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大雪早早覆盖了山林,灌木交错的路也被满世的雪白压在寒冷的摇篮。只是荆棘仍旧,酝酿祸意。
夜色如墨,深邃而冷冽,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为这幽暗的山林添上一抹诡异的银辉。风,在林间穿梭,带着呼啸,仿佛是大自然对即将发生之事的预警。
在山腰一处隐蔽之处,有一座古老的石窟,传说中藏有前人遗留下的无尽宝藏,最深的寺中是前朝皇帝按最大规制所建,金银更是不少。石窟外,藤蔓缠绕,古木参天,仿佛是自然特意为其编织的伪装,使得即便是白日里,也难以窥其真容。这群强盗,为这段故事而来,此刻,在这无星无月的夜晚,石窟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是几个身形矫健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接近石窟。他们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眼睛。为首之人,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狠厉与决绝。
“动作快,别让这寺中人发现了。”为首者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余人迅速点头,手中的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急促的光芒,愈向山内行进,臂旁被火把照亮的一座座古老却完好的石像便愈多。
强盗们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得意与贪婪。他们鱼贯而入,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前方幽深的隧道,也照亮了他们心中那不可告人的**。最大的石窟内部,雕梁画栋,石壁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与古老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低语,诉说着千年的秘密。释迦摩尼就这样安静地守在夜里。
怀源仰面倚在仅剩他一人的僧房内,难以入眠。这些年,师父师兄故去,槐儿也被自己打发下山。这十年,一切都变了,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一个人每月按期去扫窟,一个人督促槐儿背经,一个人在雨里给小像庇护。雪下了一年又一年,最深刻的还是停在了堆雪人的那年初一。
山间涌动的火光,在他闭着的眼皮上留下一阵又一阵光亮,照明他青色的血管。怀源猛地睁眼,心中的不安感随着门外愈来愈亮的火光越升越高。“哐”地一声,破门而出。围墙外高挂的柿子被不远处半山燃起的烈火映照的如一颗一颗硕大的红血珠。怀源拿起门旁的长棍,冲出了寺。欲穿过正殿前的竹林,去寻那火势最旺处。可没等他进林,那帮强盗已然截上门。他们一人一手石像,斜挎的布袋里更是丰富。
“哟,这山内竟还有人呐哈哈哈!”为首的大胡络男人嘲弄地大笑,“和尚,看你这么年轻,大哥我手下留情,你自己结果了罢。”话音未落,一根长棍便朝他飞来。“废话少说,为寇者胆敢闯佛教清地,你可还有半点敬畏之心吗?!”
夜色深沉,火把的微光摇曳,怀源的心中,此刻却如同翻涌的大海,波澜起伏。他明白,这一战,他输不起。挥棍的瞬间,他十年前的誓言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弟子有罪,愿生生世世,护窟无悔”。看似被迫的毒誓,可怀源心中早已把命与这片土地绑在一起。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从空气中汲取力量。在这一刻,他仿佛与这片土地、与石窟中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幅浮雕都产生了共鸣,他们的灵魂在无声中交织在一起,共同抵御着外来的侵扰。
他挺直了腰板,手中的长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向强盗们宣告:这里,是他的领地,任何想要践踏这片圣地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可寡不敌众,怀源长棍终抵不过锐利的凶器,他倒在地上,背部的伤口如同一个狰狞的嘴巴,不断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很快就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滩殷红的血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顺着额头滚落,与泥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
对不起。我没有护好这里。
怀源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反而更加坚定和决绝。他紧紧地咬着牙关,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吞入腹中,不让它们有丝毫的泄露。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根长棍,尽管长棍上已沾满了鲜血,但他的手指依然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的伤势已经太重了,生命力在迅速地流逝,他的身体也在逐渐地冰冷。他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声音也变得微弱而沙哑。但他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望向石窟的深处,也许这才是最完好的结局。
为首的强盗将他的头踩在脚下,泥沙和血迹印在怀源的脸上,强盗冷笑“你接着犟啊!”接着一柄长剑堪堪插入了怀源的腹中。
“石……石……窟”他低声呢喃着,仿佛要将这个信念永远地刻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然后,他的身体缓缓地瘫软下去,长棍也从他的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声。
“不!”不要,不要!和尚!盗贼刀落,堪堪而下,男子覆身于释迦牟尼佛像前,单薄之身,孤臂嶙峋,拦不住血腥粗暴,流出鲜血,灰衣衬托他的苍白面庞,唯唇瓣一点嫣红,烈火绽放,哀戚孤独。
一声尖锐而痛苦的嚎叫,在长棍落地的一瞬间,将山火勾得愈烈,如疯魔般,吞噬这里。
顷刻之间,强盗们尸骨焚毁,消亡无迹。
“和尚!和尚!”阿怜忍住满喉的刺痛,将怀源揽在怀中,一声声地呼唤着。可是,阿怜发现,他没法再回应自己了。
月光如银色的霜,冷冷地覆盖在每一寸土地上,也照亮了阿怜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庞。战争的余烬,空气中弥漫着焦土与血腥的味道,这一切,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剜着她的心。
这个十年未见的人,还没有张开眼看过自己,就这样躺在她的怀中,老天爷,你为什么如此狠心。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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