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渊说完这句话,晏奚就想摔筷子走人。
屁股刚离开凳子,一阵大风吹开了酒楼的大门。
咣当一声,门砸在墙上,把店家吓的原地蹦了三蹦。
“什、什么人!”
外面黑灯瞎火,什么也没有。
但店家确定自己刚才看见什么白色的东西从他的眼前闪了过去。
他的直觉告诉他,闪过去的一定是女鬼,不知道在哪里被冤死,可能是被投到井里淹死的,也可能是上吊吊死的。
总之是很惨的死法。
就在店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晏奚已经来到门边,手放在门上,一副准备开门的样子。
店家用气声说:“别开门,刚刚那东西,你没看见吗?”
晏奚一把拉开了门。
店家发出‘嘤’的一声,抱头蹲下,缩成了一只鹌鹑。
晏奚打量着外面的街道,空中静静飘落的纸钱和冥币,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忽然走来一对出殡发丧的队伍。队伍才五个人,有老有少,都穿着丧服,脸上涂着红色的喜蛋,缓慢的朝酒楼飘来。
“看见什么了?”赵九渊问。
“采花贼。”晏奚面无表情关上了门板,走到柜台后头,将缩成一团的店家提了起来:“你这哪有盐?”
“后、后厨。”店家被拎双脚悬空,憋红了脸哆嗦道,“夫人好手劲。”
“现在就去后厨,用盐涂在眼睛、耳朵和嘴巴上,然后在那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不来找你就别出来。”
店家:“为何?”
晏奚微微一笑:“因为采花贼来索命了。”
昏暗的灯光下,晏奚比常人更浅的瞳孔像雪山苍柏。
清艳而近乎妖。
店家屁滚尿流的跑了。
晏奚拖了一把长椅放到门边,又抓了几把开心果,坐在椅子上开始剥开心果吃。
“你听。”
“听什么?”赵九渊嗓音沉沉道。
“他们拉的小曲儿挺不错。”
就知道不是什么正常话。
话说间,美妙的小曲已经近在跟前,感觉快跟门贴上了。
门板响起“笃、笃、笃”三声,像是有人在敲门。
这群“采花贼”还挺懂礼貌。
晏奚用口水沾湿手指,在窗户纸上扒拉了一下,只见送葬队伍里的一个年轻人直挺挺的站在门板前,瞳孔上蒙着一层白翳,正直勾勾地盯着门板看,一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晏奚心想,这难道是什么暗号不成?
他随口答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外面这人道:“暗号正确,请开门。”
赵九渊:“……”
现在的邪祟设置暗号都这么随便了吗。
晏奚扭头看他,用唇语道:“蒙上眼睛。”
赵九渊明白晏奚的意思。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瓮中捉鳖。
待赵九渊蒙上眼睛后,晏奚打开了门,和一双灰白的眼珠子来了个眼对眼。
为了表现的像个人样,而且他现在的装扮还是个女人,晏奚拿着手帕捂住半张脸,嘤嘤道:“好可怕,吓死人家了。这是要人家跟你去哪?”
赵九渊:“……”
这人也没想到晏奚会和自己打招呼,原地愣了几秒,似乎被晏奚的问题问住了,竟然扭头朝后看去,估计想找个人帮他回答这个问题。
可惜没人帮他。
后面的老少全部一脸呆滞。
就在这人快原神出窍的时刻,晏奚猜测道:“你身后那顶娇子是给我坐的?”
赵九渊感觉自己居然在这人脸上看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的。”
晏奚一边朝赵九渊勾勾手指头,一边朝雪白的轿子走去。
晏奚走到轿子跟前,这群人的目光就转到哪。
晏奚撩开轿子,下一秒又立刻放下,面无表情道:“这是什么东西?”
赵九渊在晏奚掀开帘子的瞬间也看清了娇子里的东西。
一只泡发了的死猪,还有两只同样泡发了的鸡,却没有恶臭。
那原先敲门的人也折返回来,听到晏奚的问题,居然开始耐心的回答,只不过说的乱七八糟。
“沙河发大水了,猪死了,水里长了金鱼吃人,人都被吃光啦。”
晏奚挑了重点问:“你们怎么没被吃?”
这人又开始卡壳。
晏奚放弃了沟通。
这些东西没有恶臭,说明不是真的。晏奚坐进去了,赵九渊也紧跟着坐了进来。轿子本来就小,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免不了胳膊擦碰。晏奚半条腿差点搭在赵九渊的腿上。
众人根本没有发现轿子里还多了一个人,抬轿子的脸上也没有异样,或者他们已经根本感受不到重量。
晏奚进去后,他们开始封轿门。
锤子敲打着模板,叮叮咣咣。
轿子里的窗户本来就是封死的,随着轿门也被木板条封死,轿子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
一片漆黑中,晏奚想找个靠上的位置打个孔放点空气进来,手在瞎摸索的时候却不小心摸到了赵九渊的手背上。
晏奚:“……”
他的手总是凉的,太子殿下的手却总是温热的。
晏奚正想抽回手,赵九渊先一步抽出了手,在两人头顶的位置打了个小孔。
轿中的空气终于没那么窒息了。
晏奚将死猪和死鸡踹到地上,座位这才宽敞了点,也不用和太子殿下腿贴腿了。
……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轿子停了下来。
晏奚透过小孔往外看,只见他们身处一座荒山野坟里。
林中不时传来乌鸦的叫声。
队伍停下后,原先敲门的人突然跪下,朝着面前一座开了盖的坟头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五九女魂,还剩十二。天地圣人不仁,以吾等为刍狗。让他们都去死吧。”
“他们是谁?”晏奚用唇语问,问完后才想起来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赵九渊也看不到,就闭了嘴。
谁知下一面忽然被握住了手腕,赵九渊用手指在他掌心点了几下。
是两个字。
沙河。
“时辰到——下葬——”
这人跪完后,开始让人把轿子丢进坟里。
“原来这些猪和鸡是祭品。”
众人挖坟的声音有点大,晏奚直接用气声说,反正他们也听不到。
赵九渊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轿子边上,准备开始抬轿子。
晏奚在轿子上拍了个千斤坠的符。
“怎么回事?”
“抬不动,太沉了。”
“好沉,根本抬不动。”
“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晏奚双手抱臂,神情悠闲。
赵九渊不知道晏奚在打什么主意,但也没出声。
“怎么漏水了?”
“哪来的水?”
“水……”
最后这句夹杂着恐惧的“水”是年轻人发出的。
“水怎么了?”
“快说呀你,我们还赶时间呢。”
年轻人道:“沙河!这是沙河的水!这浑浊的颜色,和那日淹死所有人的水一模一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水自然是晏奚放出来的。
果然,这年轻人对水恐惧到了极点,居然丢下轿子跑了。
剩下的老少愣了片刻,也纷纷扔下铲子锄头,跑了。
赵九渊:“……”
人全部走光后,晏奚一脚踹开了轿门。
月辉清冷,在地上头上惨白的光。
孤坟绵延十里,在月色中分外凄凉。
轿子有点矮,晏奚在里面一只勾着肩膀,坐的腰酸背疼。正打算好好舒展下筋骨,却在看到这一片坟地后,眉眼染上严峻伤沉之色。
赵九渊见他神色不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晏奚的目光正落在远处的一块石碑上。
石碑粗糙简陋,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上面刻着两个大字:沙河。字迹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斑驳不堪。
“这里应该是那人口中的沙河村,某天,突如其来的大水将整个村都淹没在了水中。看这情形,应该有很多人没有逃出去。”
赵九渊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本来就是堕落的阴术师,而且灵魂里还住了一位恨不得毁灭苍生的王八蛋,对任何悲惨的故事都很难同情的起来。
晏奚这时候表现出了充分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淡淡道:“我刚才是自言自语。”
赵九渊:“……”
晏奚走到坟前一一查看,果然在方圆近一里的范围里找到了四十六具尸体。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被水泡发过,尸身浮肿,面目全非,只能凭借身形和打扮分辨出是女尸。
四十六具,加上他,就有四十七具了。
和那人口中说的“五九女魂,还剩十二”完全符合。
那就还剩下十一具。
不对,他们为什么会把他也算进去?
即便他们一直相信他是女的,他也不符合搜集的标准啊。
他既没有被水泡发过,也没有遇到什么大水。
晏奚正在琢磨,那边赵九渊却停在了一头空空的坟前。
似乎看出了晏奚的困惑似的,赵九渊慢慢道:“他们不是想活埋你,而是想把你淹死在这里。”
晏奚见赵九渊有发现,就走到了他边上。
果然那个空坟下头是一层石板,石板下还盖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不用想就是水。
不对啊。
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先把他钉死在轿子里,再让轿子沉入水中活活淹死他?
晏奚正打开移开石板看看底下还有什么机关,胳膊忽然被拽住往一旁的密林里拖去。
晏奚盯着拽他胳膊的赵九渊,用表情说话:“您最好有事。”
赵九渊不理会他的挑衅,轻声道:“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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