走,像个被扣押的罪犯。
在巷子外面的一家早餐铺,秦梅枝,王跃他们总在那里买早餐,彼时两毛一碗的热干面,还有现炸的油条配新鲜豆浆,是巷子里学生和大人们都爱的早餐。
谢槐安买两份早餐,塞我一份,初中时我表示过拒绝,但他置之不理,然后我就把早餐钱换成其他礼物送给他,他对此没有异议。每每这时,秦梅枝总能在旁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王跃嘿嘿傻笑,若是胖子在场,还能叫上一句,安哥,我也要早餐,于是谢槐安就得给他买上一份……
以前只觉得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而且自己也还回去,算是公平的,但到了高中,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水平,忍不住生出一股不配的感觉,就开始别扭起来。
后来我就想着忍痛早起,难得有一天起得比谢槐安早,早早就一个人去了学校。
早课时间,秦梅枝来后,将一份早餐放我桌子上,说谢槐安以为我没起床,在巷子口站了好久,亏得我妈起来看到他告诉他我已经去学校,不然他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心中愧疚,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放任自流。
多么狗血,谢槐安来教室门口找我,恰好汪洋进班,看到我桌上的早餐,拿起来就说:“小妹,我早上不是看你吃过早餐了,没吃饱啊,还是孝敬我的?”
他总叫我小妹,我好几次要他改,他偏不改,我只能无奈接受。
此时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赶紧抬头看向门口,那里已经没有谢槐安的影子。
这之后几天,依旧早起,没有碰到谢槐安,倒是碰到早上给爷爷买早餐的汪洋。连续几次,就演变成每天跟他一起去学校。
不知道事情为何这样发展,有天放学,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呼,说是有人在教学楼楼层放烟火。外面围满了要回家的学生,我被秦梅枝拉着出去看热闹。
临近冬天,五点多钟天空已经陷入一种朦胧的昏暗中,我们站在外面看到顶楼之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影前一团火苗闪烁。
天地一片清灰,那闪烁的火光如一颗又一颗闪烁的星星,安静又美丽。
出来没多久,星星在顶楼依次排开,那人似乎点燃了更多的焰火,那些焰火在黑暗中游走,最终组成两个歪歪曲曲的字。
我一眼认出来,那是我的名字,接着我就听到了汪洋的声音从顶楼传过来,他说沈秋白,你好。
他没说喜欢的话,但下面的人群已经开始惊呼。
有人叫着牛逼,有人骂耍流氓,也有女孩子说浪漫。
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想法,只知道自己立刻隔着人群四望,想要寻找到什么东西,但没有找到,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落。
那天如何结束已经忘记,总之老师将我们叫到办公室好好训了一番话,后来还叫来家长,说这事情往小了说是同学之间闹得玩,往大了那就是乱搞男女关系,是犯法的!
汪洋他没脸没皮,根本不在意,可是我不行,那时候的我已经自觉在父母心中将自己放到微小的位置,任何一项错误都会让我变得更加不值一提。
回去后,我妈自然又把我骂一顿。
从廉耻到清白,仿佛我是个多么放浪形骸的人。我爸帮我说上一句话,也被我妈的怒气掩盖。
从那之后,每天上学我妈都得亲自盯着我出门,还得在我旁边耳提命面一番。
我分明什么也没做,却像是个罪人。
越想越委屈,那一段时间,我几乎每晚都在被子里哭醒。
因为那件事情,后来一段时间,我干脆自暴自弃,一去学校就睡觉,偶尔还会旷课,跟着汪洋满市跑。
我讨厌汪洋,也讨厌自己,我跟汪洋直言不讳,他却不在乎。
总之他没救,我也放任自流。
我的成绩越来越差,但我已经不在意。
秦梅枝看出我情况不对,想找我谈天,也被我拒绝。
我像个疯子,白天跟着汪洋满世界嘻嘻哈哈,晚上就躲在被子自己痛哭。
后来我想,若是没有谢槐安,也许我根本就挺不过那段时间。
一天午后,我们在上英语课,我正趴在课桌上睡觉,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报告声。
我抬起头,看到谢槐安背着书包站在外面。高一的他已经发育到一定程度,虽然还是少年的清瘦,但往那一站,挡住了门口冬日的阳光,满满当当,让人莫名的有股安全感。
他转到了我们班级。
这之后我问过他是怎么说服学校,他一副大义凛然,说自己是以下乡支教来的。
好拽,可惜人家有这资本。
他坐在班级最后一排,从那之后,我上课睡觉,总觉得背后有道目光盯着我,下课出去玩,一回头总能看着他。
有次我跟汪洋翻墙出去,好家伙,我前脚刚出门,一回头就看到他在墙上。
他出来时应该很急,外套都没穿,只穿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外面套件毛衣马甲。红墙,蓝天,他就这样蹲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他的衣衫永远那么干净,脸也是洁净好看,再看我,我知道自己外套里面的白衬衣上有一排前桌甩在上面洗不掉的墨水印,裤角也磨花了边,手也因为最近的天气太冷出了个冻疮……
我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故意冷着声说:“你干什么?”
他语气比我还冷:“你干什么?”
我说不用你管。
他回我一句相同的话。
气死人。
我跟汪洋去哪里,他都跟着。
有一次汪洋问我要不要把他揍走,我说没意思,随他吧。就这样,他成了我们身后的存在。
那个年头经常有学生回家帮家长做农活,所以不去老师都不会过于说什么。
我的成绩依旧很差,谢槐安虽然也经常跟着我们旷课,每次考试成绩依旧是红榜第一。
那天成绩出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在谢槐安再次跟我们翻墙出去时,我走到他身边,我说:“谢槐安,你能不能滚!”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说那么重的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他那么好,我有什么资格对着他耀武扬威?
但木已成舟。他盯着我,好久好久,然后说:“沈秋白,你认真的!”
不等我说话,旁边的汪洋就伸手推了他一下,说:“你这人烦不烦!”
汪洋没有谢槐安高,但还是把谢槐安推得往后趔趄一下。
从始至终,谢槐安都没有看汪洋,他盯着我,半天,然后说了一个好字,接着转身,翻/墙,回了学校。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跟在我身后。
寒假来临,我的几科成绩连续飘红。放假回家后,我妈干脆不准我出门,她因为自己要加班,就让我哥时时刻刻看着我,让我学习。
南方多雨,一到冬天更甚。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秦梅枝来我家抄寒假作业,进门时说:“谢槐安在巷子口,要你出去。”
我不知道他找我做什么,没有出门。
我们抄完作业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秦梅枝回去后,我哥回来了。
他一脸奇怪看着我,说:“你对隔壁那小子做什么了?”
我心里一惊,嘴上一脸没事人地语气道:“我能对他做什么?”
我哥:“他在巷子里说让我叫你一下,我看他脸上有伤,身上闻着似乎还有酒味。”
这都几个小时了,他还在那里?我眉头一皱,我哥形容的情况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谢槐安身上的情况。
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巷子里虽然有房檐挡着,但这么大的雨难免打湿。
我心里担心,还是跑了出去。
伞都没拿。
跑到巷子口,谢槐安果然在那里。
他正靠在一处房檐下望着面前的雨幕,目光有些呆滞。他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在脸上,如我哥所说,他的脸上果然有伤。
我慌忙走过去,问他:“谢槐安,你怎么了,脸上这是在那里弄的,身上湿成这样还不回家?”
他定定看着我,好一会,似乎是认出我来,突然咧嘴冲我一笑,然后往旁边挪了一下,说:“你站这里来,那里有雨。”
他喝醉了,语气有些孩子气,笑容也是孩子气。
我莫名心软,听话地站过去,一边说谢槐安,你赶紧回家,小心感冒了。
他身上果真有股酒味。我又说:“谢槐安,你喝酒了?”
他嗯了一声,说:“我跟汪洋打架了。”
我心里一惊,忙扶着他,担心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愣愣看着我,说:“沈秋白,你别小瞧我。”
我急着检查他的身体,接着他又叫了我一声。
他说:“沈秋白,你抬头看着我。”
我听话地抬起头。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盯着我,片刻,语气有些委屈地说:“沈秋白,我学习比他好,喝酒喝赢了他,打架也打赢了他,你跟我回去好好学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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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橙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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