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
虽然乔池武功、见识、经历和想法,都不下男子,但根子上,她到底不是男人,无法拥有男人的思维习惯、思维方式和企图野心。
她与顾明书之间所经历的种种,若换个真正的男人来,怕早是跟顾明书惺惺相惜,成知已至交了,毕竟男人之间的情谊,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有了生死与共的交情,就是过过了命的兄弟,事后得到什么优待待遇,那都是理所当然。
只因乔池骨子里终归是女子,所以对着顾明书的‘礼贤下士’,心理本能的第一反应才是防备,幸而顾明书,没让乔池防备太久,就在乔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发走了方青后,到了晌午,去公主府在公主跟前侍完疾回了候府的顾明书,就在进思堂书房外的花厅上治席请乔池,正式把话跟乔池说了开来。
“……”知道了半日来,让自己坐立难安的种种优待,原来只是顾明书想招揽自己的乔池。
好吧!也是她小人之心了!
不过,居然是为了招揽她?她真的有优秀到值得顾小候爷折节至此吗?
虽然自己真正的实力,的确是很突出,但盲目的自信,也是要不得的,毕竟在候府这些日子,顾小候爷只是四处溜她玩,根本没让她展示过,她的实力啊!
乔池端着酒杯,看着表情恳切的顾明书,一时只觉得手中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纠结犹豫了片刻,想了想,乔池放下酒盏,对着顾明书,只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非是草民枉自菲薄,只是小候爷身边人才济济,草民何德何能,能得入小候爷青眼……”
顾明书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既决心招揽乔池,便也十分直接,闻言,直对乔池实话实说道:“……虽然你做事,实有些妇人之仁,但你在我跟前这些日子,既知察言观色,又能卧薪尝胆,十三行龙蛇混杂,除了我们外,其间外国蛮夷、番邦洋人、京中各候门公府,以及当地南人土著,都各有势力盘距……”
“……要想处理好跟这些所有人的关系,就得需一个武艺高强,同时又还能屈能伸的过去跟他们周旋……”
“……其实,若论武艺比你高强的人,我身边自是能拣出十个八个来,但他们一离了我身边,便容易骄气意盛……这是他们习武之人的优点,也是他们的弱点……自来能战胜自己这个弱点的武人,少之又少,毕竟手持利器,杀心自起,一个知道自己自身是强大的人,为人处事起来,是很难知道向人低头的……”
呔!懂了,总的来说,就是看中了她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被顾明书夸了,还是被顾明书损了,乔池心里哭笑不得,同时又有点戚戚焉,回想起不久前在海岛上时,顾明书也开口说过让自己投到他手下,做一番事业的话。
当时她虽感动,却也只当顾明书是一时心血来潮,没有如何往心里去,没想到顾明书随口说的,居然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赏识自己,肯定自己的能力,想将自己招致麾下。
臣遇名主,将遇良才,自己这也算是遇到人生伯乐了,可惜……一抹淡淡的遗憾,从心上闪过,乔池看着顾明书,顿时起了一瞬间的冲动,想向顾明书坦言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但话将出口,想到顾明宇,乔池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以顾明宇的胸襟和见识,在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后,第一反应都是告诉自己,会让顾明书对她负责纳她为妾,若时下她自己把身份坦白而出,公主二太太顾明书知道了会做何之想呢?!
会不会认为,她想做的并不止于什么顾明书的侍妾,而是想要个更高的身价呢?到时候,她之前的所谓卧薪尝胆,就成了另类机心了吧!
想到这些,乔池什么坦白的冲动都瞬间烟消云散了,只面露歉意的望向顾明书,拿旧话来拒绝顾明书的赏识,道:
“草民能得小候爷这样的青眼,实在是三生有幸,只是草民胸无大志,一心只想抚养幼弟,尽孝与老父膝前……小候爷一番厚意,恕草民只能辜负了……”
想是之前有了顾明宇的话打底,对于乔池的又一次拒绝,顾明书一时倒没什么激烈反应,也并不意外,只笑了笑,朝乔池道:
“你先不用赶着就拒绝我,良才择木而栖,主挑臣,臣亦挑主,我知道我们之前多有误会,相处得不算好,现在一下子就要你相信我的诚心,也是不太可能,正好后面你还要在我身边呆一段时间,趁着机会,你再了解了解我,也看看我的诚心,再看看我是否值得你效忠……”
“……”这也不是再了解不了解的问题啊!
乔池面露尴尬,一时间,真的很想把心一横,实话实说算了,然而实话又实在难以说出口。
顾明书看着乔池的纠结为难,却以为乔池是被自己说动了心,心下倏地升起抹小得意,果然心诚则灵,二哥诚不欺他,思及此,顾明书顿时朝乔池一笑,继续道:
“昨儿下船前,二哥告诉我,说你在船上醒来时,曾特意开口求过他,说希望顾家能与同兴化干戈为玉帛,二哥说他答应你了,我现在也可以答应你,不过我知道,不论我们口头上如何应允,你心里终归会有两分不放心……”
“……正好,过几日十六,我要陪母亲去护国寺上香,你准备准备,到时候随我们一道去,到时我让你得个‘金口玉言’,敢教往后不论是顾家还是赵家,或是什么张家王家,再斗得如何你死我活……都无法再动同兴和你一根毫毛……”
这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实在太重,乔池听了,瞬间激动得差点直接从座中站了起来。
一个能教顾家和赵家都无法再拿同兴当筏子的‘金口玉言’,要由谁来说出来,答案简直不言而喻,乔池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顾明书,一时心跳如鼓点,只说不出话来。
真的能得到‘金口玉言’吗?如果真的得到了,那同兴可以说就是有了‘免死金牌’,往后都再不用担惊受怕,恐惧受人拿捏了。
只是……圣人向来端坐在云间,居九重宫殿之上,凡人断首难及,事情哪会就那么凑巧,她随着去上个香,就能被安排到得见天颜?!
思念及此,乔池狂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结果顾明书仿佛看出了她的疑虑不相信,倏地一笑,开口道:
“护国寺老方丈的师弟法相禅师,佛法精深,圣人得他点化安神,常微服出宫,到寺中与他讲谈佛法,可惜,自去年起,为了修行,禅师云游离了京,在外了无音迅了年余,闻得禅师终于修行圆满,不日便能回京了……”
后面的话,顾明书没再说,不过也尽可以意会不用言传了,圣人年余未见法相禅师,这眼下终于把人盼回了京,能不出宫来赶着上寺里去见人吗?!
那必须当然一定会呀!
既然圣人会去护国寺,那公主又要去进香,两拔人能不能碰上,就是一件看有心人如何安排的事了。
万万没想到顾明书为了招揽自己,会舍得如此下本,以证其诚心,而且这份诚心,对乔池和同兴,百利而无一害,别说让乔池开口拒绝,就是让乔池呼一口大气,乔池都怕自己气喘大了,把这份诚心吹散了。
毕竟往后如何不好说,但眼下的利好却是实实在在的,难得有机会,能把同兴,彻底从坑里摘出去,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不想错过机会的乔池,厚着脸皮,忐忑的接受了顾明书的好意,吃完席,回到晚香院,紧张期待又悠闲的养病过了几天,眨眼,到了十六。
赶着大早,乔池起来,收拾洗漱了,便按前一日方青来通知的时间,提前了两刻钟,赶到进思堂,等着随顾明书出门。
那时还尚不过寅时,天地四下一片青黑,之所以这么早,说来也是有个缘故,概因顾候爷的生辰是九月十六,是以每年,每逢九月十六这天,公主李园都要起大早赶到护国寺去烧这一日的头香,为顾候爷祝祷祈福。
这个习惯,自打跟顾候爷成亲至今,公主三十余年来风雨无阻,年年雷打不动,无一次中断,就是遇上顾候爷生辰时难得在京的日子,公主也要先去护国寺上了头香,再赶回府来开家宴,给顾候爷办生辰酒。
公主既如此挂心和在意,每年逢九月十六日出门上香,公主府和候府上下诸人自然都个个如临大敌,肃穆小心,不同寻常得知能出府时的激动与兴然。
乔池到进思堂时,上房屋内,顾明书也亦起床了,正在寝间屋内,由碧云碧月伺候着在梳头更衣,另一边西次间屋内,方青领着几个小幺儿轻手轻脚的,在进进出出摆早饭。
乔池随领路的小幺儿才走到上房廊下,屋内,顾明书隔着明堂堂的火烛,刹时便看到了他人,顿时只招手,把乔池叫进了屋。
乔池还以为顾明书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吩咐他,结果待他行完礼起身,顾明书仔细看了他两眼,上下打量打量了他,兀的一笑,开口问他:
“来得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乔池:“………”
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顾小候爷的爱恨,想来就是这么直白分明。
乔池闻言愣了下,想了想,诚实摇头,把顾明书看得登时轻皱起眉:
“又没人催你,急的什么!”
说着,顾明书转头吩咐西次间里,领人摆早饭的方青,让他到西厢屋里,再另摆一桌,让乔池去吃,同时一笑,说乔池道:
“我知道要你跟我一起吃,你是吃不自在的,去慢慢吃吧,不用急,待我这里要好了,让人提早过去告诉你。”
“……”乔池。
所谓盛情难却,面对如此直白的示好,再要推拒,到显得扭捏了,是以乔池只微顿了下,便大方的朝顾明书抱拳行礼,谢了恩。
待过后,西厢屋里早饭摆好,乔池便随方青转到西厢,慢悠悠吃了早饭,又坐着喝了盏茶,这才起身,随一切收拾弄好了的顾明书,过到公主府,请公主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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