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完门规的第三十日,青云门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青石板路上铺着层碎金似的叶子,踩上去“沙沙”响。江倾蹲在膳房后墙根,正给檐下的灰雀喂碎米,就听见前山传来一阵铜锣响——三长两短,是青云门一年一度“论剑大会”要开的信号。
他手里的米瓢“哐当”掉在地上,碎米撒了一地,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他却顾不上捡,拔腿就往后山跑。路过演武场时,正撞见沈耀抱着剑谱往这边来,两人撞了个满怀,剑谱散了一地。
“怀风!你急什么?”
沈耀弯腰捡剑谱,指尖刚碰到书页,就被江倾拽着胳膊往观星台跑。
“论剑大会啊!你忘了?去年在山下看别的门派比,你还说要上去打个痛快,今年咱们能参赛了!”
江倾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墨发随着跑动飘起来,发尾沾着的银杏叶都没察觉。沈耀被他拽得踉跄,却也忍不住笑——这三十日江倾经过上次和沐端的相处后,老是缠着沐端来教导自己,练了那么些时日早憋坏了论剑大会倒真是个让他松快的机会。
两人跑到观星台时,这里已经聚了不少弟子。张修然站在最高的石台上,手里拿着个青铜令牌,身旁站着个穿藏红色弟子服的少年。那少年看着比沐端矮那么一些,眉眼弯弯的,嘴角总带着笑,手里握着把银柄长剑,剑穗是深红色的,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看着温温和和,像个没脾气的书生。
“那是谁?”
江倾戳了戳旁边穿灰衣的小师弟,小师弟正踮着脚往前看,听见问话,立刻压低声音回道:
“是二师兄言子宁啊!闭关一年刚出来的,听说论剑法,整个青云门除了大师兄,就属他最厉害!”
小师弟说着,眼睛都亮了:
“二师兄人可好了,刚出关就给我们带了后山的野栗子,不像大师兄总冷冰冰的……”
江倾顺着他的话往台上看,言子宁正好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还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得更甚,看着确实和善。可他刚要回话,就听见身旁的沈耀轻“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总觉得……他的笑有点不真切。”
“不真切?”
江倾回头看他,沈耀正皱着眉盯着言子宁的手——言子宁正给张修然递茶,手指修长,却在递茶时微微蜷了蜷,像是习惯性地收着力气。
“你看他的眼神。”
沈耀压低声音。
“对着谁都笑,却没半点温度,像隔着层东西。”
江倾还想再问,张修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论剑大会分三轮,首轮抽签对打,胜者进次轮;次轮车轮战,三人一组,留两人进决赛;决赛两两对决,取前三。”他顿了顿,扫过台下的弟子。
“点到为止,不准伤人性命。”
话音刚落,弟子们就涌到抽签桶前。江倾挤在最前面,抽了个“壬七”,沈耀抽了“甲三”,刚要转身去找沐端,就看见沐端站在抽签桶旁,手里捏着个“癸一”,眼神冷得像冰,却在扫过江倾时,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你抽的什么?”
江倾凑过去,刚要去看他的签,沐端就把签收进了袖袋,淡淡道:
“癸一。首轮轮空。”
“轮空?”
江倾撇了撇嘴。
“运气真好,不像我,还得打一场。”
话虽这么说,他眼里却闪着光——憋了三十日,早就想找人比划比划了。
首轮比试很快开始。江倾对上的是个练了五年的弟子,那弟子握着剑冲过来,招式刚猛,却没章法。江倾侧身躲过,剑鞘往他手腕上一敲,那弟子的剑就掉在了地上,前后不过三招,江倾就站在台上笑:
“承让了!”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那弟子红着脸捡起剑,拱了拱手就下去了。江倾跳下台,刚要去找沈耀,就看见沈耀站在另一座台的旁边,眉头皱得更紧——他的对手刚被抬下去,胳膊上划了道口子,而言子宁正站在台上,手里的剑还滴着血,却依旧笑着对台下说:
“失手了,没控制好力道。”
“他就是故意的。”
沈耀转头对江倾说。
“刚才那招明明能收住,他偏要往前送半寸,像是故意要伤到人。”
江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言子宁正对着张修然躬身行礼,嘴角的笑依旧温和,可眼底却没半点歉意。
次轮比试在第二日。江倾、沈耀、沐端和言子宁正好分在一组——按规矩,四人两两对打,胜者再对决,留两人进决赛。抽签结果出来时,江倾盯着签纸愣了愣:
“我对沐端?次轮就对打?”
沈耀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点到为止,正好看看你这三十日练得怎么样。”
他顿了顿,指了指另一组的签。
“我对言子宁。”
江倾刚要再说什么,沐端就走了过来,手里握着剑,剑鞘是浅青色的,沾着点露水:
“上台吧。”
他的声音依旧冷,却没了之前的疏离,像是在提醒江倾别走神。
江倾跟着他走上台,台下的弟子都安静了下来——一个是刚被罚过却进步飞快的“刺头”,一个是常年第一的大师兄,谁都想看看这场比试的结果。张修然坐在观礼台上,手里捏着念珠,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开始!”
随着判员的声音落下,沐端率先出手。他的剑很快,却不刚猛,剑尖擦着江倾的耳边过去,带着股冷意。江倾侧身躲过,剑鞘往他腰侧扫去,沐端却早有准备,翻身跃起,剑刃对着江倾的手腕削来——不是要伤他,是要挑掉他手里的剑。
江倾往后退了两步,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这三十日沐端虽没明着教他,却总在他练剑时站在旁边,偶尔说一句
“手腕再沉点”
“步子再稳点”
没想到真用上了。他深吸一口气,剑随身动,招式比之前利落了不少,剑尖对着沐端的肩窝刺去,却在碰到他衣料时猛地收了力——沐端也在同一时间收了剑,剑尖离他的喉咙只有半寸。
“平手。”
判员的声音响了起来,台下传来一阵欢呼。江倾喘着气,看着沐端的眼睛,突然笑了:
“你故意让我?”
沐端收了剑,转身往台下走,声音飘过来:
“没有,你进步了。”
江倾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尖——他明明看见沐端的剑在最后一刻偏了半寸,却没戳破,只是跟着跳下台,往沈耀的台那边跑。
沈耀和言子宁的比试刚要开始。言子宁站在台上,手里的剑泛着冷光,嘴角依旧笑着:
“沈师弟,手下留情啊。”
沈耀没说话,只是握着剑,眼神里带着警惕——他刚才看了沐端和江倾的比试,更觉得言子宁的笑不对劲。
“开始!”
言子宁率先出手,招式看着温和,却招招往要害去。沈耀侧身躲过,剑对着他的手腕刺去,言子宁却突然变招,剑刃往他的胳膊划来——沈耀没躲及,胳膊上立刻划了道口子,血渗了出来。
“哎呀,又失手了。”
言子宁收了剑,脸上满是“歉意”。
“沈师弟,你没事吧?”
沈耀没理他,只是握着剑,眼神更冷了。他深吸一口气,剑随身动,招式比之前快了不少,却依旧跟不上言子宁的速度——言子宁的剑像条蛇,总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却又在碰到他要害时收力,像是故意要折磨他。
“沈师弟,认输吧。”
言子宁的声音响了起来,剑刃抵在他的胸口,却没再往前送。
“你打不过我。”
沈耀的胳膊在流血,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却依旧握着剑:
“我不认输。”
话音刚落,他就往前冲去,剑对着言子宁的肩窝刺去。言子宁却笑了笑,侧身躲过,同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拧——“咔嚓”一声,沈耀的手腕脱臼了,剑掉在了地上。
“承让了。”
言子宁松开手,依旧笑着,可眼底却没半点温度。沈耀倒在地上,手腕疼得厉害,却没哼一声,只是咬着牙,盯着言子宁的背影——言子宁走下台时,还对着张修然躬身行礼,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倾冲上台,蹲在沈耀身边:
“景瑜!你怎么样?”
他伸手想去扶他,沈耀却摇了摇头,忍着疼说:
“没事,就是脱臼了。”
沐端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药瓶,蹲下身,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沈耀的手腕,猛地一推——“咔嚓”一声,脱臼的手腕复位了。
“涂药。”
他把药瓶递给江倾,眼神冷得像冰,却在扫过言子宁的方向时,多了点寒意。
江倾给沈耀涂药时,沈耀才低声说:“他是故意的,每一招都在试探我的底线,却又不直接伤我,像是在玩。”江倾抬头看了看言子宁的方向,言子宁正和其他弟子说笑,嘴角的笑依旧温和,可在江倾眼里,却比沐端的冷脸还要可怕。
决赛很快开始。按规矩,次轮留两人进决赛,可沐端和江倾平手,言子宁胜了沈耀,最后变成了三人决赛——沐端对言子宁,胜者再对江倾。
沐端和言子宁走上台时,台下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言子宁握着剑,笑着说:
“大师兄,好久不见,手下留情啊。”
沐端没说话,只是握着剑,眼神冷得像冰,却比之前更锐利,像是要把言子宁的伪装戳破。
“开始!”
言子宁率先出手,招式比之前快了不少,却依旧带着股虚伪的温和。沐端侧身躲过,剑对着他的手腕刺去,言子宁却突然变招,剑刃往他的喉咙划来——沐端早有准备,翻身跃起,剑对着他的肩窝刺去,却在碰到他衣料时猛地收了力。
“大师兄,你还真手下留情?”
言子宁笑着,剑刃对着沐端的腰侧扫去。
“还是说,你怕了?”
沐端没理他,剑随身动,招式比之前更狠厉——他的剑不再留力,剑尖擦着言子宁的脸颊过去,带起股冷意。言子宁的笑终于僵了僵,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招式也变得刚猛起来。
两人打了二十多招,依旧没分出胜负。江倾站在台下,握着拳——他能看出来,沐端在留力,却又在被言子宁逼到时,毫不客气地反击,像是在警告他别太过分。
“大师兄,你再留力,可就要输了。”
言子宁的声音响了起来,剑刃对着沐端的胸口刺去,却在碰到他衣料时,突然顿了顿——沐端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剑尖泛着冷光。
“你输了。”
沐端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没半点得意。言子宁的笑彻底消失了,脸色白了白,却还是拱了拱手:
“承让了。”
台下传来一阵欢呼,张修然站在观礼台上,点了点头,手里的念珠转得更快了。沐端跳下台,刚要往江倾这边走,江倾就跑了过来,笑着说:
“该我了!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沐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却没拒绝:
“上台吧。”
两人走上台时,沈耀坐在台下,胳膊上的药还没干,却笑着对江倾喊:
“怀风,别输了!”
江倾回头笑了笑,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这三十日的憋闷,还有沈耀的伤,都要在这场比试里发泄出来。
“开始!”
江倾率先出手,剑对着沐端的肩窝刺去,招式比之前更利落。沐端侧身躲过,剑鞘往他手腕上一敲,江倾却早有准备,翻身跃起,剑对着他的腰侧扫去——沐端也翻身跃起,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招,剑刃相撞,发出“当”的一声,震得人耳朵疼。
两人跳下台,又打了十几招,依旧没分出胜负。江倾喘着气,看着沐端的眼睛,突然笑了:
“沐端,你再留力,我可就真赢了!”
沐端没说话,却突然收了剑,往后退了一步:
“你赢了。”
“我赢了?”
江倾愣了愣,手里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你故意让我?”
沐端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转身往台下走,声音飘过来:
“你进步了,该赢了。”
台下传来一阵欢呼,张修然走过来,拍了拍江倾的肩:
“好小子,没白费这三十日的功夫。”
他顿了顿,扫过言子宁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深意,“论剑大会前三,沐端第一,江倾第二,言子宁第三。”
言子宁站在台下,脸色白了白,却还是拱了拱手:
“弟子服。”
可在转身时,他的眼神冷了冷,却没逃过沈耀的眼睛——沈耀坐在台下,皱着眉,心里更确定了:这个言子宁,绝对不简单。
江倾跳下台,刚要去找沐端,就看见沐端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握着剑,眼神冷得像冰,却在看见他时,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虽然很淡,却被江倾抓了个正着。
“你刚才故意让我?”
江倾凑过去,笑着问。沐端没理他,却从袖袋里摸出个纸包,递给了他——里面是糖炒栗子,还热着。
“后山的栗子。”
沐端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给你和沈耀的。”
江倾接过纸包,心里暖烘烘的——他终于明白,沐端不是冰疙瘩,只是不擅长表达。他抬头看了看天,银杏叶还在落,却比之前更暖了。沈耀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
“走了,去膳房,我要吃红烧肉,庆祝怀风拿第二!”
江倾笑着点头,沐端也没拒绝,跟着两人往膳房走。夕阳落在三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言子宁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的笑彻底消失了,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一写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墨镜]可是写到了凌晨两点啊![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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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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